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霖能做到兵部侍郎,当然不是无能之辈,胡子一翘:“常平仓与含嘉仓尚有足够京城五年之用的粮草,此非常之事,可请旨调动以资军需。至于军费可依照关中之乱法,向民间富户筹集,务必剿平叛乱!” 李淳听完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若按薛侍郎所言,钱粮这样解决等若是将朝廷的家底全部掏空。但即便如此,那兵马从何而来?太子五月出兵安西,带走了数万精兵,如今朝廷手里兵马不足十万,还要以此弹压周围藩镇,哪里来的兵马剿平成德?若是临时征调兵马,薛侍郎以为可以应付得了成德的百战之师么?” “王廷安叛乱未久,军心未定!”云黛在一旁听了半天,再也按耐不住,高声说道,“以王廷安之能,要掌握成德非旬月所能成,若不趁此时出兵,待其立足稳固悔之何及?何况卢龙节度使云霆乃成德云麟长子,父遭荼毒,为人子者岂有不欲报仇的?我听说云霆早已遣使请旨平叛,朝廷若决意平叛,一道诏书下去,卢龙魏博皆朝廷藩属,敢不效死力?” 云黛虽然刻意放粗了喉咙,但是在一群五六十岁的大臣中间还是显得极为出挑,清脆的声音一时之间让众人都回头向云黛这个方向看来,众人见云黛看上去不过十来岁年纪,不由得都大吃一惊,主战派的薛霖看了云黛一眼心中暗叫惭愧,一个如此年轻的布衣都有如此见识,可叹自己这班大臣! 场中还有不少大臣听云黛说完都轻轻扭动身体觉得不自在起来,云黛所言他们岂能不知,只是各家都有各家的如意算盘,如今 被一个布衣小子一语道破,都有些尴尬。 萧慎见云黛穿着不过是个布衣,本想斥退云黛,但看见她与李乐坐的极近,也不好说的太过直白,只冷笑道:“这位公子,朝廷之事哪有如此轻易?若允许云霆举兵攻打成德,到时候若是乘势西进,荼毒中原,后果谁可料焉?况且就算云霆无此意,卢龙出兵难道就不要粮饷?我看公子还是布衣,不妨过了今科,待公子他日为公卿再行此策不迟!” 云黛脸色涨的通红:“不为则易者亦难,为之则难者亦易,一味畏难岂是治国之道?叛军作乱,若不剿平乃是动摇国本之事!当日神宗关中之乱,藩镇不服王命,岂一日之功?自神宗初年为了安抚平卢节度使姚安世,纵容不法,长此以往乃至天下藩臣骄满不可抑制,今日之事与神宗之时又有何异?此防微杜渐之时!!” 云黛这句话一出更是满座耸然动容。她讲的其实乃是神宗朝的一件故事。 李淳不由得深深看了云黛一眼,心中不觉惊讶,刚刚李乐介绍云黛是才子,李淳是没有当回事的,但是如今看来此人年纪虽轻,见识着实不凡,说不定可以为自己所用,看来以后还要多加留意。 “云公子还请息怒。”李淳正色道:“云公子所言正是正理,所以我们并未说不去剿灭,只是需要找到万全之策而已。就如刚刚萧慎大人所言,盲目用兵,若激起兵变,不也是动摇国本之事么?诸位大人都是我大夏的股肱重臣,如今我大夏正值多事之秋,还希望诸位大人精诚合作,云公子既然有意国事,何妨一纸策问,将平叛方略上书朝廷,也是报效朝廷的办法。” 李淳这一番话说出来不仅云黛,一众大臣也都无话可说。 李祝心中暗自警惕:这个老七果然是得二哥真传,这段时间监国所展现出来的才华叫人惊讶,未来若真是争起那把椅子来,最可怕的对手就是他了。 默然无语间,一个一身素缟的太监疾步走入,诸人皆是一惊。 李淳立时迎上前去:“公公这是?” 内侍凄然道:“……太子妃殁了!”
