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提高了声音:“严相有所不知,这个薛姓商人是带着十几万石粮入京的,他入京后与我们的吴王殿下过从甚密!” 严厉之叫道:“什么?!” 冯谏:“商贾与吴王有交往?宋大人,你可不能胡说!” 宋璟:“下官不敢胡言,前两日南市,多人亲眼所见,吴王亲卫为薛姓商贾摇旗呐喊!” 宋璟这段话看似无稽之谈,但是落在众人耳中却是炸雷一般。本来淮南薛雱拉着浙西观察使上奏一个祥瑞是为了迎合朝廷说后宫 有喜的消息,当时梅妃怀孕,钦天监报说有双星映月,是大吉之兆,朝廷这才下旨开了恩科。 各地问询报一个地上的祥瑞响应一下朝廷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可是现在一跟李禅谋反这件事情扯在一起,就令人玩味了,毕竟李禅是吴王,你的封地有祥瑞现世,你地面上的富商还带着数以万石计的粮食草药上京来,还与一个扬州举子在京城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便没有什么事情,在这时节也是瓜田李下了。 “好好好,”冯谏接着问,“那吴王与云非墨又是……” 宋璟道:“下官这就说到了,云非墨出奇的第二件事,便是在天街连吃五碗饭!”宋璟说着看向李禅,“下官已侦知,这是当日云非墨与张观主暗中勾连,款曲暗通。他吃五碗饭的时节,正是张观主带人入城买粮之时,张观主回去后又大肆宣扬云非墨力能扛鼎,豪气干云,是文曲星下凡!又要为他立碑造像!就如严相公所言,张观主一个方外之人,他为何要如此帮一个非亲非故的举子扬名?” 冯谏越听越兴奋:“继续说下去。” 宋璟每一句云非墨都戳在了李禅的心尖上,他是越听越心惊,但此时他无法为云黛辩驳半句,只能等着宋璟拿出他最后的撒手锏…… “诸位大人,适才下官所言桩桩件件,单一看来都似寻常,无甚出奇处,但是若连在一起看,实在叫人心惊!”宋璟厉声道,“本来这等事情事关重大,下官纵有怀疑也不敢胡言乱语,但是后来却叫下官无意之间发现了一桩秘密,这才确定此事背后皆是吴王指使,也才敢在三司会审之时向三司禀报!” 李禅听到秘密二字,心神剧震,身形不稳,向后倒退了一步。 李禅如此大的动作,堂上三人焉能没看见。 在冯谏看来,这就是李禅心虚的铁证,他敏锐的发现,之前沉着冷静的吴王,在宋璟说到‘云非墨’后,脸色大变!这说明,吴王李禅与这个云非墨之间一定有什么惊天的秘密! 很久没说话的严厉之看看李禅,又看看宋璟:“哦?是什么秘密?” 宋璟看着脸色惨白的李禅,冷笑一声:“当日这云非墨入都之后先住在公车馆,结果没多久便从公车馆搬出,结果竟是搬去了大高玄殿。而那时节,吴王也恰好住在大高玄殿!此事,有大高玄殿的道长为证!” 李禅喉结滚动,呼吸浅短得不行,他心中只有一个问题:宋璟,还知道什么!!!
第458章 三法司会审·宋少卿(六) 宋璟缓缓说道:“联系到张观主、云非墨的方略、淮南的商贾还有吴王赈灾这一系列事情,可见云非墨、吴王和张观主根本是早就相识,密谋已久。下官断言,云非墨早已是吴王府的幕僚!他借此机会,邀买名声,再加上张观主在外协助,今科高中又有何难?他日入仕之后又有吴王在朝中,说不定不数年间就能得长大权!到那时候外有张观主与今日沽恩市惠的灾民,朝中有云非墨这样的幕下之臣,一朝发难就是天下变色!” 宋璟忽然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可惜天佑大夏,事不遂吴王之愿,张观主意外身死,吴王事迹败露,否则真不知最后天下会是何等面貌!” 宋璟这段话说完,堂上瞬间安静了一会,只余下裴济均匀的鼾声在堂上回荡。 汪直严厉之等三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反应,李禅却终于被宋璟那句“天佑大夏,张观主意外身死”彻底激怒了。 李禅与张观主素来亲厚,为人又端直方正,此次若不是为了城外灾民,又怎么会为人所害?张观主为了灾民披肝沥胆,结果被奸人陷害意外身死,如今尸骨未寒就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禅终于忍不住,怒喝:“宋璟!你无端污蔑于我也就罢了,怎么还敢亵渎张观主英灵?!”。 宋璟丝毫不退,反而高声慷慨陈词:“殿下,不要怪下官大义灭亲,下官是心痛啊!希望下官的这一腔孤忠能,能把殿下从危险的迷梦之中拉回来。殿下向有贤名,若能迷途知返,悔过自新,是国家之幸啊!否则弄到父子恩断,手足相残,下官作为臣子又于心何忍?下官性命不足为惜,只望能为大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如此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你真当孤不会杀人么?!”说话间李禅向前跨了一步,抽出袖中铁如意直指宋璟! 他本来身量就较宋璟高了近一头,此刻怒气勃发,更显声势骇人。 宋璟见李禅失控,心中更是得意,怪叫道:“大人们看看,李禅这厮是何等丧心病狂!当着三法司的面,人证物证俱还要当堂格杀大臣,可见他从来就视国法如无物!!!” 眼见着李禅势如疯虎的模样,汪直和冯谏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叫了差役过来隔开二人。 