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岳这边不知究竟,一看云黛一提到吴王就皱眉,脸色也满是担忧,心下更是慌乱的不行,连声催问。 关键是云黛去到大理寺的时候,李禅那边的案子早就问完了,云黛过去不过就是一个大夫,谁会专门过来给他讲解之前的种种? 尽管薛岳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云黛却只能是一问三不知。 到了后来薛岳也不 再继续追问,重又好奇起云黛的行程来:“所以易之究竟过来是干什么?今天可是旬考吧?” “嗯,我就是回来考试的。”云黛点了点头。 “易之倒真是好学之人。”薛岳赞叹了一句,“只是三司会审那边的事情还不明朗,我实在是没有心思再去考什么劳什子试!” “你关心的事情,大约也就是今天就会有消息。”云黛想了想,谨慎的选择着言辞,“一切都看今天朝会的结果了。” “哦?易之刚刚不是还不知道?”薛岳好奇道。 云黛思索了一下,继而想起李禅紧抓她不放时的眼神,不由得鼻头一酸:“确实不太清楚详情,只是听大尹说起今天朝会上就会讨论此事。我总感觉,今日之后,洛阳城就要变天了。” ——宣政殿—— 见萧慎一时没有反应,皇帝又问了一遍:“萧爱卿,朕问你怎么看呢?” 萧慎并不是没听见皇帝的问话,相反他此刻脑中正在高速运转着。 现在在萧慎眼中,燕王不过是冢中枯骨,自己当然没必要跟他一起殉葬。至于要怎么才能自保可就颇费思量了。 皇帝这样一个个的问过来分明就是已然怀疑六部尚书之中就有燕王的同党。宇文建本来就是吴王的人,薛霖是太子的人,吕品晶是陛下的人,严厉之是个六亲不认的人,至于蔡尧…… 萧慎心中冷笑了一声,若他是皇帝此刻也该怀疑自己了。不说别的,单论自己执掌着户部,只要有人想要篡位夺权,自己这个位置也是必争之地。 怎么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呢?此时出来再踩吴王那是取死之道,可要出来帮吴王说话,又有些站不住脚,就像蔡尧所说,断案审理那是三法司的事情,他礼部不懂,那自己这个户部尚书也一样不懂啊!更何况自己要是出来力保吴王,李祝到时候要是垂死挣扎出来攀咬岂不是糟了?
第487章 鉴心之局·裴济(一) 萧慎明白,此刻不说话或是说囫囵话糊弄显然也是不行,思来想去,皇帝问到第三遍的时候萧慎才躬身出列:“臣失仪,死罪死罪。” 皇帝挥了挥手:“这是怎么了?萧爱卿年纪还好吧,怎么精神就不济了?” 萧慎低头道:“臣昨夜一夜未眠,是以精神不佳。” 皇帝一怔,语气玩味:“哦?一夜未睡,这是为何?” “臣女倩儿昨日午间被三法司传去大理寺,整夜未归,臣身为人父,心中记挂,故难成眠。”萧慎说到这里语气极是真诚,担心女儿的老父形象瞬间就勾勒了出来。 皇帝闻听此言也是心中一动,自己因为老二而其雷霆之怒,但是世人谁又没有爱子之情?就如萧慎,刨除了户部尚书的身份之外,不也与自己一样是一个老父亲么? 皇帝叹了一声:“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萧爱卿对于吴王之事又如何看呢?” 萧慎拱手道:“回陛下,臣觉得眼下吴王反逆,兹事体大,三法司眼下审理未明,仓促之间非要定论,难免他日追悔不及。不妨此时暂且先搁下。至于说吴王的处置也不用急着下,毕竟吴王不管怎么样一直在做事,做的也是利国利民之事。对于朝廷而言,事事出恶念但行好事,要比时时存好心而作恶要好得多。别说反逆之事还没定论,就算吴王反逆之事为真,此刻尚未举事就已暴露,不过是造意动念,未遂而已,小惩大戒足矣。何况以臣看来,如今真正动摇国本的事情还是城外的灾民和朝廷缺粮之事。” “哦?”皇帝的表情和缓了一些。 “吴王之所以被弹劾,其缘由就在吴王为了救灾筹粮而不顾谋身,”萧慎顿了一顿,“此前群臣弹劾之词本次三司会审已知多是攻讦,唯一不明者,就是宗正寺的账目之上,是故这两桩事情眼下都落在了宗正寺的帐目之上。关于宗正寺的账目,吴王调用我户部的官员核查,我亦有所闻。其账目与户部所载出入不小,但是最后的账目却是平的。臣不敏,亦能窥见端倪,凡此种种才是动摇国本的事情,所以,还是想问一问三法司,昨天小女在大理寺呆了一天,关于此事最后可曾审出什么结果么?” 萧慎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宣政殿上竟是微微安静了一会,群臣都是有些发愣,萧尚书一辈子谨小慎微,平素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说,怎么今天这么多话? 真是因为女儿一夜未归这老狐狸就转性了? 萧慎的话让皇帝也是陷入了沉思之中,眯起眼睛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尚书们。 一个一个都说完了,到底是谁,有些人没开口前皇帝心里就有了答案,只是他为什么选了老五呢? 皇帝有些不可置信:老五的母妃出身低微,才智也极其平 庸,为什么要蛊惑这么一个庸才? “账目的事情一会儿再议,”皇帝撇下萧慎,忽然转向裴济道:“大家都说完了,裴相你看呢?” 裴济这时候已经收起涕泪站了起来,他知道今天、此刻他必须要说点儿什么。 这么多年的君臣,裴济和皇帝之间默契之深无人能及。皇帝最终会答应这个玩笑一样的鉴心之局,除了鉴儿子、鉴群臣,他最想鉴的是他这个老朋友的心! 裴济确实是千古名相,没有裴济就没有今时今日的大夏。