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云黛又想起了李禅写给自己的那封信,心里不由得又有些哀怨,说是给自己写的那封信里,真正跟自己说的话不过两三句,满篇都是交待前情,嘱托后事。 这么一想,之前他写给自己的信,鲜少有谈及两人的情愫,信上不是公务就是学业,都是写到最后,在纸缝行间写两句关切的话。 真不知道他一个吴王,明明可以像李乐那样无忧无虑的混沌度日,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活得那般疲惫,甚至弄得自己身陷囹圄,处于险境? 他又不是储君,他图什么呢? 云黛想不明白,但是云黛现在知道的是,她要好好完成李禅给自己的嘱托,在李禅困于华林园的这段时间,把城外的事情料理好。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好好休息。 她强迫自己睡觉,在心里默念着医经、道藏还有新学的儒学经典,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才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她做了一晚的梦,她梦里有爹、有娘,有哥哥姐姐弟弟,还有薛岳、张观主、杜确,甚至连少了门牙的谢祎都在其中。 却独独少了李禅。 当她从梦中惊醒时,枕头已经是一片湿凉。 此时,窗外的风雪已经停了,整座洛阳城似乎都被一片银白色包裹住了。 云黛一眼看出窗外,天地皆是一片缟素,她忽的想起昨天的事情,一时悲从中来,久久不能自已。 云黛只觉得只过了一天整个洛阳城似乎就像变了一个样子,变得一点也不像之前的模样了。看着外面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云黛真有点想缩在房间里哪也不去。 国子学那里虽然崔衍昨天告假之前帮自己打了招呼,但是今天还是得向王介王大学士告罪,毕竟以后为了料理城外的事情,国子学的课业实在是难以兼顾; 今天还得去城外的疫病营一趟,张观主新丧,城外无人主事,又刚刚下了大雪 ,千头万绪都要有人来拿主意。 还有薛岳那边的事情自己也得有个章程…… 凡此种种,云黛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炸了。云黛不是毫无庶务经验的深闺小姐,相反多年以来跟在父兄身边处理庶务,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不管是帮着父亲理清讼狱,还是在成德料理疫情,每一桩事情不说能处理的十全十美,总也是妥帖周全。 但是即便如此,像现在这样一股脑把一揽子的事务全都压在她一个人头上那也是头一遭,云黛心里盘算了一遍手里的事情,越想越是烦躁,颇有些不知从何处下手。 她眼光看向榻旁的木匣,一件件来吧,先把焦三叔的这件“衣服”穿上再说。 收拾停当来到饭厅的时候早餐照例已经摆好。焦遂和薛岳正边吃边聊着什么,见云黛过来先是招呼她坐下。 薛岳看到云黛的模样之后,薛岳先是咦了一声,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焦遂,这才显出恍然之色。薛岳见人穿过‘皮衣’,想着云黛穿起来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 焦遂自然狠狠横了他一眼,薛岳忙遮掩着咳嗽一声:“咳……那个易之,你等会吃完饭就去城外么?” “不,等会还是先去国子学一趟,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能经常去国子学,要去跟王大学士告个罪。”云黛一面机械地吃着胡饼一面答道,“对了,要不要帮你也跟王大学士说一声?” “我?”薛岳笑道,“我不去为什么还要去说?” “嗯?”云黛有些奇怪,“难道不用么?” “不用啊,但是你需要。”薛岳乐呵呵的端起面前的羊肉汤滋溜了一口,“咱们这些人,就算以后都不去了,也没关系,别说王大学士了,国子学里的博士们都不会问半个字。” “怎么会?国子学的门禁明明那么严厉……”云黛张大了嘴巴,颇有些难以置信。 “国子学的门禁严厉不假,可那也看对谁。”薛岳想了想,“易之你知道国子学是干嘛的么?” 云黛理所当然回道:“还能是干嘛的?自然是读书的所在了。” 薛岳道:“国子学是读书的所在,但是是专门为三品以上的官员子弟提供的读书所在。所以,这国子学其实就是朝廷恩荫官员子弟的一条门径。” 云黛反问:“那又如何?” 薛岳叫道:“如何?你就没觉得奇怪么?平民子弟参加科举的,那都是一级级乡试会试搏杀上来的,就算是这次恩科,那也都是本身就已经有了功名,再由地方官举荐才能参加。所以说白了,平常科举,还有国子学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条得官途径。怎么今年明明已经确定要参加恩科的举子居然还要去国子学上课了?”薛岳笑道,“难不成朝廷改了规矩,恩科不考了,直接按照国子学的成绩授官了?” “这……”云黛一愣,她这倒并没有仔细想过,“那是为什么呢?” 焦遂咳嗽了一声:“举子进国子学,说白了都是为了一个人……就是云公子你。”
