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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今天的宣政殿上异乎寻常的沉默，所有的官员都沉默的低着头。 朝拜见礼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在回避皇帝的目光。 韩胄的死对于朝堂的冲击远比皇帝预想的要大，即便是昨天裴济专程进宫来提醒自己之后皇帝也都没有任何的后悔。 皇帝目光越过离自己最近的裴济，扫过下面的群臣，咳嗽了一声：“河南府！前查城外灾民营中作乱行凶的歹人，审理的如何了？可曾问明幕后主使？” 群臣一时间都立起了耳朵，城外的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必然跟成德脱不开关系，可人人皆知不代表就能在朝堂上明言。别的不说，真要是查出来就是王廷安主使的，朝廷眼下兵不备粮不足，难道下一道诏书让王廷安自缚来洛阳么？ “启禀陛下，臣已查知，之前灾民营中行凶杀害玄元广德真人的与前日行刺举子云非墨的乃是同一批凶徒，皆是冀北大河帮所属。涉其事者凡计三十五人，前日入灾民营中合三十人，除首犯陶箭等三人外均已当场格杀，另有五人也已缉拿归案，此事俱在河南府大牢之中。案犯八人如今俱已伏法认罪，口供、人证物证俱无差错。” “嗯，如何定罪？” “首犯陶箭，聚啸山林而屡行不法，作乱行凶，戕害忠良，合大辟之刑；从犯七人各有罪状，详按罪行，判斩、绞、徒刑不等，卷宗已送至刑部核准。”裴耀卿躬身答道，“陶箭及余合犯死者当于明岁秋后，徒者即发往边关筑城。” 皇帝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大理寺卿汪直：“廷尉，宋璟案如何了？” 汪直连忙出列道：“犯臣宋璟已于狱中认罪。所贪墨赃款、钱物凡万余贯，均已没官，按例可以赎铜减罪论，议夺官告身，流两千里。” “刑部也是一个意思？”皇帝听完之后皱了皱眉，看了一眼严厉之。 严厉之因为韩胄之死，此刻对于皇帝的所作所为颇有不满，此刻听皇帝问起，只生硬的答道：“依律确当如此。” “嘿嘿，”皇帝冷笑了一声，“朕觉得判得轻了。作乱行凶的匪徒还要等明年秋决，岂不是朕还得出钱养着他们一年？张观主英灵如何能安？洛阳城内外民心如何能定？至于说宋璟，贪墨之罪，赎铜减罪就罢了。可他诬告亲王，枸陷上官，更有蛊惑亲王争储之念，这不是大逆么，怎么可以流放两千里就算了？！” “朕意，作乱的凶徒，不论首犯从犯，都是一样的罪不容赦，也不必等秋后了，刑部核查一下罪行无误，就都斩立决吧！以告慰玄元广德真人在天之灵，安定民心。”皇帝顿了一下，“至于宋璟，其罪当斩！ 念其劳苦，且有悔罪之意，退赃赎铜，改为绞刑，不罪家人。法司以为如何？” 法司的三位主官和裴耀卿对视了一眼，心中均是暗叹，皇帝这个判决虽然比律法规定的略重了一些，单总体还算合理，关键这个节骨眼上跟皇帝硬顶也没什么用处，于是终于一同顿首：“谨遵陛下圣裁！” “既如此，就这么办吧！”皇帝说完了这些，又看了一眼其他人，“对了，吴王之前说给太府寺的五天之期，还剩三天，萧慎，你给我做好准备，时间一到，便即清点库藏！” “臣，遵旨！” ——皇城·户部衙署内—— 早上的燕朝因为群臣的沉默结束的比往常更早，除了裴济留下问对之外，其他人都早早的回到了衙署。 户部的衙署位于御街的左手第二间，北为吏部，南为礼部，乃是皇城最核心的地带。永昌朝的户部算是整个皇城内最为特殊的衙门，无他，只因整个皇城内的衙署之中，就只有户部中是有女子的。 永昌四年前后，萧倩儿因为数术绝伦入户部辅理账目，到永昌六年初，裴济力排众议授予萧倩儿算学博士之职，在户部特辟了一处院落作为萧倩儿的办公之所，十余年来，这处位于尚书公厅旁边的小院，就成为了户部实际上真正的核心所在。 萧慎踏入这间小院的时候，萧倩儿正叼着一管紫毫鸡距笔，翘着脚看着手中的账目。 萧慎严肃道：“倩儿，这里是公厅，不比家里，你一个女儿家还是要注意一些仪态，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爹爹这么早就散朝了？”萧倩儿看见萧慎进来也吓了一跳，连忙搁下脚准备起身行礼，却被萧慎伸手按了回去。 “就咱们父女两个，不用那些个虚礼。”萧慎瞥了一眼萧倩儿刚刚放下的账目，“这是太府寺的账目？” “是，虽说离清查库藏还有三天，但几年来的账目纷杂浩繁，若等那时再看账目，恐怕正旦之前就点不完了。”萧倩儿笑道。 “嗯，早些准备也好，今天朝上陛下也说了此事。”萧慎点点头，“倩儿啊，依你查账所见，太府寺的亏空大致若何？” “这可不好说了，”萧倩儿蹙眉道，“太府寺这几年都没有理过库藏，谁知道里面有多少错漏？光瞧这账目与户部的账册比对，差额倒是不大，也就几千贯的出入。”
