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艾狠抽他手臂,“你再讲一遍!” “好了我错了,我再不敢胡说八道了,母亲今日的教诲,我已然铭刻心上,再不敢忘,母亲意满否?” 他虽是认错,可一副嬉皮笑脸模样,方艾情知他敷衍,恨道:“我看你只会哄我!” 他倒一脸正色,“哄人也得看我情愿与否,若换作旁人,我才懒待。” 元衍其实很有些口舌本事,只是吝于人前施展,方艾这可怜母亲,不过随便两句花言巧语,已然使她心花怒放喜形于色了。 元衍又躺回榻上。 方艾见他今日这般好说话,便想着再接再厉,于是同他商量:“凤凰你志在四方,我是管不住你的,母亲也没什么过分要求,你只要生个孙儿与我抱,便是你不在家,我也能有个慰藉。” 元衍不由得想起湛君,头疼得要死,语气便十分不好,“怎么生?同谁生?” 方艾理直气壮,“当然是青桐,还能是谁?你两个的孩儿我必然喜欢。” “母亲,我今日将话同你挑明了讲,你要留下青桐,便只能将她当女儿养,否则你就把她送回朔林去,我对她已然仁至义尽,母亲想要孙儿,如今我是不能给,幼猊不到年岁,母亲还是找兄长去吧。” “你怎么就不能给?”她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怒不可遏,“你就爱成这样?要是她死了呢?你找谁去?” “没死呢,现时就在隔壁,母亲声音小些,倘若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给她听见,还不是得我低声下气谢罪。”他自己都觉得丢脸丢得不成样子,简直无地自容,荒凉道:“母亲,我也想不到男女事上我竟然这么没出息,恐怕这辈子我在她面前都直不起腰了,你说我怎么办啊?”
第79章 “你问我怎么办?我哪里知道?要我说直接杀了, 你肯听我的?”方艾冷嗤一声,“我是瞧出来了,她同她那个母亲一个样, 全然是个祸水,陛下当初何等雄武神略?那女人死了之后竟一味心伤再不问政事, 昏聩到养出杨圻那样的祸患,落得这般下场, 为人耻笑。” 元衍不满道:“既是陛下昏聩,与她母亲何干?男人的错,如何怪到妇人头上?母亲你亦是妇人,怎么讲出这样的话?” “我是为了谁?”方艾恨声道, “陛下难道不是前车之鉴?她母亲得陛下那般偏爱, 心中却无感恩,倚伏宠爱行止张致, 你那妇人不是一个模样?”又改换语气, 循循善诱, “青桐那般才是贤妇, 端庄明理, 夙夜无违命, 哪里是山野出身毫无教养的小妇可比?你既有凌云之志,岂可以这般妇人为妻?你若执意为之, 想必也是要同你那丈人一样遭人诟病, 色令智昏的名声, 你也愿意背负?” “那是我的事,我自情愿的, 我既敢做,又怎惧议论?色令智昏……”他心中闷倦, 哂道:“我本来就是这么个人,没委屈了我。” 方艾给他气到说不出话来,半晌后咬着牙道:“我哪里也没亏待了你,怎地就将你养成了这般浅薄之人,对一个空有皮相的妇人痴迷至此!” “就是什么都不缺,才什么都想要呢。” 元衍伤病中,今日一番折腾,早困乏了,又同方艾说这许多无用话,更是厌烦,于是万事不想理会,躺平阖上了眼。 方艾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见他如此,心中虽有气,但更多是心疼,不想扰他歇息,于是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了。 这一觉睡到日落,元衍醒来时听见窗外几声杂乱的鸟鸣。 正发怔,渔歌上前来,问道:“二郎可饮茶水?” 元衍经她提醒了才觉着渴,略一颔首,渔歌转身要去,元衍忽然叫住她,问:“她醒了吗?” 渔歌自知轻重,折返回身,挨近了低声答道:“两刻前哭醒了,静了一会儿,又哭起来,如今许还是在哭。” 元衍气急,“怎不唤我?” 渔歌垂首不敢说话。 元衍起身下榻,仪容亦不及整,急匆匆要去,行至檐下,果听见哀声断续,推门的手僵在半空中。 子规声里,残阳如血。 哭声慢慢停了,元衍到底也没推开那道门。 上灯的时候,湛君看着鱼贯而进的使女,拥紧了被子,羞耻得不敢抬眼。 脚步声纷纭,却不显杂乱。 湛君静静听着。 不多时,热闹不再,周遭安静下来,又只她一人了。 才松了口气,复又听见鞋履声,不停歇直直朝床榻而来。 湛君心中有了预感,惶急往后退去,被来人拉住了手臂。 冰一样冷。 湛君瑟缩了一下。 他便松了手。 湛君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躲在小小的一隅。 这床榻其实十分宽广,四个人也睡得下,如此便余出好大片地方,显得空旷得很。 元衍便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坐了,然后听到一声轻浅短促的嘤咛。元衍叹了口气。 “你别哭,咱们好好说会儿话。” 