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指腹上一颗饱满的血珠,圆滚滚的还在动。 她不小心,按到了针上。 好在手边就有不少做衣服余下的布条,捏一条先蘸去血,再按紧伤处,过一会儿也就不流了。 只是耽误做衣裳。 看着伤指,卫雪岚蹙起了眉。 她真的有一双很美的手,修长而不至枯瘦,是很匀称的骨肉,而且每根手指的长短都恰到好处,相得益彰,掌心也显薄,脂玉一样,浴光时好似透明,带着浅淡的粉色。 她最爱惜她的手。 几个月的操劳,她手掌各处已然长出了薄薄的茧。 硬的,不是软的。 卫雪岚一下一下抚着。 忽然她猛吸了一口气,睁大了眼睛。 “是茧……” 孟冲弓马娴熟,一双手再细心保养也有茧,他倒不在意,可是卫雪岚知道他手上所有的茧的位置。 那天那个人要扶她时伸出的那只手…… 惊到腹部都痛起来。 “得告诉阿澈,此地嘶、啊!” 远处呼喝声骤起。 看到元衍的时候,卫雪岚几乎不能呼吸。 湛君还在与他缠斗,他桎梏着她,她不肯。 还未来得及想,卫雪岚已快走过去了。 她把湛君看的太重了。 “二郎,何可为此!阿澈胆子小,莫言吓她,快松了她手!” 元衍一见她即冷笑,“是啊,她胆子小,可是你胆子大啊,还要多谢你啊,她蠢成这个样子,要没有你出谋划策,只怕她早已死在哪里了吧!当初我就应该杀了你以绝后患,我给你活路,你却不知感恩,想来是活得腻烦了,要我送你一家三口泉下相见!” 最后一句颇有威煞,卫雪岚简直要闭目昏厥。 湛君不怕元衍,却怕卫雪岚。 她宁愿向元衍低头。 “别这样……”她抓住他的袖子,害怕得浑身发抖,雪白着脸哀求他:“我求你了……我阿嫂月份大了,经不得吓……” “你怕我呀?”他笑着问,可是遽然变了脸色,“怕我你还敢?你怎么敢!”
第78章 湛君被元衍拖拽进浴房。 “看什么都滚!” 使女们慌忙作鸟兽散。 元衍扭住湛君的双臂把她按在汤池边上, 撕扯她的衣裳,嘴里骂:“什么破烂东西!” 湛君穿的是绢衣,虽已穿旧了, 却实在不算破烂东西,可元衍说它是, 不是也是。 湛君被他吓到哭了。 元衍原最耐不住她哭,可如今他正在气头上。 “还不快把你身上那些外头来的不干净的都洗掉!” 湛君蜷着光裸的身体, 垂首啜泣不止。 她是被元衍拎在马上带回来的。 马上颠簸之时,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害怕。 一直以来她都被保护的太好,以至于忘了自己是很容易被伤害的。 而元衍就是个能够而且有理由伤害她的人。 她骂他还羞辱他。 其实她在他面前一向算得上任意妄为,因为她把他视作一个讲道理的好人, 好人需要遵守仁义礼智信的道德准则。她早已知道他并非良善之辈, 只是他对她一如既往的容忍叫她忘记了他本是个人面兽心的卑鄙之徒。 如今她得罪了他,他是不是就要对她展现他凶残的本性? 他要怎么对她? 如今处境不明, 她没有办法不害怕。 说到底她只是个在旁人庇护下未经摧折的幼苗, 不曾展翼的笼中鸟雀, 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湛君悲凉地想。 她一动不动, 元衍更加气愤。 到现在还敢不听话?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 咬着牙冷笑:“怎么?要我扔你下去?” 湛君咬着唇, 含泪觑他一眼,仍还只是哭。 她有很美的眼睛, 有千般情, 却无一逼人, 既清且艳,泪时望人则烟笼雾障含云带雨。 她明摆着讨怜。 任谁也不能抵挡。 元衍气闷地想, 难怪她有恃无恐。 “浑身上下就那么一点聪明,全拿来对付我了是吧?” “再惹我就杀了你。” 元衍这一次决定再不心软, 不叫她吃足教训,往后必然还有得受。 于是抬手将她掼进汤池里。 湛君呛了一口水,本能使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汤池并不如何深,立于其中,上半身全然暴露在水面之上,她察觉到,立刻抱紧双臂蹲下去,在身后热切眼神的注视中躲往汤池一角。 “转过来!” 湛君猛地抖了一下,好一会儿,在水中慢腾腾转了个身。 她又开始哭。 兰汤氤氲着热,她的脸像重湿的海棠,分不清楚眼泪和汗珠。 英瓣之下,曼妙的躯体若隐若现。 此时此刻难为情。 “我叫你干什么?是等着我给你洗?” 湛君真是恨透他了,哭的呜呜咽咽。 “不准哭!” 湛君真的给他吓得哭不出来了,只是抽噎,然后往自己身上撩水,撩一下觑一眼他,撩一下觑一眼…… 水汽弥漫。 她哀怨的眼神不像是出于惧怕,而是蓄意的引诱。 有些事不能深想,毕竟年纪在。 元衍闭上眼,告诫自己不能分心。 