第548章 变天了（二） “只有几千贯？”萧慎对于账目之事并不甚精通，随口问道。 “账目上是差的不多，但是落到库藏上可就不好说了，太府寺少卿都死了，这账目要没点问题倒是稀罕事了。”萧倩儿撇撇嘴，“就像这本是去年的账目。若按账册，去岁朝廷岁入凡两千七百五十四万贯缗，还有一些布帛、税粮等折钱后入库藏的，总数四千九百余万贯，折去一年百官薪俸、养军、征战、赈灾、河工等之后，岁末结余凡八百四十余万贯，加上历年结余的，总数当有两千一百万贯。今年大河以北皆旱，陛下减免数十郡之赋税，岁入总数不足三千万，支出尚且不足，就不要提结余了。加上今年西北用兵甚急，太府寺历年结余估计也是用了不少。” 萧慎再不通账目，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户部尚书，也知道大夏朝廷一年的支出大概有四千万左右，今年岁入少了三成，支出还比往年更多，这一增一减只见，只怕原有的库藏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那倩儿你估计，库藏大致差额该有多少？” “这其实还是要看陛下现在究竟缺多少钱。”萧倩儿见萧慎若有所思的模样，笑着解释道，“今年的岁入加上结余，所剩的钱应当在六百万贯到七百万贯之间，这实在是不能再少的数字了。” 萧慎点了点头，七百万贯听起来不少，但是库藏里的钱里面有相当部分是要用来作为军饷之类所用的预备，那几乎是死的，这七百万里能用的差不多也就一百五十万贯到两百万了不起了。 “如果陛下真的要和买粮食，以现在的粮价，少说要准备一百五十万贯，就看太府寺能不能有这么多钱了。” 萧慎点了点头，心中明镜似的，太府寺要是能拿出那么多钱就真是见了鬼了！刚刚萧倩儿说六百万到八百万之间，恐怕现在太府寺能有五百万就已经谢天谢地，也就是说，这中间最少也差了一百万贯！ “这就要看太府寺少卿究竟在里面贪墨了多少了。”萧慎笑了一声，看着女儿，“虽然这次朝廷上下都没说咱们户部什么，但你帮着吴王清查账目的事情还是颇犯忌讳的。往后这样的事情，还是谨慎些。” “爹爹，户部之职就是厘清天下户口、赋税之事，我查账目也算是分内之事，并不是专门为了帮谁。再说了李二这个人我了解得很，要是他真的别有所图，反而不会过来找我帮忙了。”萧倩儿笑道。 “了解他？你了解他什么？”萧慎哼了一声，“天家贵胄，哪一个又是易与之辈了？就算你跟他自小就结识，多年同窗，可是就敢说真的了解他么？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朝夕相处的人都不能保准，何况你们这样的？他毕竟是亲王，是皇子，他离那张椅子 如此之近，要真是有了什么心思，你帮他做事卷了进去，岂不是危险？” “李二？父亲开玩笑吧？”萧倩儿不敢置信的看着萧慎，“李二那个脾气不可能会去争那张椅子的。就不说他和太子之间的情谊，就说三年前他执掌政府，又有裴相为助，天下权柄尽在其手，那时他都没有想法，怎么可能反倒今日才有这想法？” “人心多变啊。你也说了那是三年之前，三年过去，他远在河东，你怎知他心思有没有什么变化？”萧慎直起身子，指了指东北方向，“就拿成德云家之事来说吧，河东与河朔近在咫尺，音书不绝，他在河东三年真的就一点风声都不知道？说不定，河朔之事背后真正的谋主就是他呢！” “这……”萧倩儿给吓了一跳，“父亲之言实在有些耸人听闻了……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吴王要是真的有意东宫，要夺皇位，那么自然就要断太子羽翼。如今东宫最大的臂助，一是河朔云家，一是河东薛氏。他策动王廷安，翻覆成德，云麟一死，云家就算折了一大半。”萧慎寒声道，“至于薛氏，河东薛家势力遍及军中，可这一代人丁单薄，唯一一个男丁就是这次从淮南来的那个薛岳，偏生听说吴王就跟这个薛岳颇有交往，若说这些都是巧合，未免叫人难以置信。” 萧倩儿听完父亲的怀疑，一时也无言以对，父亲说得确实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可是……这不像是……”萧倩儿愣了片刻，“我不相信李二会做出这等事。” “倩儿，为父知道你自小跟李二情谊深厚，吴王三年前或者真的无意于此，可是他离京三年，当年离京又是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性情大变也是说不准的。”萧慎叹道，“别的不说，就说三年之前，你能想象他会跟云非墨那样的举子过从甚密？他会去跟一个商贾再三交往？” 见萧倩儿半晌不说话，萧慎接着道：“这些事情为父其实也没什么证据，也不是说非要你如何，只不过为父想说，咱们父女身在朝廷之中，看上去风光无限，实则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朝野上下有多少人盯着户部的位子，啊？就算咱们安份守己尚且要提防明枪暗箭，要是掺和到储位之争里面，那是取祸之道。你看这次燕王遭贬，韩相暴毙，不都是因为占了夺嫡之事的边么？皇子至亲，仆射至尊尚不能身免，咱们有有什么资格插手？像这等危险的事情，能不要碰，就不要碰。只要咱们做好本分，不管最后是谁坐那张椅子，为父只希望能够平平安安的告老还乡，你能找个好人家嫁了，也就行了。”
第549章 变天了（三） 萧倩儿听萧慎说完之后沉默了片刻，终于道：“父亲，您找我这这些，真的就是这个意思？” “倩儿为什么这么问？”萧慎笑道，“难道你还信不过爹爹么？” “爹爹，我打理户部账目这么多年，里面有多少问题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国库的问题不仅仅在太府寺。”萧倩儿定定地看着萧慎，“您让我远离朝堂争斗，不要插手夺嫡之事，可是您真的是这么做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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