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夏继续推着轮椅:“太后之位我已不需要,但我倒可以答应你,你打败敌军胜仗而归时,若我那时乐意,便让你看一次舞。” “当真?”戚延音色难抑激动。 温夏不再回答,将他送回帅营。 戚延心情越发轻快,夜里卫蔺元与四个徒弟过来以内力为他疗伤,他积极配合,他们走后也一直都在凝气打坐。 …… 天日日复一日的严寒,战场上倒是士气高涨,虽有士兵不满如今戚延保守的打法,但眼见盛军伤亡减少,异议声才熄下。临近春节,军中也算添了些热闹的气氛。 温夏到如今已算养好身体,不再会觉得疲累。 戚延双腿也有力气,可以凭借两条拐杖下地走路了。 夜里用膳,戚延似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如常对温夏道:“你伤好了,我派人护送你回北地。” 烛光下,温夏轻抬睫羽:“等你能站起来,我再离开。” 戚延很是意外,薄唇微动,很想问温夏为什么会这般关心他。可他却怕打破他们之间如今的氛围。 他不敢再吓退她。 温夏离开后,戚延撑着两条拐杖在帐外来回练习走路,一路缓慢地走到温夏的帐外。看着那营帐熄灯,他薄唇抿起笑意,又一步步走回来。 今日来为他疗伤的是谈晋与班衡,卫蔺元内力耗损,终于将戚延救回到能下地行路,身体早已亏虚。 戚延如今只想早些恢复行动的能力,哪怕不能再拥有一身轻功,至少也要能提得起剑。 … 春节迫近,天气也越发严寒,戚延等待的雪也快来临。 早早起来,他撑着拐杖在帐外平地上行走,双腿筋脉未曾愈合,每走一步都会牵扯起疼痛。 子夜里乌卢偷袭,戚延又是使的保守打法,已让军中士兵隐生不满。 他在布一场请军入城,瓮中捉鳖的计。 除了几个心腹将领知晓,其余将士皆已觉得他如今养着病倒像养怕了。承载着这些不满的眼光,戚延倒是沉稳。乌卢伸到大盛内部的爪牙尚未揪清,恐军中也有奸细,被误会也只能先忍耐。 不远处,温斯来自战场上归来,脚步疾驰踏风,冲到戚延身前,竟满脸的杀气。 他恼羞大喝:“我真想一剑砍了达胥的脑袋!把他剁成人渣!”他破口骂出一句脏话。 戚延眯起眼眸:“出了何事?” “他们打不进来竟然拿女人说事!他娘的说,他娘的!”温斯来气急了,眼眶憋得通红,那些话都说不出口,还是陈澜来禀着。 “乌卢单于说我大盛的皇后已经是他的女人。”陈澜说到更严重的关头,也不敢看戚延,埋下头回禀:“说皇后身娇体软,身上能开出花……” 戚延赫然眯起眼眸,周身阴狠的暴戾。他眸光似剑锐利森寒,猩红的眼中布满杀气。 温斯来仍在破口大骂。 戚延深吸提气,扔掉一根拐杖,强行站稳,又扔掉另一根。 他行出几步路,每一步都走得很痛,却踏得很稳。 他嗓音无比森寒:“叫将领来朕营帐,今夜突击这粗鲁蛮邦!” 他一整日不是在营帐中与将领议政,便是去了议政大营布阵设伏。 温夏来帅营便始终未见到人,胡顺神情不似往常,总有一些瞒着她的垂避。 温夏问:“可是军中出了什么事?” 胡顺打起笑:“娘娘无需担心,军中无事,皇上如今龙体已愈,士气大振。” 温夏能感知到一些不寻常,且戚延明明有他的算计,却似乎突然一鼓作气想痛打一顿敌军,倒不像他。 回到营中,温夏让拾秋去打探:“若无人肯回你,你便看可否能暗中听来一些情况。” 拾秋应声出去。 …… 夜色森寒,铁骑踏腾。 盛军突袭了乌卢占据的半座宣城,虽这突击痛挫了一顿乌卢军,但敌方作战勇猛,两军厮杀在乌卢营地,漆黑暗夜被烽火照得透亮,血光染红草地。 城楼上,戚延身穿冰冷铠甲,挺拔立在城墙上,眯起紧望萧杀寒夜。 胡顺颤颤地跑上城楼,边喘气边道:“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知道这消息了!哭得都不见人,拾秋都被赶出了营帐!” 戚延脸色一变,焦急地转身下楼。 双腿在疾步中锥心蚀骨地痛。 策马冲回营地,只见拾秋在帐外焦急守着。 戚延翻身下马,大步冲进营帐,见到温夏的一瞬间,双腿才终于支撑不住栽倒下去。 他撑在她桌案前,深眸紧紧凝望她。 烛光熹微,温夏伏在案上,脸颊深深埋在宽袖中,唯有细碎的抽泣声。 被他脚步声所惊,她抬起盈盈泪眼。 她眼眶湿红,鬓角一缕发凌乱贴在红唇边,难过而委屈地望着他,微张的红唇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更红了眼眶,涌下眼泪。
