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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问题在于，这些时日下来，李禅一边醉心于云黛的成长和光明的未来，另一边又想着让她成为独属于吴王的王妃。 而‘举子云非墨’与‘吴王妃’是全然矛盾的。 她是自己的王妃没错，但……李禅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但，她也是云非墨，小丫头虽然年幼，但她是自己这些年来见过最有王佐之才的人！ 只是……让她去当云非墨吗？那自己怎么办，她的未来如何是好？ 薛岳见李禅出神，轻轻说：“所以伯父，你要相信易之，他虽然老爱哭鼻子，但坚韧得很，这几天刻苦用功，博士都很看好他。” 李禅：“哦， 那你看好易之什么呢？” 薛岳：“我看好他的志向。” 李禅：“志向？” “对，他策论第一稿里的志向，应该也是伯父的志向吧。”薛岳轻轻吐出两个字，“削藩。” 焦遂眼看两人终于把话题扯开了，刚想接话，就听门外忽然热闹起来，云黛上气不接下气得进来：“对不起对不起，我被崔博士拉着聊了好久。来晚了。” 薛岳连忙说：“不晚不晚，殿下还没来呢。” “没来？”云黛抬头看着薛岳身边的李禅，“那……他是谁？” 薛岳气笑了：“易之，你自己爹不认识了吗？！” 李禅收回心思，亦笑盈盈看向云黛，不疾不徐地说：“易之啊，闹闹脾气离家出走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见了爹的面都不想认了？” 薛岳此时因为跟李禅相谈甚欢，此刻又是一致面对云黛，竟然不自觉的凑到李禅身边，跟李禅勾肩搭背，一面揽着李禅的肩头一面对着云黛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跟李禅相认。 看到这个阵仗，云黛怎会不知是怎么回事？尤其是李禅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分明就是洞悉了自己说谎的事情，这根本就是在戏弄自己。云黛哀叹了一声，这说谎话总有穿帮的时候，只见她面孔涨得通红，漆黑的眼珠子在李禅和薛岳身上转了两圈。 薛岳见云黛一直不说话，以为云黛还是心存芥蒂，生怕云兄弟跟云伯父关系闹僵了，于是放开李禅，过来拉着云黛劝道：“易之，你也是的，伯父当日还不是为了你好？刚刚我跟伯父也聊了不少，伯父呢也很后悔，你呢也就别再犟着了。这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快，过来给伯父陪个不是，说开了也就好了！” 云黛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深吸一口气，噗通一声伏地跪倒：“殿下，我错了！”
第349章 邗园夜宴（一） 云黛这一跪，旁边早就看破李禅身份的焦遂，立刻从位置上起身拜倒：“草民焦遂见过吴王殿下，请殿下宽宥薛岳，他年幼无知，有眼不识泰山，言语之间冲撞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焦遂这一拜，把站在云黛身边的薛岳给吓傻了，门外刚准备进来上菜的侍者也是呆愣当场。 眼见薛岳还呆愣愣地看着李禅没反应，焦遂实在急得不行，恨不能直接过来拉着薛岳拜倒，口中压着声音喝道：“薛岳！还不给快向殿下行礼！” 云黛低着头拼命拉薛岳的锦袍下摆，一个劲儿地小声提醒：“快点儿行礼！他就是吴王！” 薛岳这才如梦方醒，连忙拜倒：“草民薛岳见过吴王殿下！” 其实大夏的礼仪上面并不那么严苛，百姓平常面见亲王也并不需要大礼参拜，而且薛岳不算‘草民’，他身为举子更不需要随便参拜。 但刚刚薛岳都僭越的，跟吴王殿下勾肩搭背了，一般的礼肯定是不够赔罪的…… 他这一拜，外面的仆从侍者哪里还有不跪的道理？一股脑呼啦啦跪了一地，就连正在上菜的都跪倒在地。 李禅并没有生气，内里觉得挺有意思，甚至他还有点儿感激薛岳的‘不识泰山’，与薛岳的一番长谈，让他更了解小铁牛，也更了解自己对小丫头的感情。 不过他也没让薛岳他们免礼，而是缓缓起身，笑容不减地理了理衣袍，然后走下位置，走过焦遂身边并没停步，最后坐到早就备好的‘主座’上，从桌上看盘里拈了一枚冰糖果子在手里捏着。 李禅笑吟吟说道：“岁近隆冬，这些果子点心看着倒是新鲜。今天倒是不好意思得很，本来是想着跟子华见面谈点事情，没成想最后让各位看了笑话了。” 他说的满面笑容，一点火气也没有，可是堂堂吴王，谁知道他这会儿究竟是什么章程？一时间竟无一个人敢搭腔。 郑楚此刻站在李禅身后也有点意外，李禅平时毫不在意这些虚礼，加上一向都跟文人士子们平等相待，似这样跪了一地人的架势着实是不多见。 云黛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出身显赫，父兄都是位极人臣，可是身为武人对于这些礼仪本就看得极轻。军帐之中政令如山的场景云黛虽然见过，可像今天这样看似温暖如春却又紧张滞涩的局面，云黛也是第一次见。 她左看看右看看，这时候也只有她开口了：“殿下恕罪……殿下，我……” “你啊你啊，我让你做一回中人，你倒好……”李禅依旧笑吟吟地看不出喜怒，“算了算了，你我既是‘父子’，也就没有罪不罪的。今天这件事情，等回了家，我们‘父子’两个关起门来算账就是了。” 