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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儿，你是不相信爹么？”萧慎干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儿，“就像你说的，户部的账目是你在打理，爹做什么都瞒不过你。” “爹，我这次清查账目，发觉户部的账目……”萧倩儿说了半句，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来，“总之我希望爹爹自己刚刚说的话，能够说到做到。” “这是自然！”萧慎吁了一口气，“对了，因为这次太府寺的事情，王介大学士向陛下请旨，叫户部派一个人，就在年前这几天去国子学给监生们讲一讲账目算术，顺便解说一下贪渎诸事，你看看挑个人过去。” 萧倩儿听完之后想了一会，偏了偏头：“要不然我自己去吧，我不是还挂着算学博士的名头么，去讲课也算履职了！” ——皇城·兵部衙署内—— 相比较户部，御街右首第一间的兵部就显得沉闷得多。所谓国之大事，在戎在祀，作为掌兵戈之事的兵部在六部之中仅次于吏部，乃是右司三部之首，可是真要说起权柄来，却并不真的那么大，因为名义上执掌天下兵戎大事的兵部，既不直接掌握兵马，也无权直接指挥战事。 天下兵马的调动和训练是在南北衙手中，京畿附近的禁军是由枢密使仇紫英和楚王李平一同执掌，而地方兵马则大抵是由各地节度使全权负责的，兵部真正负责的，是天下武官的任命调动，考绩赏罚，以及武举、军饷之事。 这样的职责使得兵部的日常工作格外的忙碌和细碎，同时又与其他部门相对的独立。如此一来，兵部的衙门口往往是六部衙署中最为冷清和疏离的。 可是今天兵部衙署门口来了一个客人，尚书右丞王凌。 王凌刚到门口说明了来意，不多时，除了抱病在家的尚书，侍郎薛霖以下的兵部官员全都一起迎出了门外，一面行礼，一面将王凌让进内堂。 尚书右丞不过是个四品下，论起品秩别说跟各部尚书相比，比侍郎还要低上半级。之所以如此礼遇是因为尚书左右丞乃是仆射的副官，平素就是直接代左右仆射属理六部条陈的，像右丞王凌，主管的就是右司的兵刑工三部，算得上兵部的“现管”，薛霖当然不敢怠慢。 “右丞今天怎么有空来兵部？”薛霖将王凌让进公厅，一面吩咐人看茶一面笑问，“若有什么公务直接 叫薛某过去就是！” “尚书右丞管的就是右司三部的条陈之事，我过来兵部那是份内之事，薛公这么说这是在责怪王某贵足难踏，来的少了哇！”王凌笑着打趣薛霖，“这话要是传到裴相公和柳相公耳朵里，岂不是要罚我的俸禄？” 薛霖摆手道：“右丞误会了，薛霖绝没有这个意思！” “开个玩笑，薛公何必当真？”王凌笑道，“还是说薛公不欢迎我？” “右丞玩笑了，谁不知道王凌王右丞那是柳相公的左膀右臂，能来我们兵部那是求之不得啊！”薛霖笑道，“不知右丞今天过来有何见教？” “我跟薛公乃是同科，咱们也不必闹那些虚文，我今日过来，实是有求于薛公！”王凌收起笑容，看着薛霖，“我听说城中那个淮南商人薛岳，乃是薛公族人？” “是，薛岳乃是我的本家侄儿。”薛霖一听王凌说起薛岳也是一愣，“不知道我那侄儿怎么了？”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实在是有几个咱们的同科请托到了我这里，道是他们的家人在城内做点生意，今年洛阳米贵，也就跟着囤了不少米粮，咱们那几个同科那是连自己的俸禄都投进去了，本想着能赚点钱，谁知近来米价暴跌，不但钱赚不到，怕是连本都回不来。如今想要脱身，把手里的粮食出清拿回钱来，偏生如今全城的柜坊都封了，根本没有买家接手。”王凌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有几位那是连家都不敢回，天天都睡在公厅里。” 薛霖听到这里隐隐已经知道是何事，笑着问道：“不知道这些人手上到底囤了多少粮啊？” 王凌叹了口气：“按照市价，差不多要有五十万贯。” “五十万贯？！”薛霖吓了一跳，“不是几位同僚么，怎么会有那么多……” 王凌赶忙道：“也不光是他们几人的，有些也是与人合伙，参与的人多了，囤的也就多一些。” “要是这么多那确实是难以出手的。”薛霖不通账目，可是经常跟军饷打交道，也知道五十万贯钱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出来的。 “就是说啊，这不他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薛公这位令侄之前在南市卖粮，一下子就赚了四十万贯，眼下整个洛阳城里，现钱最多的，大概就是令侄了。”王凌道，“所以他们就托我过来问问薛公，是不是可以出面跟令侄打个招呼，请他把这些粮食收了，当然价钱好商量，按照市价的八成即可！”