第426章 天命有定端(二) “为了我?”云黛大为不解,这怎么又跟自己有关系? “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吗?”薛岳摇了摇头,“你还记得么,当初咱们进国子学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你想想,就算恩科比一般的常科受重视,可陛下哪里犯得着亲自下旨关心举子的课业?礼部尚书发个公文也就了不得了。” 云黛因为是女子的关系,她写行卷也好,赴文会也罢,都是只是为了给云家伸冤,都是被事情推着,被李禅引着往前走,她从来没有真正站在‘举子’或者‘男子’的角度来考虑过这些事情。 焦遂接过话头:“历来就说没有举子要去国子学上课的规矩。坊间传闻当时是因为你写了永昌奇案名声大噪,陛下对你颇感兴趣,在朝堂上问起时,礼部的蔡尚书和兵部、刑部的大人们对于你的学识各执一词,誉者则称你绝才惊艳,毁者则说你胸无点墨,双方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后来陛下也看了你的行卷,点评是胜在格局,失于文墨,潜心向学,可堪造就。但是主管礼部的蔡尚书,因为你打了他侄儿的关系,对你极为不喜,陛下就想了个办法,让你进国子学,一是学习,二也是用国子学的考试来堵蔡尚书的口。只要你在恩科之前能考到一个上,那就说明你还是有真才实学的,参加恩科就并无不妥了。” 薛岳端起热茶呷了一口:“但是呢,只让你一个人进国子学,实在太露形迹,对于国家恩科的严肃公正有害,所以才特旨召了二十个举子一道进国子学。 “从头到尾,国子学真正需要关注的举子就只有你一个。咱们这些人好也好坏也好,去也罢不去也罢,都无关紧要,反正只是添头。”薛岳乐呵呵的又喝了一口,“所以呢,我跟易之说这些的意思,不管外面的事情有多忙,国子学这边你最好还是要兼顾一下,要不王大学士和崔博士那边都不好办。” “原来如此……”云黛低头咀嚼了片刻,她脑中有个什么想法一闪而过,但现在心中牵挂太多,她并没有在意。 云黛放下碗:“焦三叔,子华,那我先去国子学了。” “你不多吃点?”薛岳看了看云黛的面前,今天的早饭云黛并没有吃多少,“今天雪虽停了,但比昨天还要冷些,你若是要去城外,不多吃点怕是不行。还有出城的话最好换上狐裘,现在多少事情都得你来定,你要是生了病可就麻烦了。” “我省得了。”云黛点点头就跟薛岳辞别,转身出了门。 ——国子学—— 到了国子学一切都是顺利得很,王介因为崔衍的招呼,对于云黛的到来并不意外,毫无阻滞的帮云黛办好了请假的凭条之后。 王介将存档的假条交给身边的书吏,让他去知会国子学里的各科博 士,回头看着云黛笑道:“云非墨……想不到老夫第一次见你竟是给你办假条啊,唔,你的事情崔衍跟我说了,百姓为重,君既有长才,能补益于国家百姓,倒也不用拘泥于书卷之间,只是旬考还是要抽空来参加一下。” 云黛低头答道:“大人言重了……外间事情料理之余,但有机会学生自然要回来继续上课……” 这倒不是说谎,云黛这段时间在国子学,实算得上是她这十几年来最开心的时光。加上早上那番对话,她更明白这是自己借着男子身份才能偷来的时光,只要有机会总还是想多体验一些,多多向真正的饱学之士学习请教。 王介却正色道:“你有心向学我自然欣喜,但是人力有时穷尽,势必难以兼顾,若是一味追求两不偏废,到最后只怕是一件都做不好。” 云黛一愣:“啊?大人,学生不是说大话,学生是真的……” “你心中所想,我明白。”王介扣了扣桌子,打断了云非墨,“只是你一切还是以救民为先,刚刚说的参加旬考之事,你赶得及最好,实在无法那也无妨,陛下是圣明君主,不会在意此事的。你要是是担心科举之事,更尽可放宽心,你有陛下旨意,等你料理好了再回来也来得及。” 云黛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城外灾民的情况具体如何,现在都是未知之数,但要等到完全料理好,至少得等到开春……那时候,自己还会是云非墨吗? 想到这里,云黛忍不住说:“大人,学生真的很喜欢在这里读书……” “好啊,好!”王介治学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当然能感觉到这个小孩求学的真心,而且这段时间他国子学的表现王介一直关心着,在云非墨身上,王介甚至隐隐看到了当年李禅的影子。 王介含笑看着眼前的少年:“你放心,就算真是赶不及恩科,那也无妨。届时我荐你去试博学鸿儒科就是!” 云黛听王介这么说,自然是受宠若惊,连声谦逊。 王介却摆摆手:“我不喜欢闹这些虚文。你城外还有不少事情吧?也不要再在我这里耽搁了,你自去忙就是!” 博学鸿儒科?! 云黛再不清楚科举的事情,也知道博学鸿儒科的分量,那都得久负盛名的名士大儒,得到极品大臣的举荐才有可能。其地位远比一般的科举乃至恩科都要高的多。 本朝凡是应博学鸿儒科的,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拜相封侯了。所以本着官爵不轻授的原则,大夏开国以来博学鸿儒科拢共也就开过不到十次,应举者仅有九人而已。 到了本朝,更是形成了规矩,荐博学鸿儒科,非得是文官而至三公三少者才有资格。放眼整个大夏朝廷,现在够资格荐博学鸿儒科的,就只有王介和裴济两人而已。
第427章 吴王十大罪(一) ——皇宫·宣政殿—— 云黛离开国子学向城外去的时候,洛阳城的街巷正在慢慢苏醒当中。就如同人睡醒之时,总是神志清明之后手脚才开始活动,作为洛阳核心的皇宫,此时也早就已经完全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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