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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呀，你既然说平准署没钱粮平抑高价粮，怎么现在倒有钱收购低价粮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平准令孙大人联合了南市里有名有姓的十几个大粮商，联合起来出钱收购，平准署就是从中做个中人，不用自己出钱。” “嘿，平准署跟粮商勾结，那还能有的好？不过既然已经收购了那不就没事了？” “可问题就出在这儿啦！昨天淮南来的粮食送到了平准署，结果那些粮商验粮入库的时候可就出问题了，说本来说好是淮南新白米，实际上都是陈腐的碎米，还掺了不少石头沙子，根本就吃不得。这还不算，听说里面还有不少其实是‘圣米’！” “圣米？那是什么东西？” “这老兄就不知道了吧？老兄可知道朝廷每年税收漕运都是走运河？” “这当然知道的。” “漕运粮食，虽然有重兵护卫，但是人力不敌天灾，一百艘漕船难免有一两艘遇到风浪翻覆的。这漕船翻覆，船上的粮食打捞不及的就沉在河底，天长日久的河底的数量就相当可观了。这种粮食因为在河底泡烂了水，拿来烧饭稀稀拉拉不说还容易吃坏肚子，正常是没人吃的，但是到了灾年连树皮都没得吃，这就是好东西了，老百姓觉得这是上天赐来救命的米，就称之为‘圣米’。” “你是说 淮南送的米里有这个什么圣米？” “正是，你想这圣米泡过河水，根本不耐贮藏，那些粮商哪能愿意收购？当即就拉着这些劣米堵在淮南粮行的门口，说是还有两个吃了劣米腹泻不止的病人……” “这却是那个淮南商人的问题了！怎么能把这样的米卖人？吃坏了性命岂不糟了？” “嘿嘿，南蛮子就是狡猾，跟他们做生意是信不得的！我有个亲戚原是走南闯北贩丝绸茶叶的，也是在南方……”旁边一个人插口开始讲述北方商人在南方被坑骗的事情，不少围观的人听得点头称是。 “这淮南商人卖劣米牟利，证据确凿，该叫市署查封了他的店子，怎么今天还围了这么多人？” “这就是麻烦处了，这淮南商人，好像是姓薛吧？辩称自家送去的都是上等的新白米，说是南市的粮商私换了他家的粮来诬陷他，坏他商誉。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不就吵起来了么？” “便就是吵架也不用围这么些人啊？” “岂止是吵架？粮商那边照例派人堵门，淮南那个姓薛的也不甘示弱，为了证明自家粮的质量，直接从库房里现拉了几大包粮食，在店门口当场开包，验明正身。” “这不就已经一目了然了么？” “嘿嘿，劣米、圣米经过清洗处理，外观和精白米并没有什么差别的，光靠看哪看的出？” “那怎么办？” “这淮南商人就说，正好他把听风楼盘下来了，过几日重新装修了就要重新开张，专卖淮南菜色，用的米当然也就是自家的淮南新米。今天就赶巧做个宣传，所以直接找了厨子当街垒了灶台，当街派发新米饭，以证明自家的清白。” “当街派饭？” “可是昨天的事情闹得这样大，哪个敢吃他们家的饭？但是这样大的阵仗，瞧热闹的可少不了，这才围了这么些人……”
第278章 名动天下的云非墨 云黛总算明白了这两天粮商和平准署搞得动作，以及薛岳面对的困境。 看热闹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真正上去吃过一口。这时候快到饭点，看热闹的也开始慢慢退去。 云黛顺势挤到圈内，一眼就看见薛岳笑嘻嘻地坐在门口的交椅，面前的糙木长桌上摆着一溜儿装满米饭的海碗，旁边还摆放着几个半人高的大木桶，腾腾冒着热气。 云黛隔着老远就闻见饭香扑鼻。 条案前面，粮店的伙计一人端着两碗米饭，对着围观的人群不断吆喝，不时地有人被香气吸引想凑上前试吃，但是往往走到前面之后，最终又都退开了。 云黛这才注意到，围在最内圈里还有几个身形高大面相凶恶的的人，他们守在人群的最前面，只要有人上前，他们就怒目而视，还是不愿意退开的，他们就要围拢过来说：薛岳的粮是要吃死人的，别为了贪点小便宜把命给搭进去！ 云黛看到这一幕气的要死，欺负人都欺负得快踩在薛岳脸上了，这个薛岳不光不想办法怎么还坐得住笑得出？！他是得了失心疯么？ 云黛此时也看出来了，所谓吃了淮南的米生病弄得人不敢吃都是假的，都是这些人散布的谣言，薛岳当街派饭就是为了自证清白。如今他们为了防止谣言被戳穿，故意派人守在薛岳门口，让薛岳无力施为。 依着云黛以前的性子，这些人直接找人赶走不就好了？可是眼下云黛不比以前，直到这些人敢在这里明目张胆的捣乱，必然是有所倚仗。薛岳这边投鼠忌器这才不得不忍让。 云黛所料不错，平准署和粮商派来的这些人都是些地痞无赖之徒，要是薛岳敢让然动手赶人，这些泼皮无赖必然是满地打滚非闹得不可开交不可。 薛岳这边打的主意其实很简单。洛阳缺米缺了这么久，达官显贵们当然没多大影响，但是普通老百姓必然比以往减省了不少，自己当街发饭，总会有腹中空空的人过来尝试，只要有人过来，对方的诡计可就不攻自破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自己这边派伙计发饭也好，直接让伙计当街试吃也好，那些围观的百姓神色虽然有些松动，但距离真的冲上来却还有些距离。 薛岳此刻面上虽然轻松，但是心里却是有些焦急：现在两边已成僵持之势，自己这边若要得胜，就看怎么样能来加一把火了。 