第550章 变天了（四） 薛霖看着王凌的笑容，心中微微有些不齿，此人嘴上说的漂亮，他却不信王凌今天过来只是为了几个同僚！想来他自己肯定也是深陷其中。不过薛霖也知道朝中牵涉其中的官员不可胜数，眼下还不是跟他们闹翻的时机，当下为难道：“右丞，实不相瞒，薛岳虽然是我侄儿，可是他从事这货殖之事，自有盈亏道理，我也不好插手过多。” “我明白我明白！”王凌哈哈笑道，“这件事情确实是为难薛公的。那几位同僚托到我这里的时候我也是这般说，可是禁不住他们一再的恳求，我这心一软就答应了。” 王凌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小小的锦盒放在薛霖面前。 “右丞这是何意？”薛霖奇道。 王凌笑嘻嘻的打开两个锦盒，露出里面的两件物事，却是两枚青绿色的铜印：“薛公不要误会，这是几位同僚的一点薄仪。” 薛霖心中冷笑，薛氏世代豪族，难不成还在乎他们这点东西？口中却笑道：“诸位同僚的好意薛某心领了……” 王凌却不待他拒绝，笑道：“薛公何不看看这究竟是何物？”一面说一面挑起其中一枚，翻过印文出示薛霖。 薛霖素知王凌喜欢收集古物，尤其古玺金石一类颇有研究，但是他对这些东西实在是提不起兴趣，瞥了一眼之后只见这枚铜印上面阴文铸造的是“汉蜀郡太守印”六字，知道这是汉朝官印，孰为珍贵，可是他把这种东西拿来送自己，未免是明珠暗投了。 “这枚汉印品相完好，字体遒劲，确实是珍罕之物，薛某怎么好夺人所爱呢？” “哈哈哈哈哈，薛公不必急着拒绝。”王凌笑道，“我记得薛公是河东薛氏西祖房？” 薛霖一怔，点了点头：“先祖庄公为鄢陵侯三子，乃薛氏西祖，不知右丞为何……” 王凌摇摇手，伸手将另外一枚官印也翻了过来，上面的印文乃是“晋河东太守之印”，王凌笑道：“这两枚官印印边上分别有错金文字，这枚蜀郡太守上面是隶书‘齐’字，河东太守印上则是篆书‘兴’字，我遍查汉魏以来史籍，颇怀疑这两枚官印应当是薛氏之物，不知道薛公怎么看？” “哦？”薛霖悚然变色，河东薛氏源出蜀地，乃是巴蜀豪强，刘先主入川后，薛氏就在季汉世任蜀郡太守之职。后来曹魏灭蜀，先祖薛齐北上河东，这才有了河东薛氏一脉。那枚写着齐字的汉蜀郡太守印若是真品，那就是河东薛氏始祖之物！另外一枚河东太守印上面的兴字，想来就是西祖薛兴的官印！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般人手上可能也就是一般的古玩，可是对于薛氏来说，那就是祖先遗物，是应当供奉在薛氏宗祠里的至宝！！ 薛霖震惊之余，不免有些难以置信，要 是他送来的这两件东西真是先祖遗物，那自己还真的很难拒绝这两样礼物，只不知这东西他从何处得来？ 仿佛看透了薛霖的犹豫，王凌一面把两枚铜印放回锦盒一面说：“这两枚官印我是无意中得来，本来也只是觉得只是一般的东汉魏晋之物，可是详辨之下，发现这两枚官印可不普通，这次正好拿来。” “右丞此言未免不尽不实了吧？”薛霖看了王凌一眼，指了指两个锦盒，“这两枚官印当年原本就是薛氏家藏之宝，可是数百年来离乱兴衰，也就随着很多其他的东西一样散失了。右丞喜欢收集古物，偶然收到一件并不奇怪，可是两件同时找到，还专门送上门来，未免太过蹊跷了吧？” 王凌愣了一下，终于笑道：“还是瞒不过薛公啊。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我受人所托，这两件礼物自然也是那些屯粮的粮商们准备的。薛公应当知道，洛阳的粮商财雄势大，手眼通天，积储多年，这两件东西对于他们来说，也就是寻觅起来费些力气罢了。” “那还真是劳他们费心了。”薛霖点了点头，轻轻合上两个锦盒的盖子，然后将手覆在锦盒之上，想王凌面前一推，“但是这东西，我却不能收了。” 王凌用手一挡：“薛公，这是为何呢？” 薛霖笑道：“不瞒右丞，其实昨日我也已经派了家人去找我那个侄儿商讨收粮之事，结果直接给打发了回来。今日右丞过来要我说动我那侄儿，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王凌闻言一愣，旋即笑道：“今日不同昨日，薛公更不是区区一个家人可比，只要薛公愿意帮忙走这么一遭，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成与不成那是天数。况且这两样东西原本就是薛氏之物，今日物归原主，又何足道哉？” 薛霖看了看王凌，又看了看面前的两枚锦盒：“既如此，我就走这一遭！” “我先在此谢过薛公！”
第551章 变天了（五） 王凌离开的时候谢绝了薛霖的送行，径直离去。 薛霖对着外面叫道：“背马！某要出去一下！”言毕又把那两枚锦盒打开看了看里面的铜印，看着上面那斑驳铜绿的印身上错金的文字，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昨天管家把薛岳的意思带回来时，把薛霖气得不善：薛岳可能确实有他的道理，可是自己堂堂的兵部侍郎，又是他的叔叔，派人去跟他好言相商居然被这样挡回来，叫他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这个混小子，口口声声不要跟自己扯上关系，不愿还宗，不愿为官，可是要不是有自己在背后护持，有河东薛氏几百年的底蕴，光凭有钱能在洛阳城立得了足么？ 那些粮商为什么分明已经走投无路还对广陵会以礼相待？还不是因为忌惮薛家的势力？他倒好，还真以为都是他自己的能耐了？ 薛霖原本是不愿意去找薛岳的，可是今天王凌这两样东西，实在分量不轻。薛霖身为薛氏这一代的族长，青壮之年就已经执掌兵部，又是东宫心腹，拜相登阁乃是囊中之物，一般的钱财俗物，实在不在他眼中，可这两样东西可不一样，这是先祖遗物，象征的是薛氏一族数百年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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