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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 “能让我看着你的眼睛吗？” “不能。” “那……握着手总行吧？” “……”李禅没有回答，他下意识的想叫郑楚，接着他就听见有人下水的声音，一想到此时云黛就在自己身后，李禅只觉浑身血液都要沸腾了。 “那我在这里问，我这样你叫郑楚来也没用！”
第528章 华林园温泉（十） 李禅尽可能让自己贴着池壁，上半身也几乎都暴露在空气中，这样能让他冷静一些。 “第一，你为什么不回吴王府？” “回来的急，王府还没有洒扫。” “说实话。”云黛一步一步向李禅走去，“是有什么你不想看见的东西，是吗？” 听着身后的水声越来越近，李禅闭上双眼，点头：“是。” “是什么？”水雾中的人影越来越清晰，云黛甚至能看到李禅漂亮的背肌线条。 听到身后的水声在离自己很近的位置停住了，李禅松了口气，但紧接着，自己的手被一只冰凉的小手轻轻握住。 云黛的声音又柔柔地传了过来：“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吗？我想知道。” “是王府内的万株白梅……本、本来……”本来吴王府就是按着苏雪痕的喜好重新修葺的，这叫李禅如何对云黛说出口，“……所以王府需要新修一次。” “府里有没有别的姬妾？” “没有，从来都没有。” “府里有多少人？” “亲卫原来有五百人，现在降到了三百人。仆役内侍之类也有一些，都是宫里指赐的。不过没有婢女。至于城外的田产和农户之前给你的账目上面都有，我也不是很清楚。” “王府里还有多少钱储蓄？” “银钱的话大约还有两千贯左右，其余米粮、金银器物要问郑楚。” “成德的事，是李祝策划的吗？” 云黛终于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她问了这么一圈，就是因为她知道李禅的性格，他对人感情深重对兄弟姊妹可能也是如此，但是无论如何，云黛想要知道答案。所以她首先问了李禅最不想回答的问题，吴王府为苏雪痕修缮一新并不是什么秘密。 接着又顺着问了好些简单好答的，让他放松心房，最后冷不丁抛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一套方法是父亲问案惯用的手法。 李禅被云黛握住的手几乎霎时间就变得冰冷无比。 李禅甚至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到云黛继续问道：“我听说今天燕王殿下被贬出京了？” 李禅没想到云黛问的这样直接，怔愣了一下，方才‘嗯’了一声：“确有此事。” “燕王是为什么被贬出京的？” 李禅无法回答。老五是因为意图谋害自己所以触怒了皇帝，所以才被贬出京，甚至有很大的可能会命丧于此事。自己身为兄长，这种话让他如何启齿。 云黛见李禅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又问道：“陛下不会无缘无故的贬斥燕王，这次处罚这样严厉，肯定是因为燕王做了很严重的事情。”那边稍微顿了一下，“萧叔叔跟我说过成德的事情朝中肯定有人主使，光靠王廷安是不可能的。王廷安身后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燕王？” 李禅悚然一惊，成德的事情背后当然不简单，云麟再怎么说也是当世名将，做了这么多年节 度使，哪会这么容易栽在王廷安这样的小人手上？要不是背后别有主使，此时实在难以想象。云黛会怀疑老五就是主使之人并不奇怪，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老五被贬斥，最近朝中的乱象不少都和老五息息相关。可是…… 李禅无法告诉云黛成德的事情是否是老五所为：一来并没有什么实证；二来一面是自己的亲弟弟，一面是自己未来的王妃，若果然是老五做的，自己以后要如何自处？ 李禅长久的沉默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僵硬，既然云黛这样强硬和直接的闯进来逼问自己，自己这样沉默的回应，势必是不能让云黛满意的。 她会怎么做？会继续问自己？会哭会闹？李禅想到这下意识的捏了一下掌中握着的小手。 那双手颤动了一下，旋即松开了自己，李禅只觉身后一空，接着就是有人步出水面，湿漉漉的脚步渐行渐远的声音。 当屏风后门吱呀一声阖上之后，李禅才反应过来，云黛已经离开了。 她没有继续逼问，是因为已经猜到了答案，还是因为对自己的失望？ 屏风的那头陷入了一片死寂，一时没有任何动静。可是李禅却没来由的心虚起来，他甚至有些害怕面对云黛的那双眼睛。泡在水中的时候李禅回忆着刚才云黛话语中的坚持和执拗，心中突然在想，自己或者一直都被云黛表面上所展现出来的乐观和豁达欺骗了，云黛虽然是个弱女子，可在她心目中云家被灭门的惨剧一刻未能忘却，也绝不可能妥协。她进京之后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为了为云家复仇！ 那么她跟自己之间的这些情愫，会不会其实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对于云黛来说她只是为了云家才甘愿委身于自己？ 这种根本不能宣之于口的疑惑折磨得李禅完全不能平静，原本只是想草草沐浴一下，却足足泡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手上的皮肤都皱缩发白了，李禅才不得已起身。 蹑手蹑脚的闪过屏风，却看见云黛和衣趴在榻边，一动不动，凑近了才听见正发出微微的鼾声，显是等自己等得睡着了。 李禅将她轻轻抱起放到榻上，这时才发现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下面，似乎还有濡湿的泪痕。 李禅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朝堂之上，及至下午在西苑之中还想为老五的行为求情是何等的妇人之仁！