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禅一张俊脸红透,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一时默然无语,云黛突然一拍脑袋:“哎呀!” “怎么了?”这些日子来李禅早已习惯了云黛的一惊一乍。 云黛看向李禅:“太子西北大捷,等他回来朝廷自然就有兵有钱了,成德的事情自然也就迎刃而解。那么在太子回来之前,王廷安他们 必然会疯狂的游说公卿,希望朝廷在太子回来之前就承认成德之事。” 李禅赞许地点了点头,云黛年岁虽轻,但对于时局的把握却极为敏锐。 “那相应的,如果要为云家报仇,我们就要尽可能的游说朝廷,保证朝廷的清议公论不被成德那边影响。”云黛面上露出坚毅的神色,“那恩科的文会,就是我影响朝议最好的手段了!!” 说心里话,在今天以前云黛对于参加文会、写行卷有很多怨气和不满,对李禅说得什么作业也是将信将疑:她只是个假举子,又不是真的要考试当官,弄那么认真做什么?而且这些东西真的有用吗?怕只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连续这么多天的高强度写作、学习,要不是因为李禅一直死盯着她,还有事没事威逼利诱的吓唬她,云黛早就罢工了。 可是现在不同了,云黛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价值和作用,李禅从来都没有欺骗她:只要自己能凭借行卷和文会上的表现获得公卿大臣的青睐,就能影响举子们的态度,能在公卿们面前陈说道理,吹响讨伐王廷安的号角!! “你之前说我的行卷还有一些不足,是什么?”云黛第一次主动地问起自己行卷的优劣得失来。 眼见云黛的变化,李禅心中感慨:心思敏锐,行动坚决,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叫人惊叹不已。 李禅斟酌了一下言辞:“平心而论,你的行卷现在已经相当不错了,只是你的行卷中,缺了针对礼部尚书蔡尧的内容。这样的行卷恐怕难以入蔡尚书的眼。” 云黛斗志昂扬:“那我改就是了!蔡尚书喜欢什么?你给我列出来,我这就努力去改去学呀!” 李禅却罕见地犯起难:“这……只怕没那么容易。” 云黛不服气:“什么没那么容易?之前你要我写行卷,一开始什么都不会,现在不也写出来了么,为什么现在你倒没信心了呢?难道你之前夸我的言语都是骗我的吗?” 李禅看着信心满满的云黛,心中叹气,温声道:“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得多。”他俯身从地上将散落一地的行卷文稿捡起,拢成一叠,“这份行卷,行文质朴,立意清奇高远,诗文策论都有可采之处。别说你这么短的时间写出来,就是那些寒窗十年的读书人也及你不上。” 云黛哼了一声:“那你还说……” 李禅摆摆手,打断了云黛:“还记得之前问过的,立意和文辞哪一个更重要么?” 云黛不懂李禅为什么突然提起这茬儿,糊里糊涂地点点头:“记得啊,你当时说了一大堆,最后说文辞是皮毛,立意是神髓么,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禅苦笑道:“我当时说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你在对于时政、格局的明悟上远胜常人,故而我一直说你的行卷:文辞质朴,立意高远 。” 云黛回想了一下,仍旧不明所以:“嗯,所以怎么啦?” 李禅揉了揉额头:“但蔡尚书与我不同,蔡尚书科举出身,素以文章才情著称。在他看来,诗文之所以能传诸后世,皆有赖于辞藻之优美,典故之熨帖,格律之优雅精确,至于立意如何反倒无关紧要。” 云黛听得似懂非懂:“那我就不能投其所好写他喜欢的那种文章么?” 李禅叹了口气:“不能。” “为什么?!”云黛双目圆瞪,恨不得双眼喷火,将面前的李禅烧出两个洞来。 要知道,李禅有着十几年教导弟弟妹妹的经验,在摸清云黛的性格后,对她的教导是三分吓三分哄剩下四分晓以大义,他从来没有正面否定过云黛:云家祖传的倔驴性格,越打压越有反效果。 但这次情况不同,李禅在云黛横眉怒目地注视下缓缓踱了几步,咳嗽一声:“咳,虽然我觉得蔡尚书对于诗文的观点有失偏颇,但有一点我是认可的,蔡尚书掌管礼部,对于开科取士来说,修辞典故确实更方便考核评级。” “你说的我都懂,那举子能写得,我为何写不得?!”云黛气得脸都红了,李禅来来回回的说了半天,根本没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 李禅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修辞仰赖出身和眼界,能够体现才情和学识,全靠点滴积累,最难投机取巧。想在短短时间内做到,不可能的。” 云黛昂然看着李禅:“不试试怎么能知道肯定不行?这关系到云家,再难我也要试试。”
