湛君点了点头,道:“是我说要妙佳姊一定来,给我答复。” 张嫽便给出了她的答复,“我认真找了,并没有找到什么东西,他回来,我问他,他说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他很生气,因为三郎也同他说了差不多的话,他气愤,但是没有办法,因为完全是与他无关的事,即便是要证清白也没有途径,他还讲很怕父亲也问他同样的话,如果父亲真的问了,他也只能一死来求一个清白名声,我是相信他的,他没有说谎话,我同他做了二十年的夫妻,自认能够分辨真假,我还问了鹓雏的事,他也是完全不知情的,真的只是巧合,如果不是,那就是有心之人的利用,要咱们家祸起萧墙,到时同室操戈,不知要叫谁得了好处,他还要我转告,叫阿澈你千万不要被别有用心之人蒙蔽,以免铸下大错。” 湛君听完了,笑着嗯了一声,“我信的,我说过的,我完全信任妙佳姊,妙佳姊讲的话,我全然是信的。”她又说:“我已经听到了我想知道的,现在没有疑问了,夜这样深,辛苦妙佳姊来这一回,我送妙佳姊回去。” 她真的表现的如同她所说,给予的是完全的信任。 这使张嫽受到了重击。 如果她得到的是质问,是连哭带叫的谩骂…… 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 她欺骗了一个对她有着完全信任的人,她辜负了她。 她犯下过错,此后余生都将心怀愧疚…… 更重要的是,他完全不知道往后还会发生什么。 她的丈夫已经变了,她不再了解他,她不知道他的话是否还可信。 如果将来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她又要怎么办呢? 那样深重的罪孽…… 她站着不动,湛君问:“妙佳姊是怎么了?” 张嫽毫无预兆地流下了两行泪,她直挺挺地朝湛君跪了下去……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阿澈……对不起……” 湛君要拖她从地上起来,只是她们是两个病弱的人,她才拖了她起来,她又坠了她下去。 张嫽的话没有停过,她一直哭着。 湛君也是不停地讲,“不要紧,真的不要紧……我知道,不要紧的……” 顾繁依言来了。 这一次她是自己,她没有带她的孩子来。她的孩子已经发挥了他的效用,因此不必再带来了。 她说是来探元凌的病,还带了礼物来。 不过元凌睡着,没有见到她,也没有见到她的礼物。 但是不要紧,她也并不是真的为了探病而来。 湛君请她坐下。 落座后,顾繁率先开口:“殿下思虑的如何了,可还需要同我要证物?不过如果殿下想要,我是一定能够给的,但是需要时间,我是等不及的,希望殿下也不要等,届时证物呈上,殿下自然知道您今日的选择是对的。” 湛君问她:“你想怎么做呢?” 顾繁道:“他害死我丈夫,我想他死,这是很公平的事。” 湛君听了,道:“你只要立志想要他死,自然有千百种法子,为什么还要找上我呢?” 顾繁笑着道:“当然是因为,如果有殿下相助,我会更容易成功些。” 湛君也笑起来,她戳破她:“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你一定要拉上我,是因为你想把我绑到你的船上去,你不但想杀你的仇人,你还想扶持一个同你亲近的君王,三郎早已长成,不如鹓雏好把控,咱们一起做成了这件事,你助我报了仇,往后还会支持我的孩子,我自然感激你,咱们远比旁人更亲近,,我当然会选择你,把你和你背后的杜顾两家当做依靠。” 话已经说到这样明白,反驳并没有意义,不如干脆认下。 “我的确做此想,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我的丈夫已经死了,我只有一个儿子,当然要为他打算,况且这对殿下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不是吗?殿下的身份,没有了二郎,您同另一位殿下,难道不是砧板上的鱼肉?殿下能够确保旁人会给您一生的安稳吗?权力要在捏在自己而不是旁人的手里,那样它才会听话,不会使殿下受到伤害。” “你同我讲这些没有用的,我是个没根基的人,便是给了我权力,我难道真的能握住?阿凌又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你说服不了我,也不必同我表忠心,没有必要,三郎难道还会亏待了你家?我只能答应你,我们可以一齐向我们共同的仇人复仇,你有什么好法子,不妨讲来听。” 顾繁掏出一个瓶子来。 “这是毒,无色无味无臭,遇水即溶,见血封喉……只要那么一点,就可要一个人的姓名,殿下只需要叫那人吃下去,你我就算大仇得报。” 湛君接过了瓶子,仔细地看,“虽然阴毒些,但确实有用,只是我该怎么叫他吃下去呢?混进吃食里?我应该没有机会。” “这个不难,殿下可去求郡公夫人相助,大人有召,他难道还能不去?” “那岂不是要叫夫人知道?” “当然,否则殿下一个人,只怕难以成事。” 