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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个朝廷给他的是什么？！念念只营功名，时时只顾身家，刻刻只虑子孙，而国家之安危，民生之休戚，毫不相关，对着这样一班大臣，自己辛苦操劳究竟有什么意义？ 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清闲一些！ 打从裴济那次遇袭之后皇帝已然对整个朝局完全失去了兴趣，越来越不愿意上朝。也就是从那时起，皇帝变着法的让吴王、太子、燕王、赵王、雍王轮番监国，将最精于权术的韩胄提上来做了首相，对于他的种种结党行为听之任之，甚至有意推波助澜，还时不时的摆弄一下保证各个派系之间力量的平衡，就是为了让他们这些大臣之间能够有足够的资本斗来斗去。 朝堂上各个派系争不出高下，自然就会转过头来争取皇帝，几方权衡之下他做事情反而比之前方便很多，这大概就是所谓“帝王心术”了。 这样的策略也确实很有一些作用，一开始的那几年，李玄和李禅二人监国，加上裴济的辅佐，和韩胄搞出来的党争，形成了微妙的平衡，朝廷的撕掳虽然还是少不了，但意外的一应改革都进行的颇为顺利。 加上多年修养，朝廷兵精粮足，太子勇武无双，性格坚韧，吴王运筹帷幄善于斡旋，加上裴济在旁查遗补缺，韩胄左右逢源稳定吏治，一时间朝廷甚至有中兴之兆，从神宗末年就已经听调不听宣的河朔三镇归附其二，后来太子推行收缴募兵之权，虽然略显急躁，可是也确 实使得朝廷对于藩镇的影响力和掌控力达到了近百年来的顶峰！ 直到三年前，李禅离京、裴济致仕，四角中缺了两角，原本的平衡不复存在，太子略显急躁武断的作风与群臣之间的矛盾愈发明显，几乎就是一夕之间，朝野所有矛头都对准了东宫，对准了太子李玄。 要不是这几年大夏边境不太平，太子常要领兵出外，东宫与朝廷之间的隔阂只怕还要深一些。 “裴相这话说的好哇，国事为重！”皇帝笑了一声，“对了，严卿刚刚说到裴耀卿作证的时候好像还有未尽之意？” 皇帝这句话出来，三法司还能不知道已经到了揭盅的时候了？ 这一局鉴心，看来皇帝已经看够了。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三位亲王之中动了心思的是谁。至于群臣之中究竟是谁，皇帝似乎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 萧慎也好，还是没说话的其他几位宰执也好，都无关紧要。鉴心鉴心，只是看心，而不是看迹。不看行迹，自然就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皇帝既然并不想真正的办这些大臣，那么敲打到这里也就够了。 “回禀陛下，裴耀卿佐证宋璟所言条款后，随后就反口翻供了。” “哦？三司会审的公堂岂能随便翻供？难道这种事情就听凭他一张嘴信口雌黄么？裴耀卿这点道理都不懂么？”皇帝不悦道。 “若只是言语翻覆，臣等自然不敢采信。只是大尹所言乃列举实例，事实俱在眼前，由不得我们不信。”严厉之答道。 说到这里殿上的大人们已经逐渐回过味来，翻供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刚才不说完，这明摆着是做了个局啊！ 这都翻供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吴王反逆的事情自然是假的，宋璟攀诬上官，构陷皇子肯定是没跑了，关键是刚刚皇帝叫人演了这出戏，意欲何为呢？ 这时候众人的眼光都往老五的方向飘去。 殿中有一多半都经历过关中之乱，谁不知道皇帝最忌讳的就是兄弟阋墙？ 李祝犯了这一条，看来是有好戏看了！ 但是叫人意外的是，皇帝并没有如群臣所想的那样直接处置燕王和萧慎，而是冷着脸看向严厉之：“所以宋璟所言都是诬陷咯？” “当属构陷无疑。”汪直站出来答道。 “凡事当有因果，宋璟身为宗正寺少卿乃是吴王的左膀右臂，突然出来攀污吴实在难以令人信服。三法司审了一夜，应当还有别的发现吧？”韩胄疑道。 其实类似的疑问殿中不少人都有，只不过此刻只有韩胄站出来说罢了。 “自然事出有因。”严厉之斜睨了韩胄一眼，缓缓说道，“裴大尹证宋璟攀污吴王事后，刑部会同大理寺、御史台查吴王调宗正寺账目一案，据户部尚书之女萧倩儿所言，过往三年，宗正寺私发僧尼道者度牒凡数千，损公自肥！” 说罢从袖中抽出一份奏折来，当殿展开。一条一款的开始宣读宗正寺账目的种种问题所在，一时之间整个宣政殿里到处都回荡着严厉之所念的账目数字。
第489章 鉴心之局·太府寺 等到好不容易严厉之念完，殿中已经安静的能听见各人心跳的声音。 这几年皇帝不怎么上朝，裴济他们也已经远离朝堂，朝中的大臣们行事逐渐也就有些肆无忌惮。既然大家都不如何干净，自然也就不会揪出什么问题来。 可是现在眼前就连宗正寺这样的清水衙门都已经给人查了个底掉了！ 韩胄带头就扑通跪了下来：“宗正寺出了这等事，臣身为首相难辞其咎，伏请陛下治臣之罪！” 柳承宗也是紧随其后：“臣御下不严，亦当同罪！” “先别忙着请罪，”皇帝顿了一顿，“先听听三法司可说完了么？” 皇帝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是背脊发凉，难不成还有事情？宋璟这个王八蛋难不成还供了别的衙门出来？ 一时间众人的眼光都不自觉的向萧慎身上飘去。 