他话说的轻缓,不似白日时的咄咄逼人,湛君心口像是被什么抓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眼前人目光深沉如夜,带刺一样,扎的湛君又抖了一下,双眸闪烁不定。 烛火炸了一下,很突兀的一声。 元衍忽然站了起来,湛君不知其意,吓得心跳都停了一瞬。他却只是拿来个东西,在她面前抖落开。 是件衣裳,灯光下流光溢彩。 榴萼黄袖衫,珍珠灰裥裙,姜黄系带,忍冬纹。 “好看么?” 湛君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看着他不说话,也不理衣裳。 元衍又坐回榻上,“自己穿还是我给你穿?” 这根本不用选。 湛君力气大到几乎是抢。 衣裳是胡乱穿的,拧着扭着,很没有样子,但是湛君不在乎,她只在意衣裳本身。 有衣裳穿可以使她觉得没有那么屈辱。 元衍要给她理,她不愿意,元衍按住她,终究是给她理好了。 头发还披散着,元衍拿过梳子,湛君摇着头拒绝。 元衍就说:“乱动疼的是你。” “我不要你梳!” 元衍手攥了下,然后若无其事松开,将梳子递给她:“那你自己弄。” 湛君就接过来,歪着头一下一下慢慢地通。 元衍就想,其实这样也是很好的。 “你别跟我闹了。” 他忽然道,声音喑哑,带了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恳求。 “你我之间,何至于此?” 湛君下意识就要反驳,忍住了,通权达变才是智者所为,逞一时口舌之快没什么好处,谁知道他又要做出什么事来?不理他就是,于是自顾梳发。 她不应答,元衍身如火烧,劈手夺了她梳子。 湛君给他唬了一跳,连忙就要离他远些。 元衍拽住她腕子,英挺的眉蹙着,固执地说:“我们今天就得把话说清楚!” 湛君也恼了,“说清楚就说清楚,最好说得一清二楚!” 她这样子,元衍眯了眯眼,“你胆子又大了是吧?” 一句话讲的湛君心虚,缩了缩脖子,手也不要了,转过了头不看他。 这个人反复无常,狞恶可怕,不知道又要怎么作弄人,湛君顿时心中惴惴。 可他却说,“大就大吧,也没想叫你怕我。” 这倒出乎意料,湛君又回身看他,一脸讶色。 她此番神色,元衍不免要苦笑。 “只求你不惹事就好。” 湛君看着他,眼神复杂,表情奇怪。 元衍神色委屈,“你自思量,你就是仗着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你说,你是不是欺负我?” 这怎么还颠倒黑白呢!湛君都要骂出来了。 他又说:“我不怕你欺负,我是怕你有事,你便是在我家作威作福,又能怎么样呢?我只要不死,就没人能把你怎么样,可是你乱跑,伤了死了,那要怎么办?” 冷风撞窗,震的烛火摇晃。 他待我确有真心,她这样想,可是…… 良久,她低声道:“可比起同你在一处,我宁愿伤了死了,你我之间没有善终……” “为什么?”元衍攫住她双肩,怒道:“到底为什么?我已然这般低声下气,我不怪你,我甘愿的,可是你究竟还要我如何!” 他力气很大,湛君疼得厉害,可是她不怨他。 他们两个皆是为情所困的人,她只是比他早一步想清楚。 “我要你叫我走,然后生死不相干,这很难吗?我舍了你,你舍了我,再不相见。” 似乎是不相信此时她仍旧能够讲出这般绝情的话,他张着嘴,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僵住。 “我不能和你一起,我大抵比我以为的还要爱你,这很可怕……或许有一天我可能会原谅你,这太可怕了!你不觉得吗?一个人抛弃廉耻,只是为了情爱,太叫人不齿了,我必须恨你,我阿兄死了,他死了可我们还活着,我怎么能忘掉他的仇恨和你在一起?我不能啊!” 她久久地看着他,眼睛里生出泪珠来。 她有心,她到底爱他,可是人不是只有爱情。 “我这么不识抬举,配不上你的深情厚谊,我不要你的承诺了,收回你予我的爱和宽容,尽付与他人吧,她们会爱你的。” 讲最后一句话时,她的声音轻轻的。 “除了爱我,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叫我恨你。” 元衍慢慢地离她远了些。 他以眼神描摹着她的容颜,最开始的时候,他就是爱她这张脸,现在也依然爱,可能也多了些别的东西。 他忽然笑了起来。 他是很英俊的,其实精致的有些冶丽,只是风度严正,潇洒爽朗,于是便不觉女气,人前又爱带笑,朗朗如日月,光映照人。 单凭一张脸,也值得人爱了。 笑着的时候,仿佛他真的有好脾气似的。 “可以对你做任何事……”他喃喃道,“我同你道歉,先前讲你蠢,是我有失偏颇,你哪里蠢?我看你聪明得很,说爱我,又说叫我对你做任何事,不就是要我想,‘她这么爱我,我怎么能够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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