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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禅略略想了想，计上心头：“有法子了，咱们等会儿把郑楚一起叫上。” “叫郑大人干嘛？”云黛其实心里略微有点怵郑楚，不为别的，就因为郑楚撞见过好几次她跟李禅亲热，云黛再怎么飒爽洒脱，内里还是个小姑娘，总还是有些害羞的。 李禅坏笑道：“他跟郑公公两个好久没见了，正好这次有机会让他们好好叙叙旧。” ——政事堂—— 韩胄从政事堂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到酉牌时分。他并没有骗柳承宗，终于看完了那几份公文之后，韩胄带着人去了南市附近的一处宅院，谈了将近一个时辰才从里面出来，回到仆射府的时候已经是亥初了。 韩胄的府邸在西市北面的广利坊西北角，规模比不上隔壁大同坊的太尉府，可是精巧豪奢也不输多少。韩胄回家之后一如既往的更衣梳洗，照例来到书房打算稍微休息一下，却发现书房似乎有些奇怪，推门进来一看，却发现书房里赫然坐着几个身穿黑色锦袍的人物。韩胄骇然之下刚想叫人，却发现内里的榻上还有一个人。 枢密使仇紫英。 看到仇紫英之后韩胄瞬间冷静了下来，有仇紫英在，这些黑衣人便不会是歹人。想想也是，京城之中，堂堂相府的书房，怎么会有歹人能进的来？ 可是仇紫英为什么会来这里呢？宣旨？ 韩胄心中摇了摇头，寻常的旨意不用仇紫英亲自来。要是重要的旨意，自己一 进家门家人就该告诉自己，断没有让仇紫英在这里等的道理。 等等，韩胄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狂跳，黑色锦袍……仇紫英带来的！ “仇枢密……是以内卫指挥使的身份过来的？” “韩相公眼力不错。”仇紫英笑道，“既然认得出内卫，韩相不妨再猜猜咱家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仇枢密，本朝祖宗家法，宦官不得干政，内卫无刑讯之权，无诏不能入四品以上官员宅邸。”韩胄哼了一声，“你就不怕某……” 韩胄说到这里突然觉得嗓子发干，连声音都有些发不出来。 仇紫英虽然是个宦官，但绝对是个宦官中的异类了，身居内侍监、枢密使这样的要职，还管着北衙禁军的日常官吏和内卫，论起权柄比外朝的仆射们还要大些，可这么多年来从不擅权，就算是再挑剔的言官也都挑不出刺来，他怎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自己带着内卫到自己这个仆射家里来？ “是陛下……”韩胄这句话问得极其艰难。 仇紫英点了点头：“韩相当知道今天早上宣政殿上陛下究竟问的是什么，陛下对于韩相公的回答很不满意。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韩相身为首相，国事糜烂至此，相公是难辞其咎的。” 韩胄听着仇紫英说完这些话，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难辞其咎？自己不是已经当殿请求致仕了么？现在也是告病的状况，陛下特意让仇紫英带着内卫过来，个中含义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陛下听说韩相突发急病，心中甚是挂念。韩氏世代簪缨，相公为相多年，劳苦功高，所以陛下特意命咱家带了宫中的秘药赐给相公。” 秘药？韩胄身子晃了一晃，头皮都麻了起来，他鼓起最后的勇气挣扎道：“就算我对答不谨，陛下就要鸩杀大臣？难道陛下不惧后世之讥么？” “相公何出此言呢？陛下是仁爱之君，怎么会做出这等暴虐之事？”仇紫英笑道，“只是相公年高体衰，突然急病竟至不起而已。陛下与相公相知多年，今番痛失良辅甚是悲恸啊！” 韩胄听仇紫英淡淡说来，只觉寒凉彻骨，他整理了一下袍服：“我要见陛下！” “相公又何必如此呢？”仇紫英苦笑了一声，向旁边使了个眼色，“陛下派咱家过来也是为了给相公、给韩家稍存一些体面。” 韩胄一愣，就见旁边一个内卫捧着一个小木匣递到他手边。韩胄接过这个乌沉沉的木匣，发现上面用银线错着内卫的关防图样，显然是内卫的秘档一类：“这是何物？！” “这是这些年内卫收集的相公在朝中的各种所作所为，当然都是陛下特许的。”仇紫英的话如同重锤一般一记一记的打在韩胄胸口，“太府寺，御史台，还有部寺之间的龃龉党争，都在这里面。陛下感念相公操劳，不欲这些事 情抖落了出来损了相公令名。” “这……”韩胄打开那黑匣子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前一黑：陛下竟然全都知道！心神一松脚下一软就已跌坐在地。 “陛下知道今日相公下朝之后还处理了一天的奏本，大理寺和太府寺那里也都作了安排，陛下很是感动。”仇紫英温声道，“相公操劳国事，鞠躬尽瘁。陛下对于韩家自然是不吝爵赏的。” 韩胄此刻已经万念俱灰了，皇帝的价码已经非常明白了，皇帝对于朝廷今时今日的情况很不满，尤其是群臣弹劾吴王甚至要置他于死地这件事情是触动了皇帝的逆鳞的。皇帝的雷霆震怒需要有人来承担，燕王已经死定了，朝廷之中也要有一个够分量的，不然陛下的怒火如何能够发泄？ 自己必须死。只要自己能乖乖的去死，那么韩家就还能保全，自己死后的名声也不会有影响。 韩胄又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一切，轻轻的把木匣放在身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坐正，对着北面行了一礼：“谢陛下，谢仇枢密……”
