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一路到了崇政殿,发现礼部尚书蔡尧、吏部尚书吕品晶还有雍王李淳都已在殿内侍立,皇帝李贤斜坐在御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什么东西在看,一旁的仇紫英则手捧一个托盘,托盘里满满当当摞着好多卷轴。 皇帝见李禅进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手中的东西,随口道:“吴王来了?自己找个座去,待我看完这一篇。吕卿、蔡卿你们也坐吧。老七还年轻,站站无妨。” 几人连忙谢恩,可也并不敢真坐,还是侍立在一旁。 过了一会皇帝把手里的东西丢回托盘挥手示意已经看完,轻轻揉了揉眼睛:“昨天春会的行卷,礼部照例选了呈过来,我看了几份,着实不错,这次的恩科很有几个人才!” “陛下圣明,自古以来天子圣明则天必降贤才佐之,恩科出人才乃大夏之福,更是皇上圣德所致!”蔡尧立刻就是一个高帽送了过去。 皇帝一笑:“蔡卿这话听听就算了,当不得真。我要是真信了,怕是明天你们都得上书骂朕。” 蔡尧:“臣不敢。” “好了不扯闲话了,今天叫你们几个,就是聊聊恩科的这些举子,”皇帝拿起面前的一张笺纸,念了几个名字,“建州谢祎,扬州云非墨,扬州薛岳,成都杜确……蔡卿,你是春会主持,你觉得这几个人怎么样?” 蔡尧听皇帝问到的几个人倒也不意外,这几人基本上就是恩科举子中声名最响的几个,皇帝知道也不奇怪。当下答道:“启禀陛下,这几人都是举子中出类拔萃之辈,本次恩科全国上下凡二百三十五人,这几人当是其中最有名的了。” “蔡卿这话别有深意啊,只是有名声?”皇帝饶有趣味的问道,“朕来问你,那个云非墨如何?” 听皇帝特意点了云非墨的名字,殿中倒有三个人心里一突,李禅不用说了,雍王李淳跟着李乐保举了云非墨,现在他名重洛阳自然也会有所关注,最尴尬的反倒是蔡尧,蔡尧因为谢祎的关系对云非墨此人颇有嫌隙,加上云非墨的性格文章也不为蔡尧所喜,只不过他双王俱保不能不给一点面子,不好说他坏话。要以蔡尧的本心是很不想点评云非墨的,可是眼下皇帝居然第一个就点了云非墨,显然是对他极为关注在意的,实在叫蔡尧有些心惊:幸亏昨天后来没有真的教训得了 他,要不真的有什么损伤传到皇帝耳朵里自己可就有的受了。 蔡尧想了想,皇帝问他恐怕也是听说此人一本《永昌奇案》,对他的才学并不了解,要不何必再过来问自己?因而笑道:“陛下,这云非墨年纪尚轻,才华禀赋是有的,只是稍欠打磨,文辞稍拙,比起谢祎、杜确这些人来说,才学还是差了不少。” “哦?蔡卿自己才高八斗,看人眼界自然也高些,”皇帝点了点头,“我倒是看了他的行卷,行文是稍微直白了一些,但是辞理通顺,倒也没有很不堪。” “是,他年纪尚小,却难得立意高远,辩才也是颇好。”蔡尧这会哪能看不出皇帝就是要捧云非墨?也就顺着话头赞了几句,一斜眼正好看见李禅若有所思的模样,想起昨天李禅用铁如意帮云非墨解围的事情,心说这个云非墨怕是跟吴王也有关系,要自己夸他也是违心,不若干脆再做一个顺水人情,“陛下,昨日春会吴王殿下也曾莅临,云非墨的表现陛下也可问问吴王殿下。” “咦?”皇帝一怔,“老二你不是这几天忙的都宿在宗正寺么,昨天怎么还有空去看春会?” 李禅道:“臣昨天上午本来约了工部尚书大人议事,可是尚书大人昨日因为燕朝爽约了,臣空了半天,想着老七老八老在我面前提那个举子云非墨如何如何,臣因是动念去看个究竟。” “哦?