云黛心里可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也不知道里面这么多曲折阴微之处，她第一时间的气愤之后立即就被热腾腾白花花的米饭给吸引了注意力。 一方面云黛一直睡到巳时，到现在已经六七个时辰水米没打牙了，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此时看见香喷喷热腾腾的米饭更觉腹中饥馁。另一方面就是，云黛作为河朔人一贯是吃 惯白米的，但是一路南逃之后当然不可能像在家里那样想吃什么吃什么，在河东和洛阳之后虽然安定了下来，可是两地的饮食与家里大异，多面食而少米饭，所以其实云黛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好好吃过一碗白米饭，此刻看见这些那还有忍得住的？ 当即上前两步，也不管那些大汉想要杀人的目光，直接从伙计手里接过一碗米饭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她这一吃周围立刻引来一阵惊叹之声，旁边几条大汉刚想凑过来，冯三一步跨上走到了云黛身边。 冯三这一站，本来要围拢上来的大汉们登时有些犹豫起来。冯三眼下虽然只是吴王府的一个亲兵队长，他早年可是真正上过战场的，身上所流露出的杀伐之气岂是那些地痞流氓所能比拟的？ 薛岳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云黛这边，一看他正端着一只大海碗吃得正香，心里暗叫了一声好，易之这把火可来的正是时候！就看怎么把这把火烧的更旺些。 这时候旁边的围观百姓中也有人认出了云非墨，高叫道：“快看，吃饭的那个不是名动天下的云公子嘛！” 双王俱保、《永昌奇案》作者、兵部文会状头，顶着这一系列名头的云非墨是洛阳城最出名的人物之一，原本他只是名头大，百姓中认识他的人并不太多。 这两天因为薛岳，情况变得不一样了，围观的人群里面一多半都认识他。 这是薛岳刻意为之：薛岳昨天带着云黛招摇过市大肆采买，每到一处都要大张旗鼓的告诉人家：面前这个买东西的就是名满京城的云非墨，闹得那些商户都围上来求墨宝。 薛岳此举是要借云非墨名头的势：洛阳城不比别处，尤是贩夫走卒的政治嗅觉都比别处的敏锐些。好比恩科举子破例进国子学这事，他们还没见到诏书，洛阳街头就已传遍了。 而且他们口中的消息更为准确：朝如此破例就是要抬举云非墨！ 故而那天来的人都是为了看这个日后注定飞黄腾达的云公子的！ 再加上易之本就双王俱保，扯着这张“虎皮”当大旗，无论对‘打粮价’还是‘通西域’、‘开海陆’都是事半功倍，再不济也能让那些粮商们有所顾忌。 众人一认出云非墨，那些已经围拢上来的大汉不敢上前了。此时，却有两个文士打扮的人凑上前来。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拱手道：“敢问这位是扬州云非墨云公子？” 云黛刚刚扒了一大口饭，冷不丁被人搭讪，也顾不上答话，只有些狼狈的点点头。 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云公子名重京师，我等有缘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云黛听人家恭维有礼，三两下把嘴里的饭咽下，忙不迭的回礼，连道不敢。 那年长的文士拱手道：“云公子所作《永昌奇案》以班马之志作传奇，采纳事实、文采 飞扬，有太史公遗风，公子的策论更是激昂壮阔，极具雄辩之风，令我等感佩不已。像云公子这样的大才，本来不需要我们这样的人物指谪什么，但是我说句冒昧的话，公子今日所作所为还是太过莽撞了！” 云黛听得莫名其妙，自己今天做事太莽撞了？自己今天刚起来啥也没干啊？难道是刚才路上撞到人了？ 旁边另一个年轻一点的文士补充道：“公子才华出众，名声又大，未来金榜题名平步青云那是探囊取物，如今却在南市抛头露面，更是当街饮食，岂不是斯文扫地么？更何况这商贾沿街吆喝叫卖，公子身为孔门弟子，天子门生，岂不闻君子不食嗟来食？听闻公子将进国子学，更应当自重身份才是！” “正是这个道理，公子还是趁眼下影响未大，趁早离开吧！”
第279章 心底无私天地宽 云黛这才明白他们说的‘莽撞’是指什么，不由得啼笑皆非：“你们是说吃饭这事啊？人饿了就要吃饭，这没什么吧？” “不然！云公子此言差矣！”那年长的文士立刻大摇其头，“公子大才，岂不知我大夏自有律令，凡朝官无公务不可擅入市肆之地，以明名教大防！” “可我还不是官员啊……”云黛愣了一下，夏律确实是有这么一条不假，但是实际上除非被御史当场揪住，一般并不会真的拿这条律令来难为官员，再说了，自己眼下还不是官员，这条律令怎么好管自己？ “云公子！”那文士立刻语重心长的说道，“云公子虽然眼下还不是官员，但是未来却一定是朝廷重臣！公子先得双王俱保，又有兵部薛大人青眼，现下又进了国子学，他日前途不可限量，便说是大夏未来之希望也不为过。云公子既有如此身份，更应该克己复礼，严于自律，岂可为求一时之快意当街饮食贻人口实，以致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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