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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品晶咳嗽了一声，出列道：“臣以为，宋璟所言诸款看似有理有据，但只要 略加推敲，便觉漏洞百出。” “哦？”皇帝看了他一眼，“卿可说说怎么个错漏百出法？” 吕品晶思索了一下：“其一，所谓吴王囤积粮草意图不轨，乍听之下确实有可疑之处，可是若真要屯粮谋逆，难道不应该暗中行事，以防为人窥见么？哪有像吴王这样大张旗鼓的在朝堂上公文来往，明索函调，实在是有些太过匪夷所思； “其二，自来造反谋逆，或自养私兵部曲，或收买死士亡命之徒，或策动兵马附逆，或内应外蕃，从未听闻靠着数万饥馁的灾民，临时教授拳法阵图而能成功的，吴王若真有反逆之心，岂会如此不智？ “其三，言吴王结交举子，结党营私，实在未足一哂，当年吴王在东宫辅政之时，朝政尽在其手，若要培植羽翼，任用私人何等便当，何苦延至今日再来从头结交举子？这岂不是舍近求远缘木求鱼么？” 吕品晶还有几句话没说：以吴王和太子情谊之深笃，太子登极之后，吴王自然大权在握，又何苦此刻来做这种事情？ 皇帝满意的看了吕品晶一眼，将目光投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萧慎：“萧尚书怎么看呢？” ——河南府—— 却说那边上朝之前，河南府內已是难得的放松了下来。经过裴耀卿那一番“诈审”，陶箭上来就松了心神，泄露了不少讯息。以此为突破口，再审理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陶箭醒悟过来之后固然是破口大骂，闭口不言，可是另外一个眼见已经是如此，后面也就不在坚持，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了清楚。 有了口供之后一切的疑点也就迎刃而解，最关键的如何‘进出管理森严的灾民营的也得到了解答’。 原来，灾民营规模日大，每日的便溺排泄山积海汇，当然不可能全都像是疫病营那样自行处理。城内有专门的夜香郎负责收集，城外可就没办法了，免不了就要雇佣一些城外的百姓来清运进出，至于之后当成肥料卖出的所得就当作是给他们的报酬了。 这等事情看似污秽，实则油水不小，能揽到这些差使的，大多是些江湖上的混混儿。 大河帮在洛阳经营日久，城外居民中很有一些游手好闲的加入其中，有不少就瞄上了这里面的油水来捞上一票。这次陶箭他们就是指使这帮子人，假借清运的夜香车把他们运进了灾民营之中。看守的禁军也好，灾民道士，谁会仔细检查这些污秽不堪的粪车呢？ 人犯口供物证三者俱在，一直没搞清楚的进出问题也已解决，城外灾民营的凶案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裴耀卿看完下面书记写完的案卷卷宗抬头一看天色刚刚大亮，心中也是一松，可算是有个结果了。 他看了看正在偷偷打哈欠的云非墨，心中一动：“云公子也辛苦了。城外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现在城内休息休息，我就在河南府内给你安排一间房间小憩片刻也好。”
第485章 国子学旬考（一） 裴耀卿要把云非墨留下主要是基于两点：一方面李二的身体他实在是不放心，之前刚刚受过伤，夜里熬了个通宵后面还直接晕了，现在虽然是稳定下来在大理寺躺着，可他现在这个情况谁知道后面会怎么样？有云非墨这个小神医在这里，万一李禅身体再有变化，想抓个大夫可就容易多了。 另一方面，城外的事情基本有了定论，可有些事情毕竟审的仓促，难免有疏漏的地方，后面免不了需要找他核实取证，他在城内总是要方便些。 即便没有疏漏之处，李二的事情上了朝堂谁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故来？宋璟搞出来的事情刚刚在大理寺基本是定了，可是到了宣政殿上谁知道还会有什么幺蛾子？而且宋璟这时节跳出来污蔑李二，他背后肯定还有别人，怕就怕宋璟只是一个诱饵，等他们咬钩了再玩儿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真到那个时候云非墨这个人证的份量可就重了。 至于城外，不良人也回了话，暂时看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当时一定要云非墨去城外，是因为张观主刚刚身殁，凶犯不明，吴王又给抓了，灾民营中人心不稳，需要借助云非墨的名头稳定人心。 如今一夜过来风云突变，捣乱的罪魁祸首死的死关的关，灾民营的人亲眼看见了云公子不但来了，还大发神威亲手擒住了凶徒，自然是人心安定。至于剩下的日常事务，靠着道士和不良人尽可以顶得住，这样一来云非墨在城内呆个一两天应当没有大碍。 裴耀卿心里算盘打得叮当响，云黛却全然是另一种心情。 李禅那边虽说暂时稳定，可他一直这样殚精竭虑损耗心神，总有一天是要坚持不住的。如果说李禅那边还是远虑，那城外的就是近忧了。 和裴耀卿不同，亲眼仔细看过灾民营后，云黛觉得灾民营并不稳如泰山。 别的不说，灾民营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个规模远比当年成德的要大的多，这样多的灾民，其中所包含的问题也要更复杂，而且按照道士们所说已经有疫情零星出现了，一旦有什么意外，那么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这样内外两件事情挂着云黛就已经寝食难安，加上刚刚陶箭的证词更是使得云黛几乎难以站立。 