那一见之下如何?”皇帝饶有兴味的看着李禅。 “诚如蔡尚书所言,年轻有才,见识胆气皆是不凡,只是文辞稍弱,想来是年纪尚轻积累不足所致。”李禅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一个劲儿的夸云黛:日后云黛身份是要曝光的,他日翻出来你吴王在御前这么恬不知耻的夸自己媳妇就有点不合适了,所以他说这话的内容和蔡尧一样,只是口吻变了,味道却大不相同。 皇帝点了点头:“你这话说的中肯。诶,老二去了,蔡卿适才不是说昨天老八也去凑热闹了,老七,你一个提举恩科事怎么倒不去看看?你不了解恩科的举子怎么做好差事?” 李淳连忙回道:“陛下,臣肩负提举恩科之责,首要之责乃示天下以公正,以公心简贤才,不可有偏袒。这云非墨是八弟和我共同作保举荐,我若再跟老八一同出席春会,对于其他举子太不公平,故臣选择避嫌。至于了解举子,自可事后通过行卷观之。” “屁话,心底无私天地宽,你若没有存心偏袒,怕别人说什么闲话?你要是真担心,当初就不该答应老八作保,作了包举又来谈避嫌岂不是当了婊子又要立牌坊么?”皇帝笑骂一句,“再说了恩科是为了什么旁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这是要给东宫选人的,东宫官员日后辅佐太子免不了要跟你们几个兄弟打交道,挑几个自己合眼缘的 有什么不妥?年纪轻轻的,一点朝气也没有。你也不要事事都学你二哥那持重样子,前怕狼后怕虎能做什么事?” “是,臣知道了。谨遵陛下教诲。”老七眼观鼻鼻观心,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皇帝哈哈笑道:“我瞧最近老八倒是长进不小,去了一趟河东回来,不光带了一个云非墨,回洛阳之后性子也收束不少,这个把月我都没听有人来告他的状了。” “晋王年纪渐长,确实稳重了不少。”一旁的蔡尧捏着鼻子附和了一句:就李乐昨天在文会上那煽风点火的劲头儿,哪里跟稳重有半分半毫的关系?但是皇帝有这个意思自然要附和一下。 “如此说来,这个云非墨倒真的是个人才咯?”皇帝又把话题转回了云非墨身上,“不光是这行卷,我听说最近洛阳城里那本顶出名的《永昌奇案》也是他的大作?” 仇紫英适时地搭了个话:“是,陛下,这书现在街头巷尾具有流传,酒馆茶肆也都有人说讲此事,老奴听说这永昌奇案卖的极好,一套书作价一贯五还有人抢着买。” “嗯,倒也亏得有这个《永昌奇案》,朝野之中关于成德的异见消停了不少。”皇帝点点头,“倒是一个福将。” 蔡尧眼见皇帝几句话不离云非墨,心中有些郁闷,自己跟着人可是不太对付:“陛下,云非墨此人确有才华,只是臣担心他年纪太轻,学问积累太浅,骤得大名是祸非福。古语有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不若叫他趁着年轻再多读几年书,打磨锤炼一番,再来入仕于国于己都是好事。”
第202章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皇帝重复了一遍,突然转向李禅和李淳,“蔡尚书的话你们觉得如何?他的行卷你们可看过?没看先看一看再说。”说着指示仇紫英把云非墨的行卷送到两人面前。 李禅拿起行卷展卷一看,李淳和他都“咦”了一声,李淳点头道:“这装帧倒是很别致,翻阅起来方便很多。” 李禅也笑着点了点头:“确是如此,比一般的卷轴要好。”