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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其它人就更不要提了，云黛至今还记得自己刚刚从山上回到卢龙的时候，卢龙州学的山长因为自己着男装、练武艺，没有规矩就当着所有人骂自己：“身为女子，内不知诗书，不晓经典；外无礼仪，举止无状，擅动无礼。每日跳脱无忌，不守规矩，有辱斯文，有伤风化……” 唯一还算鼓励自己的就是师父木心道长，传授自己医术的时候跟自己说：“女子学医虽然有诸 多不便，但有一桩好处，那就是可以专擅女科。世人大抵以为女子污秽，于女科少有研习，自来名医，少有精擅女科的，就算是兼治女子的，也都是伤寒这些通症，那些女科症状别说治疗，就是了解都是极少。虽然各地也有医女，可是一来人数太少，二来教习不利，很多医女最后都沦为淫祀巫女之流，以致女子患病往往无法可医。为师虽然有志于此，但终究男女有别。你跟着我学医，正可以完成为师的夙愿……” 可是除了医术之外，云黛还喜欢兵法，喜欢骑射，喜欢读书论政……但是在她还是云二小姐，是河朔云娘子的时候，这些都不是什么优点，甚至是“不检点”的缺点，是爹娘给自己说婆家时需要隐瞒的大忌讳！ 现在不同了，自从穿上男装以后，云黛原来所有的错，所有的丢人现眼，现在都变成了才华，变成了风骨，变成了值得夸耀的资本，变成了他日可以成就栋梁之材、肱股之臣的宝贵才能！ 崔衍说了几句发现云非墨半天没动静，仔细一看才发现云非墨居然哭了，他虽然在李禅面前自称是风月老手，其实最见不得别人哭。 云非墨这一哭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除了一开始劝云非墨早点跟李禅斩断情丝，也没说什么重话啊……怎么就哭了呢？要是因为自己劝他们长痛不如短痛也没道理到现在才哭啊……哎哎哎，就不该掺和这事儿，这个云非墨不会回去跟李禅学舌吧？那到时候李二还不得过来找自己算账？ 崔衍虽然急的跳脚，但是内心也并不如何后悔，于私，他跟李禅这么多年的交情，不可能看着他这样胡作非为、自暴自弃；于公呢，云非墨既然是可造之材，自己身为国子学的博士，当然应该纠正他的言行举止，为国家正贤才。 正没奈何间，就看云黛擦着眼泪重重点头：“崔博士，您的话我听明白了，我不会辜负您的。” 崔衍看他好像是真的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看来这个云非墨这哭应该是心有所感准备痛改前非了，当下欣慰的点头道：“你明白就好，反正呢今天留你下来我也是顾不得什么忌讳，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也知道感情这种事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无论如何你们……” 云黛点头道：“嗯，我与殿下都是有苦衷的，但是请崔博士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忧心的。”既然李禅没有把自己的身份说破，肯定是有他的顾虑，那自己也得保守秘密。 云黛看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想起今日邗园的宴会，云黛连忙向崔衍告辞：“崔博士，若您没别的事情我得赶紧走了，晚上还约了和殿下吃饭呢。” 崔衍想着这么老半天过去，云非墨都已经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满以为已经说通了道理 ，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声：“说了半天，你还是一点没听进去啊！” 云黛连连作揖行礼：“听进去听进去了，这次吃饭是公事，我必须得走了，崔博士再见！” 云黛连跑带走出了国子学，牵上马外面天色已经全黑，看着天街上辉煌的灯光，洛阳城鳞次栉比的房舍中点点灯火，如同天上的街市，只不知李禅和薛岳他们在哪一处灯光中。他们应该见到了吧？也不知道谈得怎么样了？ “冯将军，咱们去福善坊，邗园！”
第344章 传说中的云伯父（一） ——邗园—— 邗园并不难找，福善坊进去之后向西北角去，最靠边的一处宅邸。这里并不在南市的范围之内，但是近世以来洛阳人口繁盛，很多酒楼食肆都开到了市场之外，又因为这样的地方往往使用原本的宅院加以营造，格调既高，又少了朝廷禁令的忌讳，所以时常有显官贵爵出入。 这邗园原本是唐时官至上柱国的司马元礼家的宅邸，当初也是洛阳城中有名的花园。后来司马家家道衰微，祖宅也几经转手，终于到了薛家手中改成了酒楼。 此刻邗园大门紧闭，门额上悬着一块看着有些古旧的木匾，上面有两个古拙的隶书字：邗园。 若是懂行的人来看了一眼就能看出，这字是出自东汉蔡邕的法书集字而成。集字作匾额不稀奇，难得的蔡邕传世作品不多，这两个字还能找的这般熨帖，气息贯通，竟似浑然天成，叫人不得不佩服。 李禅身着便服来到门前时，一眼就看见了这块匾，心中暗暗喝了一声彩，就这块匾足见这个薛岳不简单：若是单只有钱，断然想不到这般雅致，也没这份眼力找的这般熨帖；若单是有学识，蔡邕的拓片善本哪有那么容易弄到？ 虽然是便服出来，但因今天刚出了燕朝的事情，身边的护卫是省不了的，只不过进了福善坊之后就被远远打发开暗中保护即可，所以此事李禅身边就只有郑楚跟在身后，等着他发话。 