但是…… 元衍头简直要裂开了。 “过来!” 湛君哪里敢。 “要我逮你?”他冷笑,“你骨头倒硬,我非得一寸寸都给你折断!” 湛君瞪大了眼睛,眸光闪烁。 “还不过来!” 湛君想,“我不若此刻就地死了,这般屈辱!便是今日得以苟活,日后念及,亦是要羞愧自戕而死。” 可是,可是…… 言犹在耳。 她纵能一死了之,阿嫂与鲤儿又要如何? 这一刻她认了命,流着眼泪蹚水过去,到了跟前,仰起头望他,一副虽不情不愿却不得不任人施为的模样。 元衍呼吸都窒了窒,片刻后粗暴地将她从水中捞,抓过沐巾兜头盖下,胡乱几下裹了,扛在肩上出了浴房。 因打定了主意要她害怕,元衍并不客气,直接给她扔在了榻上,自己则在榻前绕手站了,一派端凝冷肃之相。 湛君从缠绕的沐巾里探出头来,左右看了,不知何地,又是一阵恐慌。 其实还是在元衍的书斋,算是故地,只是原先的摆设器物全叫元衍打砸了,便全换了新的,是以湛君并没认得出来,以为他将她带到了什么隐秘之地欲加以折辱。 元衍看着她害怕,一言不发。 他衣冠楚楚,而湛君除却一条沐巾再无蔽身之物,两相比对,实在伤人。 于是湛君求他,“好歹给件衣裳穿……” “衣裳?”元衍挑眉,“你还想要衣裳?我告诉你,别说这会儿没有,你这辈子都用不上那东西了。” “看见这个了吗?” 他从一旁几案上拿过个盒子,打开了,拎起来给她看。 一只带机括的金色镯子拖着条长长的链子。 “好看吗?” 是好看的,带了一圈铃铛,流光溢彩。 这时候给她看镯子做什么?还有那链子,镯子怎么垂着那么长一条链子?也太不伦不类。 湛君想不明白。 看她目不旁视,元衍笑了笑,“好看吧?你跑到外头逍遥的时候我请人特意打给你的,知道怎么用吗?” 镯子还能怎么用? 湛君更迷茫了。 “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他开了机括,镯子开了个口,“镯子套在你脚腕上,链子随便拴个地方,除了我谁也不能打开,想脱下来就得砍掉脚……”他抓住她企图缩起来的脚,一下一下摩挲着,让她浑身肌肤都起战栗,“多美的一双脚,脂玉雕出来的一样,要是少了一只,多可惜……” 湛君望着他,牙齿格格打战,满面惊恐。 “链子随便拴个地方,你再也跑不掉,还有,到时候你我弄你的时候,动一下,响一声,也是个趣儿,你说是不是?” “好东西,对吧?我说过,我只给你最好的。” 湛君痛苦地大叫出声。 元衍拖着她的脚把她从围栏处拽回来,挨近了,痴迷地看她净瓷一样无瑕的肌肤,用他冰冷的手,从头到足抚过。 “你这一身好皮肉,旁人哪里能看?” 他开了机括,拉过她的脚就要给她套上。 湛君拼命挣动,哀求他:“你别这样,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他就是要她害怕,可她的恐惧与痛苦并没有如他所料想的那般激发他存在于血液里的残忍本性。 他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 为什么要她怕他? 这不是他本意。 他明明是想对她好的,她朝他笑的时候,好像天地间的光彩都在她的身上。 “你说过要对我好的,难道你忘了吗?” 她哭着说,看着委屈极了。 手里的东西忽然烙铁一样烫。 “咚——” 他好似大梦初醒,急忙把她抱进怀里,“我错了,我不好,我再也不吓你了,你别哭……” 湛君最后哭睡了过去,梦中还在抽噎。 元衍看她睡的熟了,才摸了摸她的脸,从榻上站了起来,推门离去。 元衍伤口裂了,血流如涌泉。 兹事体大,医工不敢隐瞒,拜别后便去求见方艾。 方艾甫一听罢,痛到泪流不止,步辇也不及乘,一路跌撞着步行过去。 元衍躺在榻上,张目上视,脸色灰败,一副失神丧气模样。 方艾登时心如刀绞,在榻沿坐下,捏着帕子哀哀哭起来。 元衍听的心烦。 “母亲,何故作此态?” 方艾哭道:“凤凰,连你在我腹中时日一并算上,我已为你担惊受怕了二十年,你何时能乖顺些?只当是可怜我。” 元衍同她讲道理,“我是个征伐四方的人,如何乖顺?母亲简直为难我。” “那你就不能不去!” 在元衍眼里,这就是无理取闹了,他坐起来,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直觉不可思议,“母亲在讲什么?” 方艾自知说错了话,急忙找补,哭着道:“我只是想你爱惜自身,你是我身上的肉,你伤了,我比你更疼。” “出外征战,谁能寸发无伤?倘若有,那必然是碌碌无能之徒,我不屑为之,况我还没死,且也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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