天家无私情，事关那张椅子，哪里还有什么温情脉脉的兄弟事情？！这后面都是血淋淋的人命！更不要说这张椅子后面还有整个天下的安危，亿兆黎民的福祉，一招不慎，关中之乱就是现成的教训！ 对于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和身边人的残忍。 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一念及此，李禅竟是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原本心中还残存的那一点点绮念也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李禅给云黛掖好被子 ，默默的在云黛身边拉了一床被衾和衣躺下，听着云黛那微微的鼾声。 黑暗中，李禅双目如星，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小铁牛：若她并不喜欢自己，只是为了云家才与我亲近，等到万事抵定，四弟回京，我该如何？ 李禅小心翼翼从枕下摸出一个小银匣，将它牢牢捏在掌中，摩挲着银匣上小小的云纹，李禅阖上双眼：即便是虚情假意，我也不会放手了。 华林园远离洛阳城，自然也就不像在遇真宫和薛岳家甚至是大高玄殿那般，一早就会被城内的喧哗声给吵醒，云黛睁眼的时候已然是巳时过了，她起身发现身上除了被衾，似是怕她着凉，还压着黑狐裘。 云黛立即四下寻找起李禅来，却发现李禅正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的书案前，拿着一张纸在发愣。 “你怎么了？在看什么？”云黛揉了揉眼睛发现李禅的表情严肃的有些难看。 李禅半晌才说出这五个字来：“城内出事了。”说完之后又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
第529章 城内出了大事（一） ——洛阳城内·右仆射柳承宗宅—— “相公！这可怎么办？！现在洛阳城里全都乱了套了，府外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求见，您看……”柳府的管家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毕竟是堂堂尚书右仆射家的老人，什么场面没见过？按规矩相公在书房的时候不经通传是谁都不能过来打扰的，可是面对此时的情况实在也是也顾不得了。 柳承宗的书房没有传出任何回应。柳承宗从今天开始“病休”，还是如往常一样起了一个大早，可是自从收到那封信之后，柳承宗就再没有从门窗紧闭的书房出来过。 “相公，别人姑且不论，太府寺的韦大人还有礼部的沈侍郎是不是……”柳管家咽了口唾沫，刚想再说，就听见门吱呀一声拉开，身穿一身湖蓝色锦袍的柳承宗出现在门口。 “相公您怎么了？”柳管家一见柳承宗的模样吓了一跳，不过才一个多时辰，柳承宗的样子活像是老了好几岁，看上去憔悴不堪。 “把外面的人都赶走。”柳承宗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却极是坚决。 “所有人？连韦大人和沈侍郎都……”管家吓了一跳，能守在相府门口的都不是小角色，起码也是五品官，更别说那几个部寺的主官次官，还有以前相府的常客，往常相公都是降阶相迎的，今天却连面都不见就要全部赶走。 “全都赶走。”柳承宗眼皮垂了下来，“还是说你巴不得我也早点死？！” 柳管家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颤着声音道：“相公恕罪，我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看着管家躬身倒退出书房所在的小院，柳承宗看了一眼院中那一架巨大的紫藤。这株紫藤据说乃是魏晋遗物，至今已有五百余年，是柳承宗的心爱之物，整个洛阳城里都没有第二株这样巨大的紫藤了。这株紫藤是如此之大，整个院子里再也容不下其他的花木，所谓独木成林也不过如此了。花开之时整个书房都被绚烂的紫色所包围着，最长的紫藤花序甚至能从屋檐垂到地面，蔚为壮观。因为枝干粗壮，虬曲蜿蜒犹如一跳盘踞的蛟龙，去年花开之时韩胄来做客，赞叹之余还给这株紫藤取了个名字“紫蛟”，写诗刻碑立于藤下，相约明年再来赏花饮酒。 如今隆冬岁近，紫藤花叶落尽，裸露的枝干宛如一条黑色的巨蟒在虚空之中挣扎扭动，显得格外狰狞可怖，那块韩胄题名的紫蛟诗碑，就像是一通墓石，让柳承宗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韩胄居然死了？！ 明明昨天还在政事堂见过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早上的邸报、韩胄家的丧报都写的是暴病而亡，可是柳承宗却没办法相信这一点，韩胄比自己大几岁不假，可是身体一向健朗，一向没听说有什么疾病，就 算偶有风寒，也断没有突然暴亡的道理？ 柳承宗能位居次相，可不是因为他文采出众、仪表卓越，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件事情背后绝不像邸报上写得那么简单。 堂堂的尚书左仆射突然暴亡，邸报上居然只写了两句话，这是何等吊诡？更不要说完全没有经过太常就直接定了谥号，联系到昨天皇帝强逼着韩胄和自己病休，这件事的真相简直呼之欲出。 韩胄是被赐死的！ 皇帝的愤怒柳承宗当然明白。这几年朝廷死气沉沉，纲纪败坏，内忧外患。大小官员贪渎舞弊，派系林立，党同伐异，关中之乱不过过去二十年，朝廷的糜烂比之当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种种情状，身为首相的韩胄自然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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