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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无妨，住在这里也不错。柳老板看我这邗园还算可观么？”薛岳笑道。 “岂止可观？人间仙境亦不过如此了！”柳老板这倒不是昧心之言，邗园之布置精巧，比起皇宫内院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一般人来说，说一句人间仙境也不算夸张。 “柳老板谬赞了，这邗园也算是我这回在洛阳新开的一桩买卖，着实花了不少心力，要不是营造之事太过靡费，之前 我也用不上那般贱卖粮食筹钱了。”薛岳笑道。 柳老板闻言心中就是一个咯噔，薛岳这话什么意思？柳老板相信薛岳定然知道今天他过来所为何事，也知道这个淮南子必定会亮出开山斧狠狠地叫自己放一回血不可，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谈正事薛岳居然就已经开始哭穷了，这是要做什么？ “薛公子真是大手笔啊！”柳老板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得笑呵呵捧了一句。 “做点小买卖，入不得柳老板的法眼啊！”薛岳笑道，“柳老板今日急急来访，想必有要事教我？” “薛公子何必明知故问呢？”柳老板微微有些按耐不住了，他眼下虽然是有求于薛岳，而且也做好了会有各种责难，甚至被拒之门外也不奇怪。可是此时薛岳一直以礼相待，这种反差反倒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薛岳这种客气毫无疑问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拒绝”。要放在平时柳老板早就拂袖离席了，可是今天他却不能。可是若要他卑躬屈膝赔笑脸，柳老板又有些做不到。毕竟要按年纪来说，他比薛岳大了何止一倍？如今却要在他面前赔笑，再怎么样心中也是难免不舒服。 “柳老板这话从何说起呢？薛岳年轻，又是初到洛阳，这回出门前家父就再三叮嘱，一定要与人为善，尤其是要与柳老板这样商场前辈多多请教。”薛岳正色道，“如果是我的言辞哪里冒犯到了柳老板，还望千万不要见怪啊！” 薛岳这番话虽然说的“真诚之至”，但是听在柳老板耳朵里却活像是一声声响亮的巴掌，只打的他面部发烫，他思索再三，心知今天若不低头这事情就谈不下去了，心下一横：“罢了，薛岳薛公子，柳某知道之前我们多有得罪，柳某人先代表南市粮商向薛公子赔不是了！”一面说一面离席下拜。 薛岳和焦遂吓了一跳，心中均道，这个柳老板算是洛阳粮商的首领了，居然这般放得下身段，足见城府深沉，倒真是不可小觑。焦遂赶紧上前掺起柳老板：“柳老板言重了，我们实在没有这个意思。” 薛岳也笑道：“就是就是，柳老板，柳伯父你这样真是折杀小侄了！伯父今日过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又何必如此呢？” “唉……此事实在是羞于启齿啊。”柳老板想了想，“薛公子……” “柳伯父，你这般见外是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啊！”薛岳佯怒道。 “好……贤侄啊，你虽然年轻，但是天赋异禀，当知道咱们做买卖的，最要紧的是什么？” “那还有什么？商道万千，归根结底无非就是本金，货物，销路这几样罢了。”薛岳笑道。 “贤侄说的一点不错。”柳老板点点头，“商人搬有运无，没有货物就不称其为商人；但若只有货物，没有 行销的渠道，那也只能烂在手里；可是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本金才是最要紧的命根子。” “将本求利，商人无本确实太过危险了。”焦遂在一旁点了点头，“其实之前我们就想提醒柳老板，把手上所有的钱都拿来囤积一种货物，实在是太过冒险了。万一粮价有什么波动，又或是有什么别的情况，那岂不是血本无归么？” “谁说不是呢！也不怕贤侄和焦先生笑话，今天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过来求贤侄和焦先生的。”柳老板跌脚道。
第542章 广陵会少主（三） “哦？”薛岳快速地瞥了一眼焦遂，笑道，“粮价这两天虽然小有波动，但是长远来看，大河以北缺粮，运河化冻之前南方粮食难以进京，洛阳的粮价还是利好的，柳老板又有什么好愁的呢？” 小有波动？柳老板差点就压制不住骂出口了，这几天时间，南市的粮价比起半个月前几乎腰斩，这还能算小小波动？再说了洛阳粮价利好他能不知道？可是现在着急的是筹钱啊！要是五天之期拿不出钱，自己这些人脑袋都要不保了，粮食利好又有什么用？ “这……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啊……”柳老板此时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是商场之上，口耳之语，但也不能跟薛岳他们明说自己急着筹钱是为了拿去补太府寺的亏空吧？ “既然是难言之隐那小侄自然不方便多问。”薛岳笑道，“不过既然是柳伯父亲自过来，小侄说什么都不能看着不管。三叔，咱们账上还能调动的余钱还有多少？” 焦遂先是一愣，旋即笑道：“咱们进京之后花销不小，要是不动本金的话差不多还有一万贯吧。少爷问这个干什么？” “一万贯是么？”