大河帮在河南府的大堂上直言自己就是云黛，并且还拿出了自己的画像。 如果不是裴耀卿不信，云黛都不敢想象自己要怎么走出河南府的大门！ 裴耀卿很快就看出了云非墨的不安。像他这样似乎连安稳的坐着都嫌困难的情况，要他在这里安心休息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要劝也不知道从哪里劝，毕竟他自己也是一脑门子官司。 裴耀卿看着来回踱步的云非墨，忽然灵光一现：“云公子，我看现在天色还早，不如 我叫人送你去国子学吧。” “啊？国子学？”云黛一愣，“去国子学干什么？” 裴耀卿圆圆的脸庞笑起来：“你忘了，今天国子学旬考啊！” 云黛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去向王介王大学士请假的时候，王介好像也曾经说过旬考的事情：“但是……” 裴耀卿见云黛迟疑，笑道：“虽说以云公子的身份来说，即便不参加旬考也不打紧，但是大小也是件事情。我看云公子现在坐立不安的样子，找件事情来做兴许还能好一些。”说到此处裴耀卿眨了眨眼睛，“眼下朝堂上诸事不明，接下来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没准那一天就会突然有变化。云公子如果还有心向学，这次的旬考也是难得的时机，否则再往后恐怕就不一定有机会了。” 云黛听裴耀卿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有些未尽之意，看着他的笑脸没来由的心中一颤，“身份”、“时机”？联系刚才陶箭指认自己就是云黛的时候裴耀卿的反应，虽然说后面看起来裴耀卿只是作假骗取口供，但是大河帮这样言之凿凿，裴耀卿对自己的身份起疑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而且……自己是李禅亲自托付给他的，以他和李禅的关系，会不会从一开始裴大人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他根本就知道自己是云黛的事情，那么他刚才所说的话就十分明确了：大河帮这边的证词后面肯定还会上报，等到了朝堂之上兴许还会再起波澜，自己就是云黛的事情未必还能瞒得下去，到时候自己一旦回复身份，再要进国子学读书考试那就千难万难了，不如趁此机会在国子学好好尝试一次。 想到这里云黛感激地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大尹了。” 裴耀卿笑道：“云公子说哪里话，李二拉着我的手叫我照顾你，我哪敢不尽心尽力啊！到时候你过去一告状，李二还不拿着铁如意过来拆我的河南府！” 云黛脸色一红，若不是脸上还残存着昨夜在灾民营搏杀的污痕只怕就要给裴耀卿看出来了。 裴耀卿看了看天：“眼下刚过卯时，但是河南府到国子学要经过天街，再晚路上车马就该多起来了，我这就让人送你过去吧！” 云黛再三推辞不用，裴耀卿还是很坚持。大河帮的杀手虽已成擒，但此事说明确实有人以杀掉云非墨作为目标而活动着，有这一次的，谁能保证就没有下一次？ 云黛推辞不过，最终带了两个身着便装的不良人出了门，临行前裴耀卿还找人给云黛换了一件干净的袍子换上，因为是裴耀卿的衣服，穿起来颇为肥大，却正好配云黛身上这件胶皮衣。
第486章 国子学旬考（二） 城外的肃杀丝毫没有影响到城内，云黛一路过来也并没有遇到任何意外，顺利来到十字街口的时候，恰好遇到顶着两个黑眼圈、烦躁不已的薛岳从家里出门。 薛岳昨天整宿都没有睡下。 昨天夜里大理寺后来又来了一次消息，道是宗正寺少卿宋璟极言吴王李禅反逆大罪，而且罪证确凿，吴王当堂对峙甚至没有设辞辩驳，三法司为求稳妥传河南府裴耀卿上堂作证。 薛岳得知的最后一个消息就是：内卫围了大理寺。 三司会审的结果究竟如何？河南府的情形又是怎样？裴济裴相公的到底为什么按兵不动？！ 这叫一切的一切，叫薛岳如何能不着急？如何能睡得着？！广陵会可是将宝全数压在了吴王身上啊！ 反倒是焦遂接到消息之后立刻就回房睡觉去了。 薛岳可没有焦遂这样的养气功夫，闷着等了一夜，终于按耐不住，这是打算出门到处打探一下消息。真要是吴王反逆，用不了一上午洛阳城就该传的街知巷闻了。 可没想到刚出门就遇到了云黛。 薛岳一看见云黛先是一愣：“易之？你不是请了假了？怎么今天还来？城外已经料理好了？”说着一眼瞥见云黛身边站着两个神色紧张的汉子，薛岳又是一怔。 云黛在他身边时间久了，经常带在身边的吴王府的护卫薛岳大多认得，这几个却是生面孔，而且这几个人脸上有着不同于吴王府护卫的那种狠戾和精明，看起来不像护卫，倒像是捕快一类的角色。 薛岳下意识问道：“易之不是从城外回来的？” “啊，我刚从河南府出来。”云黛一晚上没睡，加上心里挂着事情，也是随口答道。 “河南府？！”薛岳浑身一激灵，连整宿没睡的倦意都瞬间消散了，“你从河南府来？裴大尹也在么？” 云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裴大尹是河南府尹，当然在河南府。” 薛岳急道：“我的意思是说，裴大尹从大理寺回来了？大理寺那边结果如何？” 云黛这才反应过来薛岳其实问的是李禅的事情，她知道经过上次的会面之后，薛岳的广陵会和李禅的捆绑颇深，对于李禅自然有着异乎寻常的关心。 云黛顺口答道：“裴大尹确实是从大理寺过去的。至于吴王……”云黛一提到李禅，就想到他此刻还躺在大理寺里不知道情形，不由得忧形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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