宗正寺是个特殊的衙门，所管理的事务相对独立，能跟他扯上关系的一般也就只有太常和户部这两家。太常寺位份虽然尊崇，但是一个主要管祭祀礼仪乐坊百戏的衙门再贪又能怎么样？所以大家都下意识的认定，这会爆出来的必然是户部。 “萧慎这个老小子，养了一辈子好女儿，临了居然是女儿大义灭亲直接把他给卖了啊！”柳承宗不无恶意的想着。 但是与此同时萧慎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面无表情的站着，甚至微微抬起了头，迎向皇帝的目光。 “回陛下，”汪直站出来道，“宗正寺账目混乱不清，多有含糊之处，与户部户籍账册对照出入极大，后又与河南府所载僧尼道士数量及户口减少数量相对应，亦不能相符。” “这么说是户部的问题？” “臣等观户部账目虽有小讹，但整体无碍，症结当不在户部。”从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冯谏也赶紧跳了出来，三法司会审，刑部和大理寺都说完了，自己不说话人家怎么看？更不要说自己昨天一上来可是想要把吴王整死的。 “宗正寺的账有问题，河南府没问题，户部没问题，那问题在哪里？”皇帝问道。 “太府寺！”三法司几乎异口同声道。 “太府寺？”皇帝沉吟了片刻，看了一眼韩胄，“韦定湘今天怎么没来？” 小朝会一般各部寺的主管都要在场，但也不是一定都要在，如果有什么要紧事情是可以向左右仆射告假的。韦定湘算是韩胄的死党，他是韩胄的同乡，一直以来对韩胄执门生之礼，所以他出问题，所有人都开始看韩胄。 韩胄连忙答道：“时近年关，太府寺照例要清点库藏，今年是灾年，朝廷眼看着还要和买粮食，太府寺事务繁多，所以向臣告了假期。” “诸般事务自然有少卿去做，他一个太府寺正卿怎么就忙到连上朝都抽不出时间了？”皇帝哼了一声，“现在都 已经查到他太府寺了，太府寺一个人都不在像什么话？来人，去太府寺把韦定湘和少卿一道叫来！” 皇帝这边话音刚落，使者领了圣旨刚要出门，那边门外就冲进来一个黄门：“禀陛下，太府寺卿韦定湘和河南府尹裴耀卿在殿外请求觐见！” “嗯？”这边刚刚要宣诏，韦定湘就自己跑来了，天下事情不该有这般巧法。而且他还是跟河南府一起过来……皇帝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传！” 韦定湘和裴耀卿上殿之后见礼过后站起身来，众人瞥见两人神色都是一脸铁青，没来由心下一沉，皇帝劈头问道：“两位爱卿联袂而来所为何事？” 裴耀卿沉声道：“回禀陛下，太府寺少卿投井自戕了。” “啊？！”殿中众人不由得惊讶出声，然后心中同时冒出“畏罪自杀”几个字来，只有萧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投井自杀？怎么回事？”皇帝也是没想到会有这等事情，太府寺少卿怎么说也是堂堂的四品大员，说自杀就自杀，放在什么时候都是大事！ 韦定湘扑通一声跪下：“回禀陛下，今晨点卯的时候臣发现少卿不在就有些疑惑，年底太府寺事务繁多，少卿一贯是最早来到寺里的，今天却突然无故迟来就有些奇怪。本来臣也是以为少卿可能是得了急病，未及告假，又或者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没放在心上，可是正好有一些藏库上的事情似乎有些问题，想要向少卿核实，就找人去他府上询问。谁知……” “谁知什么？”皇帝的脸沉了下来。 “谁知到了他府上发现少卿府上也是乱作一团，说是今天早上家人照例去叫少卿起床，却发现少卿根本不在床上。寻遍了府里也是不见踪影……后来，臣到了不久，大尹就带着河南府的人也到了。”韦定湘说话声音有些轻，语速又快，但是此刻听来众人都觉得每个字都有千斤之重。 “臣是今天一早接到少卿家人来报说是少卿在家里失踪，就立刻带着差役和不良人上门勘察，到了之后发现门户紧闭，门口的家人也说少卿绝对没有出门。后来在府内遍寻之后，终于在花园的水井中发现了少卿的尸体。”裴耀卿沉声道。 “那你们是如何得知他是自杀而不是为人所害呢？”皇帝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留心了一下殿中众人的脸色，发现不少人都是脸色发白，这也难怪，太府寺少卿不是小官，物伤其类，是所难免。 “少卿的尸身被捞上之时，身穿朝服冠带，服装整齐，若是为人所害，难免会有挣扎痕迹。最关键的是，臣等在井栏之上发现了少卿的遗书一封。”裴耀卿说罢从怀中抽出一封信来，“臣等已经核对过笔迹，确是少卿亲笔。”
第490章 鉴心之局·皇帝李贤 遗书呈上来之后皇帝夺过来用力展开，连信纸都扯破了一些，才看了几行皇帝就“呵呵”冷笑了起来，半晌突然用力将那封信掷在地上，一拍御案：“好好好，你们都看看！这就是朕的大臣，啊？！” 韩胄颤颤巍巍的从地上捡起来一看，发现这份东西说是遗书，不如说是一封谢罪的表章，上面详述了他在太府寺少卿任上贪渎舞弊，私相贿赂，用太府寺银钱放贷牟利的诸般罪行。道是因为闻知吴王清查宗正寺账目之事要下三司会审，心知罪行将要大白于天下，心中惶恐，上愧国家，下惭祖宗，实在无面目再见陛下同僚，于是自绝性命。末了还详细写了数年间太府寺各种不法罪行的记录，每一条款之中自己获利几何，用于何处都是详细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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