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君一个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也不说话,只拧着身子继续哄鲤儿。 鲤儿仍在哭, 元衍的手也没收回去。 莲娘慌忙从外头跑进来,看见元衍, 脸色急变,脚下也停住,怯畏不敢上前。 湛君抱着鲤儿起来,下了榻飞快奔向莲娘, 给她看鲤儿, 急问:“这是怎么了?哭的好厉害!” 莲娘想抱过鲤儿,湛君不给, 她也只好做罢, 就在湛君怀里解开襁褓, 打开看了, 并不见脏污, 于是对湛君道:“怕是饿了, 少夫人快将小郎君给婢子吧,婢子这就将小郎君带下去喂。” “不行!就在这里喂。” 莲娘惊怕地看了一眼元衍, 低头不敢接话。 湛君像是忽然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似的, 转过身一脸气恼:“你还不出去!” 元衍也不多话, 下榻穿鞋,慢悠悠往外去, 只是到门口时停了下来,回头瞟了湛君一眼, 仍是什么话也没说,出去了。 湛君那句话方一出口,莲娘脚便软了,这会儿还是不敢动弹,湛君要拉她到榻上坐,她哪里敢,忙不迭辞了,站着就扒开衣裳,拨了抱腹,露出整只丰硕的乳,托着鲤儿的头帮他含了进去。 鲤儿立时不哭了,嘴不停地动,偶尔有吞咽声。 湛君盯着瞧,莲娘不禁赧颜。 看了一会儿,湛君忽然开口问:“我同你一样生了这软物,大小虽不全然相同,但既是人人都有的,想来功用也无甚差别,怎么你能喂我却不行?我没有他吃的这个。” 莲娘脸色更红,惊异于这高门里的尊贵夫人竟然这般口无遮拦,问出这羞煞人的话,实是闻所未闻。不过她虽作此想,却不敢不答,只是声细如蝇:“此哺儿之物,来日夫人诞下孩儿,自当充盈……” 湛君似懂非懂,“你是说只有生了孩子才会有?” 莲娘点点头,“这物只母亲才有,单为哺育孩儿而生,婴儿娇弱,幼时只能以此为食,待大些可用他物,这物再用不到,便会自行消失,待下一个孩儿出世再出现。” 这下湛君完全懂了,“所以这是母亲专给她自己孩子的,因此我没有,对吗?” 莲娘慌忙点头,心里祈求她不要再问。 湛君有些气馁,愣愣看着鲤儿,如莲娘所求,没有再问什么。 湛君还是抱着鲤儿不撒手,晚间更是一定要带着鲤儿一起睡,元衍当然不情愿,可是又不敢拂了湛君意叫她不高兴,只好默默忍下。 能睡四个人的大榻,元衍与湛君并躺,中间搁了个小铺盖,安置着熟睡的鲤儿,湛君侧身躺着,手就放在鲤儿盖的厚衾上,神色温和安宁。 元衍却如坐针毡,怎么都安定不了,最终忍无可忍,皱着眉坐起来,摇醒了湛君:“小孩子真的讨厌的很,夜里一定哭闹,你应付得了?快叫乳母把他抱走!” 湛君慢腾腾坐起来,也不说话,只是咬着唇定定看他。 两人无声对望许久。 元衍狠吸进一口气,又长长呼出来,咬着牙躺下了,恨恨闭上了眼睛。 湛君却起了来。 元衍立即坐起来,扯住她问:“做什么去?” 湛君不回答,只是掰开了他的手,径自下榻去。 元衍看她连衣裳都没披,只趿了一双鞋就往门口去,立刻慌了,忙要下榻追她回来,脚才落地,就看见渔歌进了来,湛君跟在她身后。 渔歌到了近前,先向元衍行礼,笑道:“二郎恕罪,先叫婢子将小郎君抱走吧。” 渔歌抱了鲤儿走,榻上又只元衍与湛君两个。 湛君拿起元衍的手放到自己腰上,元衍手臂用力,湛君就被他紧紧拥进了怀里。 两个人都笑。 元衍今日自回来后的积压所有怨气在这一刻尽平了。 湛君忽然抬起手,以手背轻轻抚摸元衍的脸。 元衍看着她,眼中逐渐浮现恳求的意味,手也探向她绢衣底下。 湛君却突然抓住了他不安分的手,挣开他的怀抱坐了起来。 元衍惊讶地看着她,喉结滚动,已有喘息之意。 湛君道:“今日我一直在想,可如何也想不明白,你说找不到先生,这怎么可能呢?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滴水或一粒尘,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你是不是骗我?”说到最后已经有恼怒意。 “骗你什么?”元衍又把她拉回来躺着,翻身朝她压下,从耳垂一路吻到她嘴唇,“是真找不到,你这先生好有本事,行迹敛得彻底,哪里都找不到,仿佛没有这个人似的。” 湛君忽地哭起来,流着泪道:“先生是不是也叫我害死了?” 元衍低头吻掉她眼泪,又亲了亲她眼睛,安慰道:“他怎么可能会死?你也太小瞧他。”又笑:“你还是担心见面之后怎么交待你偷跑出家门这事吧。” 湛君认真地道:“我会同他认错,求他原谅我。” 元衍想了下,笑着说:“那他定会原谅你,我就从来都耐不住你求。” 湛君轻声讲,“先生才不像你。” 元衍又沿着她嘴唇往下,迫得她微微仰起头。 “别怕,有我在。” 两人一齐闷哼出声。 湛君淌了汗,急喘道:“对,我有你……” 最后弄在外面。 