第59章 再无可恋 众人皆是一惊,云黛更是如遭雷击。 得此消息,众人没有心情再争辩下去,一一告辞。 李乐当场拉住内侍嚎啕起来:“绾姐姐怎么就没了呢?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李乐这一哭,惹得云黛的眼泪更憋不住,她怕被看出端倪,咬紧双唇死忍着。 内侍劝道:“晋王殿下节哀,您先随咱家回宫,路上慢慢告诉殿下。” 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一震,李乐也变得老实了起来,点点头,一路啜泣着走了。 出了这样事情,议事当然是议不下去了,一众大臣一齐起身告辞。云黛也便随着众人一道离开,她失魂落魄的走出王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好在冯三在门口候着,见云黛欲倒,忙上前将她一把扶住:“云公子,这是怎么了?” 云黛不答,逃一般钻入马车中,颤声道:“快走!往热闹的地方去!” 冯三不明就里,驾一声便将车催动。 车内云黛脸色灰白,口里满满血腥味,适才强掩悲痛双唇里尽是血口子。 待到马车外人声喧哗,云黛才敢放声大哭,一开始只是抽噎,渐渐地变成撕心裂肺的嚎啕。姐姐没了,自己进京唯一的指望消散了。本以为一路奇遇可以顺利进京,为云家复仇,眼看着一切水到渠成,可瞬间又化作梦幻泡影。云黛觉得自己像是个被命运逗弄的猴子! 爹爹、阿娘、岚儿还有姐姐,都没了,留我活在这世间又有什么意思! 冯三在车外听她哭声哀恸惊心,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只能驾着车在闹市里转圈。待到哭声渐止才掉头向公车馆去。 由于云黛没有告身,公车馆本不招待,但在雍王府门口等候时,冯三已向雍王府管事讨到了保荐信。 公车馆的衙役看到上面是雍王的印信,连忙给安排进了上房。 云黛跟着引路的仆役,她只觉得公车馆吵闹无比,人声乐舞震耳欲聋。 仆役见云黛蹙眉忙道:“公子勿恼,您的上房在最里间,吵不着您。” 这时有个人拉了她一把:“咦?怎么是你?你也是赶考的举子吗?” 云黛抬眼只觉得此人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仆役连忙把那人手拍开:“这是雍王的贵客。” 那人上下打量了云黛一会儿还想说什么。 云黛已如行尸走肉般跟着仆役走了。仆役带着她穿过内院来到后边二楼自己的房间。果然如刚才所言,此间并无喧闹声:“公子,这是您的房间,一切物事都是新换,有什么需要的您叫小的们一声就行。您要出门若是嫌前院太聒噪,这院子还有专门的后门,去哪里都方便。” 云黛默然点头,她呆愣愣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冯三等人忙进忙出的收拾。 冯三知道小云公子情绪低落,低声催促着众人手脚麻利些,好在云黛的东西不多,只一炷香的功夫便收拾 停当,冯三留了盏灯,就带着人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房内只余下云黛一人枯坐,她望着陌生的房间,想到了爹爹、阿娘、岚儿,想到了京城外枯槁的饥民,想到了韩猛那凶恶的嘴脸。看着跳动的烛火,云黛只觉万念俱灰。 月已中天,宵禁的鼓声一声急过一声,想来是要关坊门了。 云黛抬肘擦去脸上的泪痕,走向两口衣箱。打开箱盖,幽沉的檀香味道飘散出来,惹得云黛心口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这一路若是没有李禅的百般照拂,早死千百回了,本想着等大仇得报,定要好好报答,即使为奴为婢也在所不惜,只可惜…… 泪水落在箱中衣服的金银织锦上,凝了一会儿,才化作几点湿痕。 云黛觉得自己好可笑,一个孤女,居然还想着要对吴王以身相许。自己在李禅心中,怕是就如同这几滴泪,过不了几日就会了无痕迹。 想到此处,云黛心中再无留恋,她从箱中翻出几根衣带接成了一根长绫,又拆了头上的玉冠绑在一头。玉冠卸下,头发没了束缚顿时从云黛头顶松松的披散下来。 她就这么散发走到房中横梁之下,将有玉冠的那头向上抛起,玉冠在空中划了一道弧,跨过横梁,带着衣带又稳稳落回到云黛手中。 云黛看了看高度,将桌子拖到横梁下方,站了上去。 她想悬梁。 此时,太子尚在西北,朝中局势又是这般不堪,大哥无诏不得发兵,姐姐又……而且王廷安的夏税已经要入京了,到时候自己除了任人宰割再无活路!到那时受尽屈辱,不如此刻就了结此生! 云黛一咬牙,将带子打上死结,箍在脖颈之上,她双手死死拽住脖上衣带,哆哆嗦嗦移到了桌边:不要怕,不要怕,很快的,就一下子。 云黛偷眼看脚下,她已经基本悬空,只剩脚尖还搭桌沿上:好了,好了,只要再往前一小步,一小步,我就解脱了,我就可以和爹爹和阿娘他们团聚了! 云黛眼睛一闭心一横,一只脚已经离开了桌子。 就在这时,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头戴黑纱冪篱、身着玄青色道袍的高大身影走了进来。
第60章 慢慢来,不着急 云黛吓了一跳,伸出去的脚立刻缩回来。她缩回来了,但桌子由不得她!云黛站在桌子的一头,桌子本就有些不稳,她这么一个动作,桌子顿时翻立起来。云黛反应迅速,一边双手拽着衣带靠着手臂的力量将自己悬空,同时右脚向后踢出,身子借力往后一荡,将掀翻的桌子踢回原位,人也稳稳的落在桌子正中。 再说来人,来人从光亮处来,又带着一层黑纱冪篱,房内只有内间燃着孤灯,他甫进房内先是两眼一黑,只听“咣当”一声!他也是一惊,立刻转向声音来处,好一会儿才辨认出是有人想悬梁。 那人缓缓走到云黛桌下,抬头看了她一会儿:“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 云黛站在桌上惊魂未定,一听这声音眼眶立刻就红了:“李禅!你…你怎么…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那人并不答话,顾自在云黛站着的桌前长坐下来,接着悉悉索索从褡裢里掏出了些儿东西摆在云黛脚下。 云黛直挺挺站在桌上,只觉得李禅在自己脚下摆了一圈东西,也不知是什么。 房间里暗得很,云黛只能依稀辨出是些大大小小、方方圆圆、长长短短的东西,云黛暗想:看这样子,圆圆的或许又是些花钱,长长短短的可能是发簪……那方方的是什么?首饰吗?……我现在要首饰干嘛?是想让我恢复女装?原来他还记得我,还亲自送来…… 云黛心里一暖,但被这么晾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异常尴尬,只好没话找话:“你,你在干什么?” 李禅依旧不理她,待到东西摆齐,才叹了口气,又悉悉索索从褡裢里掏出了一个圆圆的东西放在云黛的正下方。 云黛看这大小:莫不是金锭?看来他也不是嘴上这么小气嘛! 但很快李禅就打碎了她的痴念,只见他抽出了一根棒子,对着那个圆圆的东西敲了三下:“笃、笃、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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