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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后来宋璟也在想，既然已经做了宗正卿的大梦，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局限在宗正寺这摊子浅水里呢？部寺之中六部就不说了，便是寺监之中，论尊崇有太常，论膏腴肥缺，有太府寺、太仆寺，论参赞机要，有司农寺、大理寺、卫尉寺，论清闲还有鸿胪寺、光禄寺，这么多的部寺哪个不比这个永远出不了头的宗正寺强？ 这样的心思之中，离京三年的李禅却突然回来了。本来回来也就罢了，本来他就是正牌的宗正卿，自己三年前怎么配合就怎么配合，倒也没什么。 可是宋璟发现自己已没办法像之前一样平心静气的听从李禅的吩咐了。居移体养移气，这三年宋璟已经习惯了在宗正寺里说一不二，此刻又怎么能愿意再做回一个之能听命行事的少卿？ 更何况李禅回来之后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把赈灾治疫的事情揽到了宗正寺，弄得整个宗正寺一个个都跟陀螺似的转个没停，这不是失心疯了是什么？他要博贤王的名声凭什么自己也要陪着他受苦？ 当然真正逼得宋璟与李禅决裂的，还是李禅清查账目的事情。宗正寺的账目外人看就跟清水一般，可是宋璟这三年下来，可太知道看似没有丁点油花的宗正寺究竟能有多少油水！ 就说僧尼度牒这 一项，原本度牒核发皆有定例，只有宗正寺认可可以出家的才能够获得度牒，才算是真正的出家人。但是要知道有了度牒就不用再缴税赋，即使是凶犯，若能有度牒避入空门，便可逃脱刑罚。 想想吧，要借此避税、脱罪的人得有多少！ 一张度牒，在外面卖价少说数千贯，多起来数万贯也卖得，一年卖个千多张，那便是数以百万贯计的巨款！除了定例进入国库的，剩下的足有一二百万贯！自己这个少卿从中抽个三成，这一年就是六十万贯呐！ 自己在宗正寺少卿的位子上，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个数！ 单此一项，已然是把宋璟给逼到了李禅的对面，再也回不去了。 ——大理寺—— 汪直、冯谏、严厉之似乎是聊完了。 冯谏指着其中几处对着书吏道：“这几段案卷，等会单独誊录出来。严相、中丞，我看今晚不妨就先审到这里，宋少卿所言干系太大，已不是我等能够做主，只是裴相现下睡着了，要不然也好问问他的意思，他毕竟是代陛下来听审的……不如这样，剩下的事情等到明日一早禀明了圣上再做定夺，如何？” 宋少卿闻言立刻对着皇宫拜倒：“望陛下圣心裁断，早除大夏心腹之患，还天下一片海晏河清！宋璟虽不才，纵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严厉之看着那份密密麻麻的卷宗，忽然说：“此时时间尚早，再说了也才吃完夜宵不久，这就结束回去安寝，也有违养生之道，不妨再审一审，弄得再清楚些在禀告陛下，二位意下如何？” “再审？”汪直和冯谏交换了一下眼神。 汪直笑道：“严相公，陛下让咱们审，审的是吴王殿下城外处置失当，征调粮饷，滥用职权的事情，现在牵出谋反谋逆这样的大罪，怎么审？陛下可没有授权啊！这么继续审下去，真审出结果了谁能担待？” 他们两个的意思很简单，亲王谋逆的大案，要是最后李禅真的认罪了，他们也没有职权定罪，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皇帝才能定的，再审下去就是僭越，就是逾矩。知法犯法，这事可不能干。 严厉之点头道：“谋逆谋反之事当然审不下去了，但是之前的事情咱们也没审清楚啊，城外处置失当也好，灾民粮饷配给也好，这都还没审啊。还有宗正寺调档查账的事情不也还没问么？这几件事情多有关联，说不定这里查清了，审明白了，那边谋反谋逆的案子，也就更加清楚了。” 见汪直和冯谏说不出话，严厉之继续道：“就像刚才说的灾民营里的事情，宋少卿呈交的证据毕竟是一面之词，事关重大还是需要多方查证。现在河南府不正在城外查么，诸般事情定然比我们清楚的多，不妨问一问河南府的情况，相互对照一二。况且裴耀卿裴大尹应该也在连夜审 案呢，也不用担心扰人清梦，把他叫来问一问，也省的明日在陛下面前口径不一，二位意下如何？” 汪直冯谏点头道：“也好，去请裴大尹。” 严厉之看向李禅，他已然平静下来，可能是之前受了伤又情绪激荡的缘故，此时站立着都有些摇晃。 严厉之吩咐道：“来，给吴王看座。”想了想又道，“殿下，夜还很长，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您多担待。”