严厉之喝道:“宋大人慎言!未定罪之前,他仍是吴王殿下!” 严厉之这话听着是说给宋璟的,说话时却是对着李禅。 李禅一双星目已然赤红,手中铁如意也在不住颤抖。对着吴王,差役们也只敢作势拦着他,就像严大人所言:一天不定罪,他还是殿下! 此时,堂中一直绵延着的呼噜声忽然断了,众人忍不住向鼾声的主人——裴相看去。 刚刚先是激辩,接着吴王暴起, 众衙役上来阻拦,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样也该醒了。 只见,裴相眼睛半睁半闭,似乎是要起来。 严厉之立刻轻声问:“裴相?裴相?” “嗯……”裴济沉沉答应了一声,随后喉底发出几声痰鸣,大声咳嗽了两下,听声音似乎是痰顺了,接着裴相翻了个身又打起了呼噜。 裴相的反应让严厉之三人面面相觑:裴相这是什么意思?他是真的老了?彻底不想管了?谋大逆的帽子都扣上了,他还睡得这么沉? 不过此刻,裴相的态度已经不重要了。 这么一闹,李禅也冷静了下来,他默默收回了铁如意,寒着俊脸一言不发。 汪直却想:刚刚李禅要是动作再快些,真要是当堂把宋璟给打死了,那么就算之前什么都没有,李禅这个吴王也就算当到头了。 不过这样也不赖,当堂威胁人证,意图追打朝廷大员,这两条写进卷宗里一定精彩得很。想到这里汪直又看了一眼兀自睡得香甜的裴济,心中冷笑了一声,抬手对着堂下正在做笔录的书吏招了招手,那书吏连忙将一晚上记录的卷宗呈了上来。 堂上,三位大人开始对着今晚的卷宗交头接耳,和着裴济越来越大的鼾声小声讨论起来。 ——安业坊·薛宅—— 子时夜深,洛阳城早已没入沉寂之中,薛岳家偌大的宅院也已一片黢黑,只有焦遂所在的院子还亮着灯。这里也是广陵会在洛阳最为核心的议事场所。明灭的烛火中,焦遂和薛岳正守在房内,薛岳又看了一遍手里的纸条:“三叔,这三司会审也审了半天了,就这些不疼不痒的事情,也至于三法司这么大张旗鼓?” 焦遂伸了个懒腰:“不可大意啊,咱们的廷尉大人最擅长的就是在人心神最为松懈之时,突然发难,一举成功。你说人什么时候心神最是松懈?还不就是困倦、饥馁、便溺、伤痛、濒死么?对付吴王其他的招数都不能用,那就只能夜审。等着吧,后半夜才是见分晓的时候。” 薛岳点点头:“不过既然裴相公坐镇,应该不会有事吧?” “裴相公……”焦遂轻轻念了几遍裴济的名字,叹道,“裴相公要是想动,那么谁都挡不住他。但是就怕裴相公还不想动。” “不想动?您不是说吴王很得裴相公喜爱么?”薛岳急道,“咱们可是把宝全都压在殿下身上了,要是殿下真的出了什么事,咱们的事情……” 焦遂挥了挥手示意薛岳别急:“少爷,遇事先不要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焦遂霍的一声站起身来:“来了!”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已经被敲开,来人一袭黑衣,递了一份黑布裹好的木匣给焦遂,焦遂接过之后问道:“来的还顺利么?” “回三爷,还算顺利,兄弟们避过了巡街的卫队,没出麻烦。 ”那黑衣人答道。 “小心不是错,以后夜出身上还是带两副急病的药方稳妥些。”焦遂点了点头,“大理寺那边打点了么?” “送信出来的那个小吏给了十贯钱,”黑衣人答道,“至于里面的那个书吏,按照您说的,那个院子的地契已经送到他家去了。” “好,辛苦你了。” “多谢三爷,小的告退!” 焦遂转身关上门,打开木匣。这里面装的不是别的,正是大理寺三司会审的卷宗!广陵会进京之后花钱如流水,重要的成果就是在一些衙门之中收买了一些人,这样一来在京中做事,消息至少灵通些。 焦遂展开那份卷宗一看,开头便是‘宗正寺少卿宋璟言吴王谋反谋逆诸条款记述如下……’焦遂心头一惊,手一抖,碰翻了身边的那根烛台。 安业坊内最后一点灯光也暗了下来。
第459章 三法司会审·夜还很长(一) ——大理寺—— 堂上,严厉之、冯谏、汪直依旧在小声讨论,面色都不太好。 堂下,宋璟已经露出胜利的笑容:李禅啊李禅,你好好的赈济灾民,我也不至于会如此,你为什么非要查宗正寺的账呢?如今你若不死,我宋璟焉有活路? 宋璟原本因为出身和能力的关系,确实没有什么野心,但是五年前也不知怎么就给选中,连升三级作了宗正寺少卿,他原本也是受宠若惊,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绝不敢有半点逾矩松懈,也就因为如此,他一个同进士出身的官员能在从四品的少卿位置上安安稳稳做了五年之久。 本来以宋璟的想法,这一辈子能有一个从四品的实职,致仕的时候能够赠一个寺卿或者侍郎,也就足慰平生了。但是三年前李禅因故出外,自己这个少卿一下子就成了权代宗正寺卿事,虽然自己的品秩不变,可是从三品的宗正寺卿可以掌握的资源和权利,还有朝中人等对于自己的态度,与自己做少卿的时候全然不同。 宋璟当然知道大夏惯例,宗正寺卿都是宗室充任,自己是决计没可能作真宗正卿的,但是权利就是这般,一旦握在了手里,想要放手可就千难万难了。有的时候宋璟都在想,虽然并不知道吴王殿下为什么突然就去了晋阳,可是最好他一辈子都不要回来,就这样遥领着宗正寺,自己就能安安稳稳的做自己的权代宗正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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