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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招没有起效，萧慎也不过多缠磨，岔开了话题：“对了，某记得之前薛大人说起过，这次恩科中有一个是河东薛氏出身的？” 薛霖一怔，心说怎么突然就开始拉家常了？连忙道：“尚书说的是薛岳吧？他是我的侄儿，这次乃是淮南节度使推荐的，蒙陛下恩典，眼下也在国子学随班就读。” “哦？淮南节度使是薛雱吧？内举不避亲，当真是有古人之风！”萧慎哈哈笑道，“我听说令侄薛岳除了在国子学读书，在洛阳城里还有一点生意是吧？” 薛霖心中警惕，口中笑道：“我那兄弟无意宦仕，又有兼济天下之念，所以就做了一些关系民生的买卖，薛岳这次上京赴考，顺便打理一下洛阳的生意，等到后面家人来到也就脱手了。” “薛大人误会了，我可不是过来指摘令侄从事商贾之业的。商贾搬有运无，于民生大有裨益，似陶朱漪顿身在商场而心怀天下，又似吕不韦更有相秦之功，世人囿于流俗以其为贱业，实不足一哂！”萧慎笑道，“只不过有件事情某还是想提醒一二。” “请尚书大人赐教。” “我听说令侄此次进京，从南方运了不少粮食入京，前段时间在南市大肆贩卖，后来更是一次就卖出粮食十余万石，牟利达数十万贯？”萧慎含笑问道。 “唔，当时粮价高企，据我所知薛岳卖粮的价格比市价低了两成不止，当时平准署的孙雨鲁还特意传唤过。”薛岳卖粮的事情薛霖当然知道，他只是不明白萧慎提起此事的用意是什么，要说薛家与民争利？这未免也太过愚蠢了。 “这我当然知道。南方米价至贱，不少地方都上书请求朝廷平价收粮，以防伤农，令侄运米上京，还能稍解洛阳缺米之忧自然是好事。”萧慎敛起笑容正色道，“可是据我所知，粮商们向令侄买粮的那一笔钱，其实是通过柜坊，私用的国库银钱！”
第532章 城内出了大事（四） 薛霖豁然变色：“萧尚书所言确实么？区区粮商怎么能够得到国库之钱？国库的银钱又是怎么流入柜坊等地？！若果真如此，那应当立刻奏明圣上，彻查此事！” 萧慎摆了摆手：“诶，薛大人稍安勿躁，此事也是小女之前帮着吴王殿下查账之时发现的一点端倪，然后据理推断而已，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这样上奏皇上，岂不是惊扰陛下么？” 薛霖忙问：“那尚书大人的意思是？” “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若小女果真不幸言中，那些挪用国帑的人固然难逃一死，可是这笔钱最终还是到了令侄手上。”萧慎叹了口气，“恕某直言，这于令侄绝不是一件好事。” 薛霖悚然一惊，萧慎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即便薛岳这笔钱完完全全是公平交易，只要沾上了私用国库银钱的罪名也是一桩大麻烦。况且动辄数十万贯的交易，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到时候捏造出什么罪名来，不光薛岳，就连河东薛氏都有可能受到牵连。 “现在陛下限期五日后清查太府寺所属左右藏库，其实就是给了那些挪用国帑的人五天时间，把国库的钱还回去。但是如果还有这么大一笔钱在令侄手上……”萧慎顿了一顿，“令侄不是做粮食生意么？不妨就借此机会赶紧用这笔钱换了粮食，既脱净了干系，还能借机打压一波粮价，如此两全其美岂不是好？” “倘能如此当然……”薛霖说了半句突然一惊，萧慎这个老狐狸，当真是厉害，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陷入了他的步调之中！ “此事是薛大人的家事我本来不该多言，可是事关粮价和国库之事，某身为户部尚书，也只能多嘴饶舌了，还望薛大人不要见怪啊。”萧慎哈哈笑道。 “尚书大人言重了。”薛霖发觉萧慎言语的蛊惑引诱之能后，言辞立刻谨慎了起来。这个老狐狸纵横官场数十年，最擅长将自己的真实意图包装在层层伪装之下。他这般作态真的是为了他口中所说的东西么？ 两人就这么又聊了一会儿，萧慎终于起身告辞。 “下官送萧尚书出去！”薛霖说着连忙起身。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沉默着，就在萧慎一脚踏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回头看着薛霖：“薛大人，某还有一句话想问，薛大人你相信邸报上说的，韩相是暴病而死么？” 薛霖一怔，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薛霖虽然为人刚直爽辣，但为官多年对于朝局中的鬼域阴谋也知之甚祥。薛霖也相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韩胄的死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所见略同。”萧慎点了点头，“人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是似这般冬雷霹雳，择人而噬，终究……令侄之事，薛大人好自为之吧！” 目送着萧 慎的身影远去，薛霖突然唤过一个家人：“薛岳现在还在邗园？”身为叔侄，薛霖当然是知道薛岳的住处的。 “是，侄少爷还在邗园。” “好，你去走一趟，就跟他说……” 如果说延庆坊萧慎和薛霖这样的部寺主官还算淡然的话，朝廷中韩胄一系的官员们现在已经完全陷入了慌乱之中。 