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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此刻翻阅着宋璟呈上来的罪证，严厉之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宋璟的话句句都落在证据上，绝不是信口胡诌、危言耸听，全都查有实据！ 在城外练兵、囤积的粮食远超过灾民所需，再加上若这符咒果然是真，那吴王确实是谋大逆！ 严厉之因为太子的关系对吴王颇为亲近，故而在三司会审之初也是存着要帮吴王讨还一个清白的念头。可若这些指控真的落实，那以严厉之的个性，只怕第一个上本要求杀吴王明国法的就是他了。 相较于严厉之，汪直和冯谏倒是对那几张符咒和民谣更感兴趣。 他们知道，多囤粮草、城外练兵这些是有能辩驳的余地的，但符咒之事，自古以来都认为：兵刃杀人可以挡，诅咒杀人不可挡。 所以，一旦认定是吴王做的，加上佛子转世的名头，李禅的下场只有一个——赐死。 只是他们将那黄纸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也看不出什么端 底：孔门子弟，一向是敬鬼神而远之，这种玄怪之事实在不是这些大人们的专长。 关键，此事李禅还没办法辩驳，怪力乱神之事那是宁信其有，再说了这本来就是诛心之事，况且吴王掌管宗正寺多年，又顶着佛子的名头，本来就与僧尼道士们亲善，他懂这些事情太过于情理之中。 严厉之、汪直、冯谏三人暗暗交换眼神：难道吴王真的谋反谋逆？！明天就这么报给皇帝？！ 汪直想了想，问道：“吴王殿下，敢问对于宋少卿所言三款，是否属实？殿下是否要作辩解？！” 李禅听完宋璟所说的三款也是一脑门官司： 首先这城外教授拳脚，操练阵图的事情他是真的没听说过，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说粮草聚集还有账目对不上的事情，李禅猜测可能是因为最开始征调的粮草里面沙砾麸皮过多，道士和尚们筛过一轮之后自然量就少了，但是他毕竟不是一直待在城外，具体的细节也不清楚； 至于第三条，立生祠牌位之事可能确实是有，张观主来信说起过，灾民们立祠立牌感谢的还有云非墨云公子、还有云黛云娘子、张观主、其中也有皇帝的，并不仅仅是李禅。 但是那些民谣什么的他就真的不是很清楚了，至于那些符箓巫蛊，就更是不知从何谈起。 见李禅沉默不语。 汪直立刻变了颜色，用力一拍惊堂木，高喝一声：“吴王李禅！适才宋少卿所言诸款，你可有辩白之辞？！三司在此，还不从实招来！” 他这么一声断喝，两边的差役一时全都用力的用木杖敲起地面来，李禅面前的矮几和座位也被差役撤走，刚刚还春风和睦的大堂之上瞬间就变的肃杀起来。 堂上突然这么躁动喧哗，一直坐在位置上睡觉的裴济缓缓睁开眼瞥了一眼，搔了搔头又闭上了眼睛，不但没醒，鼾声反而比原先更大了一些。
第456章 三法司会审·宋少卿（四） 堂上一番威吓，李禅不为所动，只定定看着宋少卿良久没有说话。 宋璟像是被李禅的目光灼伤了一般，先是整个人一缩，然后就像是在向谁解释一般。 宋璟低声说：“吴王殿下，非是我宋璟不知恩义为何物，但是凡是国家为重，私利为轻。说实话殿下当年举荐之恩，宋璟铭记于心，我本也不敢不愿将殿下与那等大罪联系在一起。但殿下回京以后不直接入都，反而隐在城外，盘桓于大高玄殿，本已不妥。入都之后，又多与恩科举子结交，过从甚密。本朝素有行卷之例，并不禁与举子交游，殿下文名显赫，有举子邀名结纳也属寻常。但是结交也须有度，吴王殿下所结交的举子只怕早已逾矩了吧？” 冯谏和汪直几乎同时问道：“吴王还私下结交举子？可有什么证据吗？” 自从宋璟上来之后，堂上的三位主审已是各怀心思，除严厉之还是秉持公心之外，另外两人早生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禅结交举子的事情，汪直是知道的。 汪直是大理寺卿，执掌法司断案，本来理应公正允直，可他同时又是汪梓辉的父亲！ 前几日他突然得到揭帖，说是在国子学痛殴他儿子汪梓辉的云非墨，其实是吴王门客，汪直本来就不是心胸宽广之人，自然对于今天审问有一点别的想法。 不过汪直也并没有想置李禅于死地：堂堂亲王入罪致死，不管是谁来做这桩案子，谁敢保证后面皇帝不来找后账？ 所以汪直最初把宋璟弄上来，也不过就是要刺激一下李禅，打二还一让李禅早点认罪也就是了。谁想到这个宋璟平时看着窝窝囊囊的，居然手里藏了这么多秘幸，弄得汪直有些骑虎难下。 至于冯谏就又不一样了，相比较另外两位，冯谏是御史台的主官，可是品秩甚至还不如堂下那个宋璟。偏生身为谏官难有什么实绩，想往上爬靠的就是名声。 而今夜宋璟恰恰就送来了一份大礼！ 如果能在他手上把吴王参劾入罪，明正典刑，自己就是大夏言官之中前无古人的一个！到时候凭借这个名声，御史大夫也不是不能做！ 至于说汪直他们担心的皇帝秋后算账的事情，冯谏是不担心的。毕竟他是谏官，皇帝如果要动他，那朝野的阻力之大远比对付尚书仆射们更加大。 