湛君还在混沌之中,察觉到微微的凉,目光寻过去,看见了,不知道是什么,蹙起眉寻思,又想不到,于是看人的神情苦恼起来。 她这样子落在元衍眼里,实在是可爱得很,他坐着把她抱起来,摸了摸她脸,笑着问:“想知道是什么?” 湛君想了想,昏昏点了下头。 “不告诉你。”元衍下巴在她头顶蹭了几下,又低头吻了吻她汗湿的额头,笑得胸腔震动,“好傻啊,云澈,怎么这么傻?什么都不知道。” 湛君举手打他,只够打到他下巴,不过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像幼兽探爪,碰到的地方没有痛只有痒。 元衍把她手抓住,十指相扣,仔细看了一会儿,说:“你知不知道,昨天你是我的妻子了。” 湛君微张了眼。 元衍在她脸上又亲了一下,心跳得很快,“南州事最快也要半年,我实在等不及,就先把我们两个名字写在一处,反正我亏欠你的也不止这一件事,来日一并补给你。”又同她商量,“公主可以有很多,但皇后却是只能有一个,自然皇后比公主好,你以后就不要再提什么公主的事了,你是我的云澈,不是什么姓孟的公主,好不好?” 湛君眨眨眼,轻轻打了个哈欠,靠在他肩膀上睡过去了。 她没回答,可一点也不耽误元衍高兴的要死,满足地看着她的睡颜,手指一下一下抚她的头发。 湛君第二天醒来时,元衍还在,一睁眼就看见了他。 湛君长睫动了动,复阖上眼,要继续睡,忽然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大惊,猛地坐了起来。 “怎么了?” 湛君低头看向手边,一只缃色襁褓,里头举着手嘻嘻哈哈在笑的正是鲤儿。 元衍抱了鲤儿起来。 他应当是同谁学了,抱的有模有样,鲤儿还在笑,没有哭。 “我方才仔细瞧了,他眼睛是像你,但又不完全一样,他的更圆一些,而且你眼尾是挑的,他不是。” 湛君看了,有些疑惑,“真的像?我怎么瞧不出来?” “自然是真的像,这有什么好骗你的,侄儿像姑母又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他不像父母,倒有些出乎意外,将来我两个有了孩儿,不像我倒没什么要紧,但一定要像你,不然我不喜欢。” 他提到孩子,湛君一下子失掉血色,双目惶惶,僵硬的像一块石头。 元衍察觉到她异状,亦慌了神,放下鲤儿把她抱进怀里安抚,像哄鲤儿一样,轻轻地一下下拍着。 “吓到了?”元衍问。 他以为她同他一样,说到孩子就想起死去的卫雪岚。 “别怕,不叫你生,我比你还怕呢。” 元衍一直抱着她,直到张嫽来到。 张嫽见他两个这样,愣了一下,笑道:“我来的不巧。”说罢要走。 元衍忙唤阿嫂,叫住了她。 他下了榻,走到张嫽身前,叙了礼,笑说:“哪里不巧?我正是在等阿嫂。” “等我?” 元衍点头,“知道阿嫂要来,因而有几句话想亲对阿嫂说,阿嫂听后可要应了我才是。” 张嫽道:“若力能所及,自然应你,二郎且说是何事。” “阿嫂想必已然知道,自天下罹乱,各路神鬼轮番上场,苍生有倒悬之苦,南州有一贼寇,称什么‘十五山王’,血洗府衙,搜刮民财,劫掠往来行旅,使得南州怨声载道民不聊生,父亲欲对南州用兵,匡扶大义,还河山以安宁,父亲高义,我身为人子,当履其志,是以不多时便要奔赴南州父亲麾下,竭诚报国,只是……”他回头看了一眼榻上的湛君,“只是心有牵念,又困于分身无术,实是为难。” “如今也只有阿嫂一人托付而已,愿阿嫂念在骨肉之分,代我照拂一二,免我心忧,阿嫂若应承,阿母处我自会言明,以免阿嫂两处奔波之苦。” 方艾对张嫽一向没什么好脸色,张嫽虽并无怨言,但难免心中苦涩,如今既能不必每日昏定晨省,自然是好的,况又能多些时候陪伴鲤儿,如此一举多得之事,张嫽自是应下。 元衍卸下一块大石,又是连番道谢。
第85章 元衍离开是在一个清晨。 像往常一样, 他起来,窸窸窣窣穿好衣裳,又回到榻上坐, 指节轻轻刮过湛君的脸。湛君照旧装作未醒。 又是寻常的一天。 直到天黑了许久,元衍不见回来, 湛君方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他是走了。 元衍三日一封信,湛君每回都是匆匆看过便交给渔歌归置。渔歌悉数收在一口漆金樟木箱子里, 挂一把小金锁,钥匙贴身收着,只待湛君想起,好即刻开了拿给她看。 只是从来没有过, 一次也没有, 那些信就一直锁着。 渔歌觉得自家二郎的深情尽被辜负,心中很是不平, 于是在旁隐晦提醒湛君往南州去信, 湛君全然不理会。渔歌无力可使, 整日愁容满面。 张嫽亦是有心无力, 只管抱着鲤儿暗暗叹气, 感慨命数果然天定, 一物治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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