第519章 华林园温泉（一） ——华林园—— 马车眼见得快到华林园，原本在驾车的郑楚忽然低声对旁边的亲卫说：“换你驾马。”说完一个纵身跳下来了马车。 那个亲卫慌忙接过缰绳，憋笑回头道：“郑大人，有殿下在您怕什么啊！” 郑楚落地后，跟着马车边跑边说：“要你多嘴，驾好你的车！” 云黛本来正伏在李禅膝头补觉，忽然感到马车上下去一个人，连忙起身撩开帘子，正看到郑楚正跟在马车后面跑着。 云黛转头吃惊得看向李禅：“郑大人这是干什么呢？” 李禅撇开目光，掩面忍笑。 云黛好奇地不行，直拿手指捅李禅腰眼子：“你说啊，你快说！” 李禅笑着抓住她的小手：“哈哈哈痛呢，待会儿自然就知道了。” 华林园门口，一个耳聪目明的小内侍听见人马喧哗，立刻喊道：“回来了，回来了！” 郑公公一个机灵，急急跑出来：“可算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作孽啊！” 云黛在马车上听李禅说起，郑公公是她母妃的太监总管，是将李禅带大的公公。不知怎么，忽然有种新妇见家长的紧张。 郑公公见李禅回来了，欢欣非常，别看郑公公上了年纪，走动起来不输年轻人。 只见他亲自将吴王殿下扶下马车，又带着殿下走了几步，接着一个劲儿的围着他家殿下转圈：“好好好，总算是全须全眼的回来了，可担心死老奴了！” 接着，郑公公又流水价似的问了一堆问题：“身体如何啊？三法司有没有对吴王无礼？殿下饿不饿？冷不冷？困不困？要不要老奴背回去啊？” 李禅噗嗤一声，比了比自己，又比了比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郑公公：“郑公公，我都这么大了！” 郑公公佯怒道：“长大了就不让老奴多嘴了？殿下多大都是老奴的殿下，殿下就是高的戳破了天，老奴也能背的动！” 郑公公将殿下细细打量了了无数遍，确认了殿下面色红润，满面春风，悬着心总算是放下来，心里高兴的不行，叫人取了全新的衣服，非让李禅回车上换了全套的干净衣服才让进门。 云黛见李禅苦着脸，身后还跟着一个小黄门又钻回马车，笑得都快憋不住了。 李禅无奈道：“郑公公素来如此，我也没办法。” 云黛憋着笑，帮着小黄门一起将李禅从头到脚换了一遍。 见小黄门捧着换下的衣服出来，郑公公立刻把衣服丢进事先准备好的火盆：“都烧了，不要了，晦气！” 李禅掀开帘子刚想阻止，就见衣服已经一股脑的进了火盆，火腾得老高。 李禅默默放下帘子，深深叹了口气，看着云黛嘟哝着：“我这个佛子转世，哪里要去什么晦气。” 和李禅处的久了，云黛自然知道他不是吝啬小气，只是念旧惜 物，拉住他的手小声说：“你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郑公公心疼你，又不能找三法司撒气。” 李禅郁闷道：“那就拿我衣服撒气么……” 云黛见他一张俊脸愁得都快皱在一起了，直接笑进了李禅怀里：“哈哈哈哈，堂堂吴王还舍不得几件旧衣服啊！” 李禅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搂着怀里的小丫头：“毕竟穿惯了的啊。” 小两口在马车里腻腻歪歪聊着闲天。 郑公公也没闲着，一直在盘问跟着吴王同去三法司的小太监，当得知李禅整整熬了一夜已经是气的破口大骂，再听到李禅临到早晨还晕过去一次之后，更是气的顿足捶胸，一个劲儿的埋怨自己：“昨个儿就不该让殿下独个儿去三法司，那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那几个穷酸墨水灌多了，当个官很了不得么？竟敢这样对殿下，早知这样，老奴当时说什么也该跟着去，好好教教他们该怎么做人做事！” 李禅在车里听郑公公骂了半天，刚想说两句为三法司缓颊，就听郑公公话锋一转，埋怨起来：“这陛下也是的，殿下您都晕过去了还不让好好休息，那些污蔑之词也都给揭破了，有什么要紧事非赶着今天叫您去？” 李禅这时才不得不放开云黛，从车内下来道：“也不是陛下叫我，是我自己去……” “殿下您也是的，一点也不注意自己身子，现在年纪轻轻的不知道将养，以后您纳妃的时候可怎么办？”郑公公顿了顿，终于忍不住道，“说来说去还是五殿下的缘故，亲兄弟之间怎么能这般毒辣。老奴看着他从小就……”郑公公说了两句，见李禅脸色不佳，连忙道：“不说他了不说他了，殿下平安回来就好啦！旁人老奴才懒得理他们！” 郑公公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四处打量了了一下：“诶？怎么没见郑楚啊？那个混小子，前几天不在殿下身边也就算了，怎么今天也不跟着照顾？定是又不知去哪里躲懒了！回头见了他非抻抻他那身懒筋！” 可怜本来郑楚此时正躲在马车后面，听见郑公公这番话，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李禅听得忍不住看了一眼马车后面，笑道：“公公可错怪郑楚了，他今天一直陪着我呢。” 郑楚一听这话才期期艾艾的从马车后面现了身，郑公公眉毛一下就跳了起来：“好你个混小子，有你这么照顾殿下的？你倒坐在后面，是殿下的马车给你开道了？回头我再给你算账！” 郑公公说着拉着李禅左看右看，又回头剜了郑楚一眼：“瞧你把殿下饿得，都瘦成什么模样了！殿下肯定饿了吧，我这就给您准备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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