云黛此刻还能说什么？云黛只想此刻这地上有条缝能钻进 去把自己藏起来！ 见众人都噤若寒蝉，李禅轻轻说：“好了，子华、焦先生你们都别跪着了。所谓不知者不怪，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倒是子华一番仗义执言，令我顿开茅塞。好了都快入席吧，这么晚了，我还真有些饿了。” 李禅这么一说众人终于能告罪起身，重又在座位上坐好。 李禅坐在主位上自不待言。其余几人，原本应该是薛岳坐在左手首位相陪，只不过现在薛岳明显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只得由焦遂坐在上首，云黛呢作为中人在右首，薛岳则坐在云黛身边。 薛岳入座之后还浑浑噩噩的恍若在梦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往云黛的方向悄悄偏了偏身子，低声问：“易之，所以你其实不姓云，而是姓李？你是吴王世子？？？” 云黛表情扭曲的都快抽筋了，这个子华都在想什么啊！自己看着就那么像李禅的小孩么？但此时也不能发作，只能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不是！！你想什么呢！” “啊？”薛岳茫然的点点头，“那他究竟是不是你爹啊？” 云黛都快昏过去了：“不是！” 这实在不怪薛岳，薛岳行走江湖，素来以过目不忘的眼力著称，要不是有这份眼力，薛岳也不能仅仅见过李禅一面就能一眼认出他就是当日那个留着大胡子还带着幂篱的男子。 可是一直以来云黛的说法导致薛岳对于“那是云非墨的父亲”这件事情根深蒂固乃至深信不疑，以至于现在知道了他吴王之后，脑子陷入了短暂的空白之中。 李禅的目光时不时在薛岳和云黛身上流转，见薛岳现在浑浑噩噩又魂不附体的，小铁牛又抓耳挠腮又气又急的模样，李禅微觉好笑。 不过薛岳这个样子显然是没办法谈事情了，进而将目光看向焦遂。 焦遂这种老于江湖的人物，哪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自打薛岳回来跟他说晚上吴王约他们见面，焦遂就已经打好了腹稿。 吴王不是别人，焦遂上京之前早就对京中所有的王公大臣们有过了解，特别是吴王、裴相公和卢太尉、太子这些关键人物。 对与吴王，焦遂的评价只有八个字：深谋远虑，运筹帷幄。 说的直白一些，吴王自从十六岁出宫别居开始帮助协理朝政，到后来辅佐东宫，数年下来朝野称赞，就是因为他要么不动，一旦动了必然就是深思熟虑之举，一个动作之后，必然还有一连串的后手。所以他突然找薛岳见面绝对不是突发奇想、率性为之，这后面肯定另有目的。 焦遂敢断言，促使吴王过来的，一定是这段时间的粮价事宜。惟其如此才能说的通。吴王眼下是权领灾疫事，最缺的就是粮食。特别是朝廷舆论已经转向一定会讨伐王廷安的情况下，必要的粮食储备就更是不可或 缺。 眼下洛阳粮价高企，朝廷就是想通过和买筹粮也是有说不能，必然是广陵会平抑粮价的行为使得吴王看到了机会，这才想跟自己见个面。 可对于广陵会而言，粮价不过是个引子。既然好不容易跟吴王见了面，那自然要抓住一切机会，向吴王展示广陵会的诚意和宏图。 只是这个度，需要好好把握，既要想吴王表明立场和愿望，同时又不能招致反感，否则适得其反反而不美。
第350章 邗园夜宴（二） “吴王殿下驾临邗园，真是蓬荜生辉啊！”焦遂微笑道。 “蓬荜生辉？”李禅笑道，“焦先生过谦了，我一路走来所见景色，这要只是蓬荜，那这洛阳城里简直就没有几处地方能住人的了。” “吴王谬赞了，这邗园之景色乃是将江南风物移植而来，这园中有余杭之山，有姑苏之园林，有广陵之亭台，终熔于一炉，不求奢侈华丽，但得个种真趣，可以让京中的大人们可以一见江南盛景，我们的心思也就不算白费了。” “原来如此，各种景色确实与中原不同，大异其趣，别有一番味道。说起来本王虽然封为吴王，到从来没去过封地，到时到了这里才有些体会到古人诗中所言江南美景。”李禅赞道。 “殿下是吴王，邗园这邗字就是当年吴王夫差凿邗沟，筑邗城而来。所以这邗园也算是殿下的地盘。殿下若喜欢，常来就是。”焦遂笑着应了一句，“当然邗园偏狭，真要领略江南美景，还是要请吴王有暇之时，南下广陵，那时方知江南绝景，盛名非虚！” “唔，江南……”李禅想起之前跟云黛还说起过以后要是出了事情，干脆跟她两个人回吴地做逍遥王爷去，不由得嘴角含笑，“有机会还真得去看看。不过除了美景，我瞧着江南美食也跟中原大不相同，不知道今天是否有幸品尝一二。” 此时已经有各色果子点心看盘端了上来，中原之地冬天缺少翠色，自然也没什么水果，但是这邗园却不知有什么魔法，除了常见的果脯、果干之类外，果盘中竟然有晶莹可爱的枣、柑、桃、李等果品，过了一会两个婢女端了一个硕大的铜盘上来，里面装着一个色碧绿而有纹理、大小形状一如冬瓜的东西。 “此是何意？”李禅笑而指曰：“连冬瓜也是扬州特产么？” 焦遂拱手道：“回殿下的话，此瓜名曰寒瓜，乃是西域所产，其味甘美多汁，乃中原所无。这是邗园赠与诸位大人的礼物。切开吧。” 婢女立刻卷起衣袖，取过一把刀来，咔擦一声剖开这个寒瓜，却见里面色红如血，其间布满黑籽，看上去新鲜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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