李禅又看了一眼匾额，收起目光，示意郑楚叫门。 郑楚应了一声，上前轻轻叩了门环，不多时门内就有人应声，小心的拉开一条门缝：“邗园尚未开门迎客，还请阁下再过几日再来。”说着就要关门。 郑楚连忙支住门：“是你家薛公子约我们今日来此的。” 那人一惊，将门又复拉开一些，向外看了看，见李禅负手而立，气度华贵，连忙躬身相迎：“原来是贵客，请进，我家公子等候多时了。”说着将大门全部打开，旁边立时过来两个身着青衣的小童提着灯过来引路。 引路的小童极是聪明乖巧，领着李禅二人沿着小径向园内走去，一面走，一面恰到好处的介绍两句：“两位尊客，此处是邗园的前院，那里的假山是由采自太湖的白石堆叠而成，仿拟江南山水，既能障景，亦可登临玩赏，夏盛暑之时可在下面的山洞中乘凉避暑，到了中秋之际又可在山上设宴赏月。两位尊客这边请。”那小童提灯引道，带着李禅他们走过一片竹林，“这里唤作竹里馆。后面还有松风阁……” “哦？是四君子还是三友？”李禅笑问，刚刚他已经闻到竹林中透来的淡淡梅花香气了，料来要么是梅兰竹菊四君子，要么就是岁寒三友。 “是四君子园。”那小童笑着引二人 继续前行。 这般一路穿林而行，蜿蜒崎岖的小径串联之下，不大的一处院落之中竟然被分割出了十余处不同风格的小院，或就地势，或随花木，或自成亭台，最奇的还是福善坊本不邻水，地势又高，园中竟然还是极尽巧思的引了一条水脉，在园中与道路或聚或离，时而汇聚成潭，时而化作曲水下潜，或小溪，或涌泉，或飞瀑流淙，极尽巧思。 若但是这样也就罢了，洛阳仕宦云集，名园众多，就不说皇家宫苑，单是那些寺观园林，官员私邸，也都是匠心独运，理水之妙各有擅场，但是这邗园之中却不仅是有水景之妙，几乎每一处水景附近都有汀步小桥相映成趣，有些小桥甚至只有两三步宽，可是精巧别致，简简单单就勾勒出一份去洛阳名园截然不同的江南风韵来。 至于园中随处可见的置石堆山，亭台水榭，无一不是清雅至极，园中最大的一处水面边，还有几只水鸟栖在岸边的柳树下，更是平添了几分生气。 郑楚微微有些不满，这天寒地冻的，就算景色再好也不能让殿下这么满院子晃啊，看着前面似乎已经没了路，忍不住嘀咕道：“这都已经没路了，怎么还没到地方。” “两为尊客，这就到了。”那两个童子探手拨开面前的几丛花枝，露出一条小径来。小径的尽头，在花木掩映之间有几间精舍，即便是在隆冬也能看出这里面的别致，若是春暖花开之时想必更是绝景。 李禅和郑楚沿着小径走近，直觉豁然开朗，精舍的门口临水的地方有几株梅花，此时开得正好，一树香雪，阑珊可爱。门口一对枯木制成的对联，上面是王介大学士的书法“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端的是意境非凡。 李禅环顾四下，这处精舍与一路上所见的院落全然不同，最为隐蔽不说，设计之精妙也大异其趣：其他的院落虽然也都与洛阳营造大不相同，但是亭台池泉，终归同理，或合画意，或融禅理，可是这处精舍却野趣十足，在车马喧嚣的洛阳城中硬生生给造出了一方自然林泉的妙境，有天人合一之感，只用这简简单单的草庐、竹篱就能营造如此妙处，非名匠不能为之。 只是看着面前这一片梅园，李禅不由得有些失神，想来王府梅园中的梅花也都开了吧？ 李禅摇摇头甩开思绪，跟着童子来到精舍门口，两个童子轻轻敲了两下门：“公子，尊客到了。” 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薛岳的声音：“快请快请！” 随着门的打开，门内的薛岳和焦三爷都迎了出来。薛岳今天一改平日里的举子打扮，改穿了一件墨绿色的织金团花锦袍，显得富贵而隆重，身旁的焦三爷也是一身锦袍，平时有些乱糟糟的须发也刻意打理了一下，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不 少。 李禅打量了一下两人，目光最后还是留在薛岳身上。至于焦三爷，李禅一时摸不准焦三爷的身份。看年纪和衣着应该是薛岳的长辈，但是他却站在薛岳身后，显然是主仆的关系。 薛岳和焦三爷自打李禅他们一进邗园的大门就已经得到了通传，早就做好了准备，见李禅进来均是笑容满面。 焦三爷看了一眼李禅，心头一震，刚想躬身行礼，就看见薛岳笑嘻嘻的上前。 薛岳微一拱手：“云伯父是你啊！小侄薛岳有礼了！”
第345章 传说中的云伯父（二） 焦三爷和李禅还有身后的郑楚都是一愣，郑楚下意识的就想出言呵斥薛岳无礼，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话，薛岳已经亲热地拉起李禅的双手往里面引了。 李禅一时没反应过来薛岳怎么会管自己叫“云伯父”，神色有些错愕。 薛岳却以为李禅是不记得跟自己的一面之缘，笑道：“看来云伯父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小侄了？十一月十六那天，在公车馆里，伯父晚上送易之回来的时候咱们见过啊！” 李禅微一回忆，立刻想起了那天的场景，那天太子妃身故，自己陪着云黛去洛水边遥祭，回到公车馆的时候确实是遇到了一个人，只是当时灯火昏暗，人又极多，自己并没在意对方形貌，想来那人就是薛岳了，当下点点头：“原来那日的就是薛公子，我倒是没认出来。难为子华贤侄还一直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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