第118章 不可说的闺怨诗 李禅凝视云黛片刻,从一堆文稿中抽出几张东西递给云黛:“先看看,展示文辞,炫耀典章,最合适就是作赋,蔡尧所喜好的便是这种骈四俪六的赋文,论起写这种东西,翰林院的知制诰们也及不上蔡尧。而且你若要写,我也帮不上你太多。”诗词策论这些李禅尚能揣摩云黛手笔,润色一二,不至于穿帮。若是作赋,怕不过两行那些朝中大员便能认出自己的手笔。 云黛接过那份东西看了一遍,只觉头晕眼花:这东西莫说是写,就连看都看不明白:文辞晦涩艰深,句句对仗押韵,中间充斥着各种意义不明的典故和修辞,还有大量不知所谓的华美辞藻。 云黛咬着牙看完一篇,发现里面的字自己大都认识,连在一起后却根本不知道写的是什么意思。 云黛终于明白,正如李禅所言,这确实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她转念一想:“赋写不出来,那诗总可以吧?” “这个……”李禅踟躇了一下,面露难色:“蔡尚书自许文采风流,素来信奉的就是诗文之道,曲胜于直,隐胜于现,暗胜于明……” 云黛怕李禅又讲一大串半文半白的话:“蔡尚书的诗集有吗?我研究看看。” 李禅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面色变得极为古怪:“这是蔡尚书的诗作,其实不看也……” 李禅刚想收走,云黛上手就夺了过来。 云黛抢过册子微微一愣,这本诗集的封皮是洒金百花笺纸,极为华美精致,诗集上还有一股隐隐的花香,与李禅之前给自己参考的那些诗集文集大相径庭,云黛读道:“百花怨词?写花的?” “是,也不是。”李禅喉结滚动,神色有一丝尴尬,“蔡尚书的闺怨诗声名在外,这本《百花怨词》是他今年以花拟人写闺中怨艾的诗作。” 云黛满腹狐疑的打开这本诗集,看了几首,写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闺中少妇看花伤情,怀春思婿的。奇怪的是,云黛多看了几首之后,发现这些闺怨诗的用词描写似乎总有一些异样的感觉:“蜂蝶花间戏”、“幽泉水流香”、“轻拨雁草寻桃源”。 看得云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本能的感觉到这不只是在写风景:“李禅,蔡尚书到底在写什么?这都什么意思啊?” 从云黛拿起那本《百花怨词》,李禅就离得远远的,此时云黛叫他,李禅一个箭步走回来,抽走那本册子,还将它远远放在书架的最顶层:“没、没什么意思,蔡、诗……啊,就是写女子心思……我觉得挺没意思的。” “你怎么了?”云黛听到李禅忽然结巴起来,狐疑地抬眼看他,发现这人不知怎满脸窘迫,额头上还亮晶晶出了层汗,“蔡尚书……之前在雍王府见过,好像年纪挺大的了啊 。” 李禅点头:“确实,蔡尚书今年五十又三了。” “这么大年纪还老揣摩女子心思……”云黛想起蔡尧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诗还是要写的,云黛想了想,“要不我仿照他的写法写两首?” 云黛心思纯净不懂男女情事,故而看不明白蔡尧诗中所指。可李禅焉能不知这些诗中的腌臜心思,听到这话几乎要跳起来,两个耳朵红得发烫,连声道:“不用不用不用。” “那怎么办!”云黛急得跺脚,甚至有点儿埋怨李禅,“写赋又不行,仿写也不行!你既然知道蔡尧的喜好,为什么之前不让我写一些啊!” 李禅并不解释,心里却一阵苦笑,最早给云黛拟的诗题中是有几首譬如征西怨之类题目,云黛写出来的却全不是那个味道,明明是闺怨诗题,生生写出了“醉卧沙场君何恨?王师不能过轮台”的豪情。 云黛天生一副不服输的劲儿,想了再三,铺开一张纸准备仿写起来。李禅也就坐在一旁看着以便指导。可这种东西云黛既没有积累,也与她自身的性格全不相符,哪里是想写就能写出来的?李禅在旁边拟写了几个题目之后,云黛突然伏案哭泣了起来。 太子大捷给她带来了云家的希望,李禅日夜不休为她斧正的行卷,就为了她能在文会抓住机会一鸣惊人。 云黛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写不出那样的诗作,不能完成行卷,不能帮助云家报仇昭雪。 再加上,她清眼目睹这位吴王殿下,起得比自己早,睡得比自己晚,每日早课完就开始看文书,处理公务,等自己来了,他会总结前几天文章和诗词上的问题,再给自己一份今日的功课。上午改完昨日的功课,中午吃过饭,自己还能睡个觉,他会将上午的功课再看一遍,并拟定好下午的题目,到晚上开始誊抄可入行卷的内容。晚上自己去睡觉了,他还要再处理公务,顺便给自己写第二天的计划。 云黛只觉得自己距离这个男人实在太过遥远,他明明已经这么出众,却还如此勤奋,除了吃饭几乎是马不停蹄,而自己呢?老是没由来的怀疑他,还总想着偷懒耍滑睡觉……
第119章 正式回京 李禅给云黛突如其来的哭泣弄得慌了手脚。他心里太清楚,云黛目前是不可能写出蔡尧那般的诗来的。 李禅看着云黛心中默默叹气,想要稍加劝慰也不知从何劝起,思来想去,从房内的一个木箱中摸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锦囊,轻轻放在云黛面前,温声道:“好啦好啦,莫要再哭了,若实在写不来,便从这锦囊中寻章摘句,看能不能拼出几首来用。” 云黛抽抽搭搭的抬起头看着这个锦囊,抹了抹眼睛:“这……这是什么呀……” 李禅看着云黛梨花带雨的脸又好气又好笑:“这是我平素偶得的一些句子,觉得还有些意思的就记下来放在里面。虽然说不上是什么绝句,但想来拼凑修改一下,应付行卷应该足够了。” 原来这个锦囊里是李禅平日偶得的佳句,此时让她拼凑成诗,总好过她在那里一个劲的自怨自艾。而且此举虽是取巧,还算可以接受:一来这些句子都是自己离京后这两年所得,从未示人,无虞被人发现;二来自己经历那事诗风有变,也不大容易从风格上看出;三来则是由云黛自行拣选连缀,勉强也算是她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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