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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柳承宗却从未想过皇帝竟然会真的杀死韩胄，尤其是竟然用这样直接了当的方法！大夏承袭唐风，并没有什么不能杀大臣的忌讳，可历代先帝并无嗜杀暴虐之人，当今皇帝更是出了名的脾性温和，仁慈之主，那些大臣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会这般“欺之以方”。这些年随着皇帝深居简出，少理朝政，朝臣们也就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可是今天早上这一封邸报终于让柳承宗惊觉，皇帝能平叛乱，挽狂澜，再造社稷，怎么可能是可欺之君？！韩胄已经为他的自大与放肆付出了代价，那自己又如何？ 皇帝是不是只杀一个韩胄就够了呢？ 柳承宗一念及此，只觉得寒冬腊月竟然已是汗湿重衫。 “来人啊！” “相公！”这时候柳管家已经驱散了门外的人众回来复命，一听柳承宗唤人连忙走了进来，“相公有何吩咐？” “太府寺韦大人走了没有？”柳承宗问道。 “没有，韦大人说什么都不肯走，老奴也不敢用强……”柳管家一怔，“要不要老奴把韦大人请进来？” 柳承宗刚想点头，想了想摆了摆手：“不必，某今天不想见客。你派个人去跟他说，今天不用再等了，某不会见他，见了也没用。至于他想问的事情，该去取的东西照去不误，不但要去，还要抓紧去。” 管家点头应允，刚想退出去柳承宗又叫住了他：“你务必跟韦大人说明白，那个院子里不管有多少，一丝一毫都不要留，全都拉回太府寺。只要少了哪怕一文钱，他就可以去地府陪他的老师韩相公了！” “……喏！”柳管家难得听到自家相公这般语气森然的说话，也是吓得一缩脖子，连忙低头退了出去。
第530章 城内出了大事（二） 看着管家急匆匆的身影，柳承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本来昨天跟宋璟谈完之后他就派人告诉了韦定湘宋璟的藏金之处，让他尽快去把宋璟的赃款取了补进太府寺，以他对韦定湘的了解，这一进一出，他太府寺这帮人自然是要揩点油水的，不光是太府寺的，就是自己和韩相也都能有一份孝敬，本来这也寻常得紧。 可是今晨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再寻常了，陛下连尚书左仆射都能杀，何况别人？要知道韩胄虽然结党贪渎，任用私人，工于权谋而无治国之能，可是绝对罪不至死。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罪不可恕，也该是明正典刑，交法司论罪，这样直接私下赐死大臣，说明什么？说明皇帝已经没有耐心了，他根本懒得再做这种表面上的功夫，这意思再明白不过，这天下还是朕的！只要你该杀，便是宰相又如何？！ 宰相都能杀，你们又算得了什么？！ 柳承宗此刻已经看得很清楚，皇帝在殿上令吴王和河南府查太府寺的账目，却又给了太府寺五天时间，这其实是给了太府寺喘息之机，让他们有时间将亏空补上，毕竟皇帝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要杀尽贪官，而是要追回国库的钱。 转头杀韩胄，一则是因为韩胄作为首相不能谋国，反生祸端，有取死之道，二则是杀其以儆效尤。 如果这样都还看不清楚形式的蠢人，皇帝也不惮多杀两个，那陛下的下一目标会是谁？ 柳承宗在院中站了片刻，忽的转身回到书案前，提笔匆匆写了一封书信，然后用火漆封了，又叫了一个家人过来：“你马上出去，务必将这封信交到河南府裴大尹手上，快去吧！” 做完这一切，柳承宗重又关上书房的门，柳府的书房小院，重又归于死寂之中。 ——洛阳·兵部薛霖宅—— 韩胄忽然暴病而亡带来的冲击远远不只是柳承宗府门前的人群，延庆坊的薛侍郎府也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你说萧尚书在门外求见？！”薛霖听见管家过来向自己禀告的时候吓了一跳，萧慎找自己已是十分奇怪。毕竟朝野皆知自己乃是太子一系，而萧慎则一直态度暧昧，三位王爷监国期间他更是和燕王赵王过从甚密，加上兵部和户部几乎是天然的不对付，他和萧慎说是政敌也不为过。如今这个老狐狸却找上门来……固然是因为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可是相比较自己这个代管兵部的侍郎，萧慎可是正经的户部尚书，他找自己竟然不是派使者邀请过府，而是亲自上门来找自己，这未免有点太过夸张了，“快快与我更衣出迎！” 薛霖迎出门外的时候，萧慎正背着手看着薛霖府门前的门戟发呆。 薛霖连忙行礼道：“萧尚书，久候了！萧尚书若有事找我 ，直接派个人过来寻我就是，这般实在是折煞下官了！”虽然两人在朝堂上经常争得脸红脖子粗，可是见面之时还是要虚情假意的客套一番。 萧慎也是回了半礼，朗声笑道：“薛大人现在掌着兵部，又是太子近臣，何故自谦呢？再说了某与萧大人同殿为臣，神交日久，今日登门一叙又有何不可呢？怎么，薛大人是不欢迎某么？” “萧尚书说笑了！大人莅临，寒舍是蓬荜生辉啊！”薛霖连忙将萧慎往府内引。 萧慎一面迈步一面哈哈笑道：“占了延庆坊整整一坊之地还叫寒舍啊？薛大人这样可叫我们这些寓居洛阳的情何以堪啊！” “萧尚书玩笑了，萧氏关内华族，在上京的祖宅怕是比我这里还要轩敞得多吧？”