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都是人臣大忌,裴济无与伦比的影响力成了横亘在他和皇帝之间的一道鸿沟,皇帝对于裴济可以说是既倚重又忌惮。 本来这种关系还算稳定,可是两人之间微弱的平衡却被储位之事彻底打破了,皇帝自从立太子之后就再没有变更过想法,可是裴济却属意李禅,也没有一丝转移。 若不是几年前裴济遇袭之后称病远离朝廷,两人之间的矛盾和隔阂只会越来越深,也幸亏这几年的疏远,使得皇帝还能够平静的看待面前这位自己最为倚重的大臣。 裴济知道皇帝担心的是什么,皇帝担心朝堂上的一切看上去是皇子们之间的争斗,但是实际上只是自己在幕后精心编织的一个局。 裴济说:“臣觉得萧尚书说得极是在理,眼下朝廷之患,近则灾民,远则疫情。内有积弊,外有藩镇,吴王反逆之事,虽然骇人听闻,但是倘若深究起来,终不过只是一个造意之事。大夏律法虽然也有造意为首的说法,可也要却有行迹才能追溯心迹。反之,即便吴王真有反逆之心,只要未践于行,与法理而言是难以定罪的。换句话说,只要没有证据说明吴王有明确的行动,论心惩戒那是陛下与吴王之间的事情,不须放在朝堂之上讨论。” 裴济说话的时候皇帝的双眼没有一瞬间离开过他。确实就如裴济所想的那样,皇帝担心裴济,相比较那几个愚蠢的儿子,背后若真的是裴济,那麻烦就大了。 成德的事情颇多蹊跷,王世贞自己刚愎自用有勇无谋,他那个侄子王廷安比他还要不如,怎么看都不像能设计把云麟害了的。况且这时机抓得如此之好,极有可能此事幕后另有主使之人,而这个人有可能与暗中谋划老二的就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裴济! 这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连环套把戏,裴相不是没玩过。 皇帝是相信老二的,李禅并不一定对自己忠心耿耿,但绝不会想要染指他四弟的皇位。可是如果裴济要用手段,用权术拱老二上位呢?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也只能做一次暴君,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朝廷的太平,只有这样东宫才能真正的稳定。 否则只要东宫之外还 有裴济在觊觎着,太子就坐不上最终的皇位! 如果皇帝再年轻几岁,他也许还能和裴济这个老伙计周旋周旋,但他老了,这几年的放纵挥霍让皇帝越发的感觉自己的虚弱。皇帝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大夏朝廷需要改革,需要内革弊政,外修武备,如果还是这样因循下去,最多不过五十年,大夏就会陷入当年晚唐一样的泥潭漩涡之中。 皇帝意识到了这一点,残酷的是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如果早在平定关中之乱之后就立刻着手,如今的大夏已经是另一番面貌,可是机会一旦错过就再难遇到。如今朝廷经过二十年的修养国力渐复,可是隐藏着的痼疾也慢慢的攀缠了上来,要解决这一切不是他有生之年能做到的,他没有时间了。 这些事情必须要有一个强力的君主才能做到。 李禅是很优秀,可他不是能完成这件事情的君主! 这也是他和裴济最大的矛盾根源。 他们在储君上的意见不和,并不是来源于对于哪一位皇子的偏爱,而是在内心深处,裴济与皇帝对二十年后大夏的期许是不同的。 裴济凭借他横压当世的智慧认为如今大夏的乱局,会有一条更加稳妥的道路来解决,只要将国家交给一个像李禅这样智计深远,远见卓识的人手里,以怀柔之术徐徐图之。 皇帝明白裴济的想法,但世事变化万端,即便是裴济,也不可能事事都能算准,与其追求在精微之处费劲心力,不如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所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只是他老了、病了,已经没有这个心力做这个事情。 能有这般魄力,愿意打开一条新路的,只有太子李玄!
第488章 鉴心之局·裴济(二) 裴济继续说:“虽说天子无家事,但是教子育儿终究……终究是陛下事,臣斗胆,敢请陛下暂以国事为重,吴王之事不妨先搁置一下,先将朝廷远近之患,内外隐忧解决之后再来计议不迟。” “裴相说完了?”裴济的话皇帝听懂了。裴济的意思很简单:无论背后之人是不是他裴济,吴王究竟有没有反逆之意,眼前灾民和成德的事情都得解决,这才是“以大夏为重”! 听明白裴济的意思的一瞬间,皇帝的心底泛出了深深的疲惫。 以天下为重!! 这五个字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何其艰难沉重?为了这几个字皇帝究竟牺牲了多少?王皇后,长子李煦,还有老三李平的心智……只怕多得连皇帝都已经记不清楚了。皇帝为了国事失去了这么多,但这班大臣们也能做到么? 皇帝不是没有以国事为重过,关中之乱平定后,身边有着裴济、卢裕这样的名臣大将,年轻的皇帝当然也想有一番作为,可是十多年的励精图治最后换来的是什么?就是这朝堂上的蝇营狗苟、一潭死水么?!皇帝想要削藩,想要征兵,想要减税,想要修葺官道,整饬运河,想要重开西域、威加万国,就算不说成为千古一帝,起码也是一个中兴名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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