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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一族，是薛霖最在意的东西，也是数百年来薛氏一族的英杰之辈最在意的东西，若非如此，河东薛氏怎么可能数百年来长盛不衰？ 这两枚官印是先祖的荣光，而那个混账小子，就是薛氏的未来啊。 “大人，马备好了，您去哪？” 薛霖眉毛一抬，盖上锦盒，霍的站起身来：“安业坊，薛家！” 那个官员看了薛霖一眼，欲言又止。 薛霖皱了皱眉：“什么事情？说！” “不知侍郎大人今天还回来么？工部那边的事情……” 薛霖挥了挥手：“我知道，不就是郊迎之事么？不急在今日！”说这就大步走出了公厅。 ——皇城·工部衙署内—— 薛霖可以不急，但是此时此刻的工部衙门里，工部尚书宇文建正愁得挠头。 工部在六部之中可说是最不招待见的了，无他，因为工部实在是一个花钱如流水，又基本看不见什么回报的衙门。 别的不说，单就每年修葺官道、河工的钱，那就是难以想象的数字。户部最怕工部问他要钱要徭役，兵部烦工部影响了他的军费，礼部觉得工部有辱斯文，刑部那边不知道有多少工部官员贪渎舞弊挪用公款的刑档，吏部则是很多时候找不到人愿意去工部。 可是再不招人待见，该做的事情还是一件都少不了。 开年了之后，河工要动土，官道要修葺，这些例份里的事情不说，最叫宇文建头疼的是：太子大胜还朝，西征大军凯旋而归，照例是要郊迎的。往年这种情况也就是稍微整葺一下西面的官道和 四方馆也就是了。可是今年战果实在辉煌，又是献俘又是纳降，还有数百小国派了使者跟着过来朝贡，这场面怎么可能小得了？皇帝已经下了旨意，重修西面三十里的官道和馆驿，要求工部立刻拿出方案来，一定要在太子回来之前完工。 宇文建当然明白皇帝这样重视的原因，他也很想把这件差事做得漂漂亮亮的，可是这档口他哪里来的人手和钱来做这些事情？要说土石木料什么的还好说，三十里官道用量还说的过去，洛阳附近征调一下也差不多，钱粮什么的也可以等户部和买了之后再说，可人手就真是没办法了。 工部明年征发徭役的计划早就报上去了，这时候再加征徭役哪里来得及？况且在大灾之年发徭役本来就比平常要难，这时候临时要加征徭役，闹不好是要出乱子的！ “尚书大人，要不然从漕运河工那边调一部分人去西面……”一个员外郎试探性的问道。 “不可！”宇文建皱眉摇头，“漕运乃京畿命脉，河工更是关系天下民生。今年大旱运河淤塞比往年更重，如果不加紧疏浚，加固堤防，开春之时漕运不通甚或凌汛决堤，那才是掏钱的祸事！为了郊迎的事情影响河工，此事万万不可！” “您看是不是可以上书建议调一部分驻军去……” “胡闹！京畿驻军到时候是要与西征军换防的，现在让他们去给西征军修路，那还不闹翻了天？”工部侍郎斥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叫咱们撒豆成兵吧？”工部郎中忍不住丢下手里的案卷。 宇文建看着面前的下属也是一阵头疼，突然眼睛瞥到案上一叠案卷的下面露出一个木匣的一角，心中奇怪，刚刚下朝回来时倒没留意，但昨天离开的时候自己桌案上肯定是没有这样东西的。 抽出来一看，是一个还没启封的信匣，上面的火漆封印上乃是一个“吴”字。 宇文建心中一突，一面破开启封，一面问旁边的侍从：“这封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谁送来的？” “这是今天一早吴王府的郑管事送来的。” “郑楚？”宇文建一惊，吴王一直对于自己和他的关系颇为避讳，今天怎么突然派心腹给自己送信？之前朝堂上污蔑吴王谋反音犹在耳，虽说此事已证实与吴王无关，但吴王为何要在这瓜田李下的时节派人给自己送信？
第552章 变天了（六） 宇文建倒不是害怕吴王会为难自己什么，别说吴王不是这种人，就算他真要造反，只要吴王需要，宇文建多半也会义无反顾的站在他的身后。 很多人以为宇文建支持吴王是因为宇文氏乃是元氏的家臣，其实并非如此。宇文家和元氏确实是有君臣之情，可是时过境迁，这都几百年过去了，怎么可能因为祖上的君臣之别就生生世世都为臣为仆？这么想的人未免也太过一厢情愿了。 宇文建愿意支持吴王的原因异常简单：当年关中之乱，宇文建一家避祸逃难，陷于乱军之中，若非当时元慧妃的父亲恰好率家兵赶到，他宇文建根本活不到今日，又何谈尚书之位？ 关中之乱中数载离乱，元氏一门在征战之中人丁寥落，血脉几乎断尽，唯一的女儿就是慧妃了，宇文建一家有感于元家活命之恩，再加上祖上君臣之义，自然而然的就将这恩情记在了元慧妃身上。 慧妃身在深宫，也没什么需要宇文建帮忙，宇文建慢慢的也就把目光转向了吴王李禅，把元氏的恩情报答在元慧妃的儿子身上，也算合乎情理。 因着这种原由，就算是要宇文建粉身以报，他也是绝无二话。他现在看着这个信匣担心的乃是吴王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毕竟前两天殿上的情形还是历历在目。 可当宇文建展开手中的信纸一看，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情立刻被喜悦取代！ “尚书大人何故发笑？”工部侍郎是个老成持重的人，见宇文建看了一封信之后突然就笑起来，大是不解。 