薛霖有些不明白萧慎今日过来的原因，只能一面寒暄，一面将萧慎引向三凤堂。 宾主落座，萧慎终于说明了来意：“薛大人可看到今天的邸报了？” “萧尚书是说韩相公……”薛霖迟疑了片刻，“韩相走得确实太突然了，下官刚刚得知也是惊诧莫名。” “是啊，相公正富春秋，诶……”萧慎叹了口气，“某今日过来，是有些事情想跟薛大人商议。” “尚书大人请讲。”薛霖连忙道。 “这份制书是政事堂的舍人昨天从韩相案上发现的，应当是当时兵部请求和买粮食，以备征讨河朔之用的，韩相昨天已经签了。”萧慎说着从袖中抽出了一份公文，“我也已经副署，应当明天就可以下发到太府寺和兵部了。薛大人可以先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是韩相生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某还是想帮韩相做得完满些。” 薛霖一怔，这份奏折他提上去少说也有半个月了，怎么今天突然就批了？而且既然明天就会正式签发，干嘛今天还特地过来找自己一趟？狐疑地接过展开细看，立刻发现这份“制书”距离能够签发可不只是一点点的差距。 虽然韩胄和萧慎都已经签署，可是上面最要紧的和买粮食的数量和钱数却都是空白，别说拿去太府寺和河南府，这种不伦不类的制书，怕是连门下省都出不了就要被驳回。 须知从昨天散朝之后，执掌朝政的已经不是韩柳两位，而是裴相公了。 “死者为大，韩相一心为公，我们身为同僚当然应该尽一份心力。萧尚书所言甚合我意。”薛霖略略思索了片刻，“但是我看这制书上似乎还缺了一些东西……” 萧慎笑道：“薛大人说的不错，这也就是我今日过来的原因了。” 薛霖端详着眼前萧尚书：“哦？愿闻其详。”
第531章 城内出了大事（三） “某与韩相公相识日久，知道韩相公行事素来谨慎持重，他这份制书之所以迁延了这么久，想来就是因为如今国家多事，国家积储不足，用钱之处又多，所以究竟如何配给尤为艰难。”萧慎叹了口气，“但是河朔之事关系朝廷法理纲纪，不可不为，所以即便未能确定数额，相公还是署上了名字。我今日前来，就是希望能和薛大人商议一个合适的数字出来，了了韩相公的遗愿。” 薛霖听完之后一脸的为难：“萧尚书……你我身为大臣却在府中私议国事，这怕是不合规矩吧？”韩胄身为首相在公文上打白条已是不妥，现在还要在自己府中私议国事，调用国帑？韩胄现在是死了，要是他还活着就这一条也够他罢相还乡的了！ 萧慎面色一窒，旋即笑道：“薛大人，确实是不合规矩。可是如今朝廷银根吃紧，皇上限期五日清查太府寺，还不知道到时候是何等光景。就算是太府寺缗钱充足，朝廷能够如期和买，买回来的粮食又要赈灾，又要发放俸粮，还有朝廷定额的储备，到时候能分到兵部用来征河朔的能有多少？我知道薛大人还想着太子回朝能带回来的金银牛羊，可是某提醒大人一句，西征大捷，还朝之后定然是要大赏赐的，太子带回来的钱够用多久？” 薛霖迟疑了片刻：“此事兵部和南北衙多有计议，想来省着些用……” “劳师远征，粮饷岂能俭省？薛大人武将世家，应当比萧某这个文官更清楚打仗粮饷意味着什么。”萧慎正色道，“萧某不谙军事，读兵家所谓以己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以逸待劳之论，究其道理，无非早为之备，以待非常。既然眼下有机会能早些把河朔军用粮饷确定下来，又何苦到时候为难呢？” “终究是不妥！”薛霖沉默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萧慎越是说的情真意切，他心中越是惊疑，萧慎跟自己政见相左亦非一日，今天突然百般为自己打算，岂非咄咄怪事？所谓事异于常，必有妖异，薛霖此刻已是打定主意，不管这个老狐狸今日怎么舌灿莲花，自己总要咬死不松口才是。 “薛大人，萧某今日打开天窗说亮话。”萧慎笑道，“这份制书用的是国帑，买的是军粮，钱不入我手，粮不进我腹，萧某特地前来，一则是为了完成韩相公的遗愿，一方面也是深感河朔之事动摇国本，若不处置，国朝威严何存？诚如薛大人当日所言，王廷安若不罪之，朝廷日后如何节制天下藩镇？” “萧尚书，若我为我之政见，而坏国朝制度，此举与王廷安又有什么差别呢？”薛霖目光炯炯的看着萧慎，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薛霖不知道萧慎过来找自己究竟有何用意，可是两人一直政见不和 ，又有什么好说的？ 萧慎似乎被学林的目光灼伤了一般，略略偏了一下头：“既如此，是某思虑不周了。那今日之事就说到这里。” 萧慎今天过来本来就是想借着韩胄新死的空挡，游说兵部预先分走未来和买粮食的一大部分，最好能多拿一些，如此一来朝廷的银根紧张，诸多事情就无法展开，城外的灾民之患不能清除，以此为掣肘，兵部就算有了粮饷也是难以出兵讨伐王廷安。 这样一来朝廷乱局不休，殿下那边也就有了更大的空间和机会了。至于什么韩胄生前的最后一封制书云云，不过是个托词罢了。这东西韩胄早就签了，只是韩胄不懂钱粮庶物，对这些数目没有概念所以才会空白着交到萧慎手上，萧慎一直压着不发。 如今韩胄身死，正好借口此事过来引薛霖入瓮，没想到这个薛霖居然并不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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