冯谏既然存了这个心思，眼神也就热切了起来，面前的这些证据形形色色，但是真正有分量的，只怕还是结交举子，城外练兵。 尤其是结交举子！ 因为像歌谣符咒这些还能说吴王并不知情，但是结交举子那一定是他主动的行为，谋反这种事从来都是论心不论迹，他只要有心结交举子，加上他之前做的几件事情联系在一起，无论陛下如何心疼这个儿 子，从皇帝的角度来说，这个儿子都是留不得了。 所以针对这件事情，冯谏问得尤其热心。 宋璟见冯谏感兴趣，连忙答道：“是，冯中丞，举子那几份行卷的抄本我就放在刚刚的案卷里面，一共是四份。” 几个人闻言就在那包案卷里翻找出来。 李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你派人监视我？” 李禅此时担心的不是行卷之事，而是他和云黛的书信！ 如果宋璟真的是通过自己身边的人获得的这些行卷，那自己与云黛的书信他有没有可能也看到过？！如果看过，那么岂不是就意味着宋璟已经知道云黛的真实身份？！ 李禅坚信自己的亲卫不会有问题，要出问题也是在宗正寺。 他极速在脑中过了一遍在宗正寺时与云黛的书信往来，如果那里面有暴露她真实身份的内容，再牵扯进自己这件案子里，他尚且自身难保，那吴王妃金册自然也就没了分量，那真是害了她了！ 宋璟哼了一声，轻蔑道：“殿下若无不臣之心，下官也不必如此。” 冯谏喝道：“好了！宋大人如何得来的这些行卷暂且不提。我想问问吴王殿下，这些行卷可是真的？殿下又是如何得到的？” 李禅此刻满心都是担心云黛的身份曝光，哪里还有心思应付冯谏？ 李禅随口说道：“这有何怪，年年都有，不过是举子慕名转交以求晋身。” “慕名转交？”冯谏冷笑了一声，一面翻看行卷一面说道，“……长安房准、河南杨安然、淮南薛岳的还算说得过去，但是四川杜确的那一份，说是行卷……” 冯谏能做御史中丞，自然是精于文章，虽然比不上严厉之一目十行过目成诵，但是看着几份行卷也只是扫了几眼就知道大概。 宋璟立刻接口道：“那根本就是一份投效的名贴……其中阿谀拍马之词，实在不堪入目。诸位大人也可看看，如此结纳举子，邀买人心，在未来大臣之中广植羽翼，难道不是其志非小？” 李禅给宋璟这段话说的也是一阵气结，这等事情不是自己身边的人绝难知晓得这般清楚，杜确那封行卷也确实写的肉麻了一点，可是这样就说自己广植羽翼，其志非小，也真是了得。 李禅此时早感叹自己之前太过大意，识人不明至此！竟然没看出这宋璟竟是这等小人！！ 今日之事荒唐至极，若不是他还想看看还有什么更荒唐的，只怕李禅就要怒不可遏，做暴虎冯河之举了。当然最重要的是，李禅要等，因为他不知宋璟是只偷偷翻检了自己平日看的东西，还是说自己的吴王亲卫里，也有人被他买通？！ 更重要的是：宋璟究竟有没有发现云黛的身份！
第457章 三法司会审·宋少卿（五） 宋璟看李禅一言不发，仿佛受到鼓励一般，继续步步紧逼说道：“若只是在举子中间结纳人物，以吴王之尊虽不谨慎，但真要说有过错却也谈不上。可是吴王李禅所图绝不仅止于此！”宋璟一字一顿说道，“吴王在成为布了一个大局！” 李禅给气笑了：“好好好，城外遍地灾民，孤是如何在灾民中布下的大局！” 宋璟定定望着李禅，吐出了三个字：“云、非、墨！” 听到‘云非墨’三个字，李禅心中一抖，目光刀一样扎向宋璟。但他知道，此时他什么话也不能说，不能问。堂上三人皆不知易于之辈，只要自己说错一句，就有可能万劫不复。他只能等，等宋璟一点点将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宋璟见李禅表情忽然变化，心中得意：“诸位大人可能有所不知，城外灾民营的一切部署，包括阵图、练兵方略皆出自云非墨之手！” “哦？云非墨？这人我倒知道，”严厉之一怔，“一向听说这人是个才子，没想到竟还有这等能耐。不过就算是云非墨所为又如何？举子以才学报效国家，解民倒悬又有何不可呢？” 宋璟道：“严相，云非墨以才学报国安民，确无不可，但是若他所作所为并非单纯为国为民呢？若他是吴王的门客呢？！” 听到这话，汪直与严厉之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禅则仿佛入定一般，静静看着宋璟。 冯谏则如饿狼闻到了鲜血：“哦？他是吴王门客？你是从何得知的？！” 宋璟顿了顿道：“云非墨与吴王的关系，只是下官的猜测。” 严厉之摆手：“猜测的事情就不要在堂上说了。” 冯谏则咬住不放：“严大人，时间还早，听听也无妨。” 宋璟说：“那云非墨成名无非两件事：一是《永昌奇案》，《永昌奇案》背后，是淮南的薛姓商人给他摇旗呐喊。而薛姓商人，不早不晚，就在淮南节度使和浙西观察使都上奏地生祥瑞的一个月后，这时节吴地来人，加上那云非墨也是扬州人，这是不是太过巧合了，岂可不慎？” 严厉之忍不住说道：“宋大人这猜测未免有些牵强……薛姓商贾与云非墨同是扬州人，他们共同搏名，也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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