宇文建喜道：“咱们刚刚忧心之事，如今已得良策，可迎刃而解，我焉能不喜？” “啊？” “怎么可能？”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尚书大人这是失心疯了么？几万人的徭役，一封信就能迎刃而解？难不成真的有人能撒豆成兵，捏土为人？ 侍郎和工部郎中、员外郎面面相觑，良久才试探性的问道：“不知是何良策？” “城外的灾民。”宇文建心中欢畅，连脸色都红润了起来，“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工部郎中吓了一跳，“灾民本就困苦，还要他们去服徭役，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工部侍郎思索了一下：“诸位先别急。尚书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城外灾民众多，征发个几万人确实是绰绰有余，而且以工代赈朝廷的支出也就可以合二为一，毫无疑问是可以解决咱们的问题的，至于说灾民的反应，只要处置得意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侍郎摸了摸胡子，“不过我看尚书大人脸色，好处应当不止如此吧？” “哈哈哈哈，所言极是。”宇文建扬了扬手中书信，“吴王信中说道，如今河朔左近灾民汇聚京师，人数与日俱增，数万灾民吃穿用度全仗国帑， 天长日久灾民懒于劳作，留滞于此，长此以往必为祸患，若依此策，以工代赈之后，一来示朝廷爱民之念，又能绝刁民侥幸之路，兼能解朝廷徭役之不足，此三全其美也！” 宇文建心中也是难得的振奋，吴王殿下才华卓越人所共知，但是一直以来还是免不了有些过于清高无尘，对于朝野之中那些腌臜阴暗之事并不知晓，所谓慈不掌兵，心念过善也是弊病，在朝局之中就更是如此。可以说这是吴王在朝中最大的弱点！ 可是今天这封信里所体现出来的，恰恰证明了吴王已经能够看到这些事情背后的阴微了！ 众人按照宇文建说的想了一会，也都是点头称是。 “原来如此！” “果是良策啊！” 工部郎中连忙起身道：“那下官即刻去草拟奏折，明日好呈交政事堂。” 宇文建连忙叫住他：“不用不用，这份奏折我得自己写，也不要等明天了，我等会写好亲自送到裴相那里去！” ——华林园外官道—— 相比较皇城之内的骚动，城郊的华林园还是处在一片静谧之中。 积雪未消，天地之间俨然还是一片纯白，远远看去积雪之下透出的树木的枝桠犹如墨染，清冷之中蕴着满满的诗意。 在这张绵延不尽的雪景画图之中，两骑在雪地之中缓缓而行，后面一人身着紫衣，罩着一件红金色的狐裘，白白胖胖的脸给冻的通红，一面催马，一面对着前面的人笑骂：“郑楚，李二最近架子大了不少嘛，挺会指使人啊？大雪天的叫我跑这么远去见他？” “大尹误会了，殿下是想念大尹，特地请大尹去华林园热汤沐浴的。”郑楚陪着笑勒住了马，等着河南府尹裴耀卿赶上来。 裴耀卿笑道：“屁话，我却不信他李二会这么好心！再说了，要真是泡汤，不能等我做完公务，非要你等在端门那里守着我，一下朝就非要拉着我过来？以为谁都跟他一样现在休假呢？年关底了，河南府的事情忙着呢！” 郑楚笑道：“泡汤是真，您看小人可是连大尹的衣服都预备好了。不过殿下找大尹也有别的要事相商。”
第553章 老友相聚（一） 听到泡汤，裴耀卿喜上眉梢，不过仍说：“我就说么，李二这小子就没那么好心！”裴耀卿嘴上不饶人，可是语气中却并不生气，“他找我是城外的事情吧？”他一面说一面又催了一遍马，可是他并不精于骑术，身体又胖大，连番催马收效并不明显，胯下的枣红马反而走的更慢了一些。 “应该是，这两天殿下跟云公子一直在商议城外的事情。”郑楚见裴耀卿马慢，按辔缓步，保持自己跟在裴耀卿身后半个马身。 “嗯，他今天找我正好，我本来也想晚点找他。”裴耀卿又夹了一下马肚子，发现没用之后也就干脆放弃了努力，“你这一路上城里城外的跑可有听到什么流言么？” “这倒不曾，大尹是说城外……”郑楚一惊，裴耀卿这样问自己，那这个流言就绝不仅仅是那么简单的“流言”而已。 “唔……没听到么？看来这流言也才刚刚开始。一切等待会见了李二再说吧！” 雪天难行，裴耀卿和郑楚到琼华洲桥前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裴耀卿身体虽胖却不耐寒，下马之后紧紧裹了裹身上的狐裘，看着灵泉殿方向升起的腾腾热气笑骂道：“冻得我都快没知觉了，李二这小子该不会是在汤泉里泡着等我吧？” 郑楚刚想说话，就看见裴耀卿低头从旁边地上抓了好大一把雪，还用力压实了，小心翼翼的揣进随身的皮囊之中，有些不解：“大尹这是干什么？” 裴耀卿狡黠笑道：“嘿嘿，灵泉殿附近可就没有雪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不得给李二带点礼物？” 郑楚一阵无语，心下暗叹，殿下跟大尹这么多年的关系也真是奇特，一个亲王一个河南府尹整天还想着互相开玩笑斗嘴，大概也是朝中仅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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