自从裴济致休之后，韩胄就开始担任尚书左仆射之职。皇帝之所以会选择韩胄担任首相，主要原因不过三点，一来韩胄出身大世家韩氏，他做首相可以很好的稳定朝中世家出身的官员；其二韩胄虽然才能远不及裴济，甚至比起像严厉之这样的尚书也多有不如，可是玩弄权术平衡却着实了得！有他在，朝中各方势力之间就能够保持一个相对的平衡与稳定；至于第三点，就是相对平庸的的才能使得韩胄这个宰相并不会获得过于崇高的威望和权柄，这一点在皇帝不理政事，太子又还没有完全成长的时候显得尤为重要。 正因为韩胄这三个特性，使得有相当一部分世家出身，又才能平庸的官员围拢在了韩胄的身边，凭借着韩胄宰相的权威，这批官员这些年也算是过得自在。偏生相比较裴济，韩胄一来立身就不算中正，而来有没有足够的识人之能，如此一来他身边的官员中间也少不得就有一些作奸犯科之辈。如今韩胄突然身死，这些官员怎么可能不惊惧莫名？ 如果那些下层官吏还只是没头苍蝇般的慌乱，那么那些中层官员就是实实在在的恐慌了。别的不说，就这两年借着灾情囤积居奇，推高粮价乃至于挪用国库银钱放贷牟利，哪一件没有这些朝廷的“中坚”分子参与？ 他们之所以这么干，一方面无非是觉得法不责众，但主要原因还是有韩胄撑腰。 如今最大的倚仗暴毙身亡，而且这背后明显就有皇帝的影子！这不明明白白的表示皇帝对于韩胄以及他的党羽的所作所为已经忍无可忍了么？ 该怎么办？！ 这些官员虽然又蠢又贪婪，但是耳目并不闭塞，昨天宣政殿的情形早就在他们之中传得尽人皆知。 朝廷查太府寺是为了什么？ 为了钱！为了粮！ 既然如此，只要自己这些人把钱给凑出来，皇上也就没理由在要对自己这些人下手了吧？ 这些官儿虽然爱财如命，可真要是跟自己的官位和性命比起来，那损失点钱财也就顾不得了。 可是凑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总不能从自己家里把钱拿出来往太府寺里搬吧？这不等于变相的承认自己贪赃枉法么？更何况这些老爷们平时纸醉金迷的，真要叫他们拿钱出来还不见得能有多少。 这样一来所有的压力就都转移到了南市西市的那帮粮商们身上。
第533章 钱！钱！！钱！！！ 粮商与这帮官员，本就是一体两面的关系，官员参与入股提供便利，甚至干脆就叫自己的亲戚出面主理，粮商们呢，帮助官员经营牟利，现在官员们遇到了问题，自然就要伸手向粮商们要钱。 粮商这边原本就为了太府寺的亏空头疼不已，现在这些官员一下子全都催命似的伸手要钱，更是直接被推到了悬崖边上。 南市平准署那堆满了奇珍异宝的仓库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歌舞升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愁云惨雾。 “钱钱钱钱！哪有那么多钱？！” “现在就知道催命，之前要咱们把所有钱都拿来买粮的是他们，现在要咱们不计代价换成钱的也是他们，真是晦气！” “那能怎么办？现在韩相公都死了，太府寺这一关要是过不去，只怕这些大人们一个都好不了！” “说到这个……韩家那位今天没来？” “嘘……来了，在那边坐着呢。”一个粮商连忙拉住问话的这个。 “怕什么？他还想装头子不成？！大伙之前听他姓韩的几句话，那是看在韩相公面子上，如今韩相公都不在了，他除了年纪大些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这里是在商言商，背后有什么那是外面的事情，自己没本事就别充大气！”那人怒道，“要不是他之前摇摆不定，又非要贷钱去买淮南子的粮食，咱们现在何至于如此窘迫？！要老子说这个亏空就该让他去顶！卖房子卖地他自去解决，别扯上老子！” “段老七，你说话注意些！什么叫全是韩掌柜的主意？当时叫的最欢的就是你，现在倒来反口了？” “你放屁！” “你才放屁！” 南市，甚至整个洛阳城里最为豪奢房间，瞬间变成了一片污言秽语的沼泽，衣着华贵的粮商们扭作一团，绫罗铺地，珠翠四溅。 “住手！这是怎么回事？！”仓库的门口出现的身影大喝一声打断了里面的混乱。 “柳老板？！您可算回来了！相公怎么说？”明明刚刚还剑拔弩张的粮商们全都急切的围了上去。 “相公没有见我。”柳老板叹了口气，“听我叔父说相公今天一天都没出过书房。”柳老板口中的叔父其实就是柳承宗的老管家，其实要从血缘上说，这位管家算是柳承宗的远房亲戚，也正因为这层关系柳老板才会成为柳承宗在洛阳南市中的代理人。 “啊？韩相公不在了，如今柳相公又不肯问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柳相公会不会是……”段老七说到这里看了柳老板一眼，他原本想说柳相公是不是打算抽身不管他们死活，但看了一下终于没有说出口，他段老七嘴再臭，也得看人看场合，对韩掌柜那是痛打落水狗，柳老板可是他们现在的指望，真要是把姓柳的逼急了真撒手不管， 那可就真的完了。 “相公虽然没见我，可是让叔父给我带了话，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必须在五日限期内把太府寺的窟窿给补上，只能多不能少，越多越好。”柳老板深吸了一口气，“诸位和身后的大人们应该也明白，这是买命钱，要是到时候没凑齐，就是玉石俱焚。” “越多越好？这可应该是多少？一百万贯还是两百万贯？”粮商们忍不住颤抖着问道，“现在咱们就是想拿，也拿不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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