湛君放下了瓶子,“这不可以,怎么能叫一个母亲去杀她自己的孩子?这太残忍。” 顾繁却不以为意,“若是叫夫人知道是谁害死二郎,夫人只怕连这毒都能省下,二郎的分量,谁人比得了呢?” 湛君还是摇头,“不行的,母亲有偏袒,那是母亲的不对,作为她的孩子已经足够可怜,倘若以此来对付他,太失仁义……” 顾繁认为湛君太心慈,心慈的人不能成事,便想劝湛君冷硬。 但是还没开口,湛君就道:“为了我孩子的安稳,我一定会杀了他,而且万不会连累到你,这毒我也会用上,你放心。” 看见湛君收起了小瓶,那些劝告的话顾繁便没有再说,只是提醒:“此事从速,万不可拖延,十二郎夜访殿下连同鹓雏落水的事已在坊间盛传,虽不知是如何流传出去的,但现今确实流言四起,多是些不好的话,只怕有人要做殊死一搏……”
第161章 也许要做殊死一搏的人是湛君。 她是一定要让仇人死的, 从她知道元衍是为人所害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心要让仇人死,而且一定是死在她手里。她已经积攒了太多的怨。她只是想要一块青云山的清净地, 却不能。 他们肆意毁坏她的生活,他们使她失去了太多东西。一开始她恨元衍, 因为元衍是一切的祸首,后来她决定不再恨元衍, 她把她的恨意封存,但是元衍也死了。 她被人逼到了绝路,恨意也成倍地增长,她要倾泻, 要把她滔天的恨意全都给她新的仇人。 她再也无法忍耐, 忍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 她绝不能再忍。 她的孩子比她重要, 只要同她的孩子有关, 她不敢冒任何的风险。 她不能退让。 所有人都不可信赖。 元泽为什么会对她露出那种愧疚的表情?无非是因为他什么都知道,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他如此, 他的父亲呢? 他的一个儿子杀了他另一个儿子, 他会亲手杀了活着的那个儿子为死掉的那个报仇吗?还是想,他已经死掉了一个儿子, 怎么还能再死一个? 她要报仇, 她不能存了侥幸去毒。 仇人一定要死, 而且一定得是她亲手杀。 复仇只是她的事,她不愿意连累任何无辜的人。 而且她真的痛苦了太久了, 她真的要被被逼疯了。 那索性就疯一回。 他们如果要她偿命,那是她应该的, 她没有怨言,而且她已经找到人托付两个孩子,死也可以放心,倘若他们还肯叫她活,那是她赚到。 湛君白日陪伴病中的元凌,晚间便磨簪子。 青桐的死带给她的冲击太强,只要想到人死,就想到青桐,想到那根长而尖锐的簪,想到纷飞的血…… 流了那么多的血,人是活不了的。 元凌只要吃药,病就好得快。 他每次喝完了药,湛君都会抱着他,哄他:“阿凌快些好起来,这一次好了,往后再不生病……” 旁的事她都不在管,她只看着她的孩子,时时刻刻地看着,等她的孩子好了,她就要去报她的仇。 元凌不知道她心中真实所想,每次都很认真地答应她。 这一天他吃完了药,湛君也说了一样的话。 元凌却说了比往日更多的话。 他说:“那母亲也要答应我,往后也不要离开我,我已经没有了父亲,再不能没有母亲了。” 六七岁的小孩子,本不应该懂生死的,但是元凌懂。 他早就知道母亲的“死”,死了就是再也没有。母亲没有死,但是父亲死了。父亲去了遥远的地方,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他永远不能再见到他。 所以母亲不能再死。 “母亲,你要答应我。” 湛君不能答应。 因为她已经决定去死。 她死了,就再也不能见她的孩子。 她选择去死,她的孩子会恨她吗?她自私地把他们留下,没有母亲的爱。 没有了母亲,谁会真心地爱他们呢?没有了母亲的孩子,要怎么办呢? 她是一定要去死吗? 是她的仇恨和操守重要,还是她的孩子重要。 湛君开始失去她破釜沉舟的勇气,她动摇了她的内心。 可是,是她想退让,别人就许她退让的吗? 如果真做了砧板上的鱼肉,旁人会同她讲道义吗? 她没了利器,只能任人宰割,那时她的仇人没有付出代价,而她又将添新仇,而且再也没有机会报复回去了。 她到底该怎么选? 湛君还是决定去报仇。 因为她不能承受风险。 孩子对她来说太重要。 深夜,孩子们安然睡了,湛君继续在灯下磨她的簪子。 她不免又想起青桐。 青桐磨簪子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也是和她一样想着该怎么手刃仇人吗? 簪子长长的尾,被她磨的针尖一样利,轻轻一碰就戳出了浑圆的血珠。 已经达到了她理想的效果。 这样利的锐器,再沾上见血封喉的毒。 簪子攥在手心里,找到他,喊他,他停下,她走过去,他也许会开口说话,不说话也没关系,她会在挨近他的时候高举她的手臂……簪子扎进他的肉里,带出血,血浸泡他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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