第460章 三法司会审·夜还很长（二） ——城外·灾民营—— 灾民营之中不比城内，因为完全是军营的规制，宵禁比城内还要早些。灾民们凭着最基本的饮食，自然早早地就睡下了。 云黛今天刚到灾民营就处理了一整天的事务，早就劳累的不行，但是真的躺到了榻上却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是因为忧心灾民营的情况，又或是因为成德事后又一次进入灾民营，让自己想起了当日成德的事情？还是又想起了张观主？云黛也不得而知。 云黛是和衣而眠的。一则是在成德之时，灾民营中经常就是半夜突然有事，根本来不及更衣洗漱；另一方面，云黛穿着一身人皮胶衣，脱了外袍就要看着自己一身“腱子肉”，这对云黛实在有些太过“刺激”了。好在这个胶衣虽然厚实，但是穿在身上并不十分累赘难过，要不光这件衣服也足够让云黛睡不着了。 云黛正瞪着眼睛看着帐篷的毡顶运气，然后就听外面赵癞子的声音：“什么人?!”赵癞子和徐大嘴两人得了叶克行的命令要看护好云非墨云公子，对于靠近帐篷的人自然是警醒得很。 来人听声音似乎是被吓了一跳，惶急道：“差爷，小的是乙四区下面的火长。火里突然有人发了急病，道爷们看了都没法子，所以才来请云公子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能等明天再说么？”赵癞子打了个哈欠，“云公子这会都睡下了。” “差爷，这事可不等人啊！人命关天，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小人怎么也不敢过来劳烦云公子啊！” “这云公子今天累了一天了，这时候怎么……”赵癞子话还没说完云黛在帐内应了一声：“赵大哥，人命关天，我这就出来，咱们就去一趟。” 因为是和衣而卧，云黛起身穿上鞋子，拿上医囊就出了帐。刚刚出来就看见赵癞子和徐大嘴两人正看着对面一个四十来岁的褐衣男子，那男人看见云黛出来，脸上立马堆出一副讨好的笑容：“云公子，实在是万死啊，打扰云公子休息了。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咱也不敢过来打搅的……” 云黛一心都想着那个得了急病的病患，该不会是时疫吧？此刻那里有心思听这人絮叨，挥手道：“不妨事的，我本来也没睡着。再说救命如救火，耽搁不得的。病人还在乙四区？” 那人连连作揖：“多谢云公子，多谢云公子。病人已经送去疫病区了。小人来带路。” 云黛不疑有他，跟着走了出去，赵癞子和徐大嘴跟闻声过来的不良人招呼了一声，也跟着云黛走进了冬夜之中。 疫病营虽在野外，但是因为帐篷之间互相临近，在其中也并不算寒冷。可不知怎么，云黛越走心里越不踏实。云黛忽然想到自己今天 一直心神不宁，会不会是李禅出了什么事了？他被带走之后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满怀心事的云黛压根没有注意到，有几个人，已经从暗处悄悄跟上了他们。 ——大理寺—— 大理寺去请裴耀卿的使者比那位司直大人顺利的多。 裴耀卿果然没睡，他被陛下限令三天查明真相，每一刻时间都恨不能能身分几处，睡觉的时间自然也是一再压缩。就像今天，裴耀卿原本就打算拼着通宵不睡，也要先把这件案子的大概弄清楚。所以使者到的时候裴耀卿也正在河南府的大堂里挑灯夜战。 如此到了下半夜，张观主被害的案子还是毫无头绪。 虽然裴耀卿在殿上言之凿凿这件事情看似暴乱，实则是凶案。而且裴耀卿也从心底认为，这个判断是准确合理的，可是只要一朝没有找到案首，没有取到口供或者其他有力的证据，那凶案之说就只是他的“臆测”。而臆测这种说辞在朝堂上毫无意义，反而会落人口实，成为话柄。 只不过很多事情并不因为有上官挂帅就会变得容易。就像办案这种事情，堂堂河南府尹亲自督办，下面的人自然是打点精神不敢懈怠，可是再怎么样，还是要遵从办案的流程规矩，有的时候就算你是天王老子，该等也还是得等。不良人这一天半全力追查，也只能推断出，此事大概是帮会所为。 本来裴耀卿觉得以叶克行黑白通神，麾下不良人又都是身经百战，已经找到了突破口，后面就应当是势如破竹，可是真正了解下来，此时却比想象的难了太多。 别的不说，最关键的一条这些行凶的帮会究竟是如何出入的灾民营，就叫所有人都想破了头。要知道灾民区虽然人数众多，但是因为都是军营规制，李禅他们又想办法借了城外的羽林禁军过来帮忙管理，进出人员物资都是极为严格，要说这种情况下十几个帮会的大活人，就能大摇大摆的进了灾民营，打死了灾民营的主事还能再毫无痕迹的离开，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这边毫无进展，饶是裴耀卿一贯平和坦荡，此刻也有些焦急了。这档口突然听外面有大理寺的使者过来，裴耀卿也是吓了一跳。
第461章 三法司会审·夜还很长（三） 裴耀卿思索：今晚三法司会审吴王之事，此刻大理寺来人是为了什么？李二那边有什么事？！不应该啊，照理说自己老子还在大理寺听审，有什么事情也掀不起风浪来，对于自家老爷子，裴耀卿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难道是老爷子有什么问题？ 裴耀卿给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老爷子年纪可不小了，近几年身体还算硬朗，可比起前几年是大大不如，这大冬天的熬夜听审，还真保不齐会出什么事。 正惊疑不定呢，使者进来，说是三法司会审过程中，有几件事情涉及城外之事，需要了解城外详情的人过来核实一二。 裴耀卿虽然有点奇怪，这三司会审本来就应该审理此事，怎么一直到这个时辰了才找自己来核实？但是倒也没多想，毕竟三司会审跟河南府办案还是多有不同，三个衙门扯皮多花点时间也正常。 想了想自己身为河南府过去对质也是自己跟李禅事先商量好的事情，裴耀卿点了几个了解情况的不良脊烂，把现在有的案卷卷作一堆一起带上，想了想又带了一个书吏，心想着过去作证，还能从三法司那里套一点别的信息，说不定张观主的案子就能找到突破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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