心中却有些异样的感觉,这行卷的成品他今日也是头一回看,这装帧上的花样不用问,肯定又是那个薛岳薛公子帮忙弄的,有空真得问问这个薛岳到底来京城干嘛的,自己的举业不关心,到老把心思花在‘云非墨’身上……这人莫不是有断袖分桃之癖! 两人看了一会,李禅看的有点心不在焉,这里面内容他再熟悉不过,哪里还需要这样翻看? 倒是李淳赞道:“这云非墨确实有点才华,别的不说,这一手书法就极漂亮了,且颇不同于时下流行的馆阁书体,很有些古意。看着倒有几分像是玄素真人的笔意。” 李淳所说的“玄素真人”便是大夏的神医孙玄素,因为他少时学道,所以便有人尊称他“玄素真人”。这孙玄素不光医术惊人,书法也是一绝,他的书法主要取法魏晋,草书学张伯英,行书则是颇得二王神髓。大夏开国以来可算是书法第一人。只不过孙玄素此人一生大部分时间要么归隐要么行医,传世书作极少,所以民间学他的人并不甚多。 李禅本来也一直觉得云黛的字写的很好,只是没有太在意她的书风,如今听李淳提起才觉得果然有些意思。孙玄素是神宗时人,关中之乱后还出世做过太医正,他暮年的书法大多都收藏在禁中,云黛怎么学了一手他的书法? 想想倒也释然,云黛不是说她幼年长在道观么?这孙玄素做过道士,早年抄过不少道经,想来云黛该是看过刻本跟着学的。 只听李淳接着道:“至于他的文章,就如蔡尚书和二哥所言,立论述理颇有可观处,但是遣词用典太过浅白不问,乍看之下倒像是没读过几年书的样子,也难怪蔡尚书想叫他回去再读两年书。” 吕品晶捻了捻胡子:“立论述理靠的是天赋才华,这文辞训诂就是寒窗苦功了,蔡尚书这么想也是怕这云公子少时了了,大未必佳,这倒是正理。” 皇帝却摇头笑道:“吕卿也作此论么?我倒以为未必然。早年我曾和裴定之论及文道,他说立论述理乃人之骨骼精神,缺此不能成文;修辞设辟,如人之血肉,无之则面目不能辨;至于文词用典如人之毛发肌肤,美则美矣,纵无也无碍大雅。朕深以为然,夫子有云,辞,达意而已。在我看来文从字顺已经 足够了。这云非墨的文字朴实无华,典故浅白,但是说理明白,相较于写些华丽艰深的文字,朕以为这样反倒颇为不易呢。”皇帝口中的裴定之就是已经致仕的名相裴济,定之是他的表字。 “陛下之言臣不能苟同!”蔡尧闻言立即亢声道,“裴相之言固然有理,夫子微言亦足为后世师。然恩科行卷,目的是考量举子们日常的学问见识,文字训诂、修辞设辟都是考量的要点,取的就是这些东西不能仗着聪明而一日千里,必得日积月累方有成就。陛下今日若因一个云非墨而改此规制,是为不公,臣请陛下收回此语!”蔡尧平时一贯附和皇帝的意思惯了,可是此事事关礼部取士的标准和公平,皇帝念头动摇、朝令夕改都是极可怕的事情,自己若不直言反对,日后传扬出去自己怕是要成为天下读书人之耻!更何况他蔡尧自己就是精于文词才得到今日的地位,他的子侄门生如谢祎之辈也都是精擅辞藻的,又怎么能容皇帝变动他们入仕的根基呢? 吕品晶本来对此事无可无不可,但是蔡尧说的道理他是同意的,也跟着附和道:“蔡尚书所言极是,陛下这云非墨的诗文策论单看均无不可,但是放在行卷里就稍显粗糙了。” 蔡尧见吕品晶支持自己更是信心倍增,继续道:“况且裴相公说的不能过分追求文辞当然没错,可是不滥用可不代表可以不知、不学。云非墨在春会之上对答之时,很多典故并不生僻,他却懵然无知,故而臣才建议他再攻读两年再来应举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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