薛岳一点头，转向柳老板，“柳伯父，您也看到了，小侄上京也是为了会中生意，太多的也无能为力，这一万贯就当我对伯父的一点敬意，也不用算什么利息，等到伯父这边事情了了把本金还我就行。要是实在周转不开不还也行。” 柳老板愣了半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万贯听起来不少，放在一般人家是足够好几辈子的天文数字，可是相比较太府寺的亏空这又算什么？ 要是别人拿出这一万贯，柳老板定然是要千恩万谢的，可是你薛岳前段时间刚刚从我这里赚走了四十万贯！现在拿一万贯出来是在羞辱自己么？打发叫花子么？ 偏生他做的这般体面，让自己连发火都发不出来！ 就在柳老板心中气的骂娘的时候薛岳已经叫人去取那一万贯钱了，柳老板心里还想着一万贯钱也是聊胜于无的时候，发现对方拿出来的竟然只是一张轻飘飘的邸票！ 邸票也能当钱一样使用，甚至比用现钱还要方便，买方预先把钱存在柜坊邸店里，兑成邸票。买东西的时候拿邸票给卖家，就可以直接取货，卖家回头再去邸店兑成现钱，或者直接再用邸票买别的东西，尤其是在洛阳、长安、扬州这样的大城里，大宗货物几乎都是用邸票交易，邸票与现钱几无差别。 可是现在这一万贯的邸票对于柳老板就是一张废纸！ 太府寺查账清库，难道最后往里面放几百张邸票么？！国库存的是缗钱、库银、丝帛，邸票这种物事有什么用？ 要是往日，拿着这邸票去相熟的邸店柜坊换钱也容易，大不了折点 利钱，可是眼下洛阳城所有的邸店柜坊都给封了，一文钱都拿不出来，自己拿着这些邸票能干什么？当手纸么？ 再者说了，要是邸店没封自己何至于这般窘迫？百十万贯缗钱，一家邸店拿不出，多找几家店子也就凑出来了，偏生如今朝廷釜底抽薪…… 柳老板看着手里那张邸票当真是欲哭无泪，收下吧，真的是毫无用处，不收吧，倒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自己刚才说有难言之隐，人家好心拿了邸票出来，若是一般事情或者生意周转，也确实和现钱一样。 可他就不是一般事情啊！ 柳老板看着薛岳心里早就把薛岳家历代祖先都问候了个遍！ 如今柳老板可算看明白了，这薛岳不是薛霖的人，他是吴王的人！之前故意低价倾售粮食，还非要现钱结算，为的就是今天！ 吴王殿下这招釜底抽薪使得可真是出神入化！ 柳老板看着眼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薛岳，恨得牙痒痒：这个南蛮子，明明就是知道现在的情况，现在邸店根本拿不出现钱，还故意拿着一张废纸过来恶心自己，偏生自己还得承着情！ 柳老板纵横商场数十年从来没受过这种窝囊气，真是憋屈啊！！！ 不过既然薛岳装作不知，自己也就不怕厚着脸皮再试一回：“贤侄啊，不知道方不方便把这邸票换成缗钱……” “换成缗钱？”薛岳惊讶的嘴嘬成了一个圆形，“这是为何？平常交易邸票岂不比缗钱方便得多么？” “这……贤侄应当知道这几日城内的邸店柜坊都已关了门，兑换邸票实在是不太方便……” “诶呀，伯父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这邸票乃是通兑票，各地大城俱能一体取兑，在哪里都能直接当钱使用。”薛岳说着见柳老板还是忧形于色，突然顿了一下，“伯父，话说城内的柜坊邸店要关到什么时候？我们会里可还有不少钱存在里面呢！” 柳老板给薛岳这句话给问住了，怔愣了片刻方才道：“我亦不知……” “哎呀，这可是桩麻烦事，要是往后邸店都不开门，那在洛阳做买卖可就麻烦了，那不是等于去哪里都要装上几车铜钱才行？真要是这样那我们广陵会可就要重新考虑洛阳的生意了。”薛岳摇了摇头，“三叔你看呢？” 焦遂心中好笑，口上却道：“确实这般，要真是这样，说不得等运河化冻，得把现在手头的缗钱运一部分回淮南才稳妥。不过柳老板不用担心，洛阳城邸店众多，朝廷纵然是要禁绝，也不是一夕之功，再不济这一万贯通兑票放到外郡去兑了也来得及。” “就是就是。” 两人这么一唱一和的，弄得柳老板就连话也说不出来，好容易等到两人告一段落，想要再说什么，却听薛岳道：“柳伯父，今日实在是抱歉得很，竟是帮不上多少忙。我 知道这一万贯对于柳伯父那是九牛一毛，对于伯父的难处也难有大用，想来伯父后面肯定还要再去找人吧？那我们就不耽误伯父了，小侄祝伯父马到功成！” 就这么一揖一让之间，柳掌柜已经莫名其妙的出了邗园的大门，他昏昏沉沉的拿着那张轻飘飘的邸票上了马车，行了一段之后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薛岳！南蛮子！！！”
第543章 气鼓鼓的小铁牛 ——奉先寺—— 元慧妃这边与李禅又说了几句闲话，笑道：“好了，也说的差不多了，我自在此礼佛，你且去吧，别叫人家一个人待的太久了！” 李禅脸色一红，拜辞之后便转回去找云黛，却发现云黛在大佛窟内逛的够了，已经转了出去，李禅问了外间的侍卫，听说是往北面的普泰洞去了，连忙叫上几个侍卫就去追赶，结果沿着山路才走了没多久，李禅只觉得左耳一痛，冷不丁被揪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山洞中。 跟在后面的内侍看吴王忽然不见了，顿时吓了一跳。他们不是吴王府的亲卫，是慧妃带出来的宫中宿卫，并不认得云黛，此时见有人“抢”了吴王，纷纷拔出兵刃在洞前喝问：“是何人？！安敢挟持殿下邪？” 李禅这时已经看清揪着自己耳朵的正是自家小铁牛，连忙对外面道：“孤没事，你们先退下，在外面伺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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