第84章 戚延埋下头, 带着薄茧的指腹擦拭温夏的眼泪。 “别哭,我必把达胥的舌头割下来, 眼睛挖出来为你报仇!” 眼泪掉得更凶,温夏又埋进了宽袖中。 戚延抬手想触碰她,微僵半空,手掌轻轻落到她肩头,他很是后悔:“都是我连累你。” 他心中自愧,眸底也布满冷戾杀气。 温夏的哭声轻若未闻,可这细碎的声音足够揪着他的心。 戚延扶着长案, 迈着发痛的双腿走到温夏身旁,不再顾及如今他早已放手,他早已不是她的丈夫。他扶过她双肩, 将她揽到胸膛。 冰冷的铠甲搁着脸并不舒服,温夏从他怀里出来, 扭过头,掩帕擦拭眼泪, 她不想再哭了,可仍忍不住哽咽声。 她背对着他,抽泣时单薄的身影轻轻颤抖。 戚延握紧拳头,此刻只想拥有一身从前的武艺,冲进敌营里把达胥的脑袋拎过来给她赔罪。 “我如今不兴保守的打法了,我必让达胥面对天下人亲口为你道歉。” “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我没有失了清白。如今天下人都知晓了, 我……”温夏忍不住哽咽, 哭过的嗓音带着软糯的鼻音, 此刻第一次有这般浓烈的恨意:“他怎么赔我……” “怎么赔我,天下悠悠之口才能堵住, 我才能好。怎么赔我,我才能放下。”温夏回头望着戚延,“你以前也这般说过我。” 戚延哑然,深深弯下脊梁,张着唇想解释,可自愧得都不知怎么开口。 他想起之前为了废后,他的确说温夏五岁时身陷青楼。他当时肤浅地以为五岁的孩子陷了青楼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是他知道温夏会看重,才故意拿此作文章。 他明知那是她的痛,他竟然能做到那般恶劣。 戚延僵硬地握了握拳,竟不敢再面对温夏这双红红的眼睛。 温夏许久才擦掉眼泪,嗓音却依旧难过:“我都无颜出去了,一想到那么多我从来都不认识的人会知道我……” 会知道她身体上的旧伤能变成一朵花印,会知道她失去了作为女子的清白,她就不知如何去面对那些眼神。她想拿把刀亲手扎进那达胥的身上。 “夏夏,我必会让达胥亲口承认他满口污蔑,相信我。” 温夏轻轻点头,哽咽声逐渐停下了,也擦掉了眼泪。 她回过头,唯有一双眼睛还带着哭过的红肿,视线落在他一身铠甲与双腿上:“你……能走了?” “嗯。”戚延仍自愧,亲眼见到温夏哭得这么凶,他才知道从前他拿她的清白威胁时,她应该也是这样难过。 这一身的伤和她的痛苦相比,算得了什么。 烛灯火苗在微风里跳动几下,帐内炭火夺去稀薄的空气,戚延浑身有几分燥热,温夏双颊也一片酡红。 戚延唤了胡顺将窗拉开,方才温夏哭着,不让拾秋入内,也紧闭着窗。 窗户的布幔打开,空气才轻盈起来。 温夏望着戚延双腿,掩下心间的担忧:“你别因为我而改变计划,如何行军最有利,你便如何来。你回去吧。” “别难过,清白不是衡量女子的标准。你也别在意军中的看法,众将士士气振奋,谁都只想杀敌报仇,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温夏轻轻点头,垂眼立在昏黄的烛光下,身影纤弱而单薄。 戚延舍不得离去,但终还是迈步出去了。 他回帐中换下了一身金甲,双腿骨节很是钝痛,宋景平入内为他以内力疗完伤,才减轻些疼痛。 胡顺提来深深的桶,水中药汤冒着热气,戚延双腿浸泡在药汤中:“皇后如何了?” “帐中虽熄了灯,可方才拾秋出来换火盆,奴才问了一嘴,拾秋说还是能听见皇后娘娘的哭声,只是压着不想让她听到。” 戚延拧紧眉。 帐外,陈澜道几位将领求见。 几人入内来禀前线战况,盛军此次猛挫乌卢锐气,灭了他们不少兵马,乌卢如今已退到西永县,在那处提前设了防御工事。 “我军被他们的防御拦截,未再追讨,已领兵回营。” 戚延端坐在太师椅上,修长的双腿仍泡在药桶中,他黑眸深不可测:“温将军呢?” “温将军从战场归来后去面见了皇后娘娘。” 戚延交代着几句军务,示意他们退下。 他换了干净的衣袍,系上虎裘,挺拔身躯穿进这寒夜。 漆夜狂风呼啸,今夜格外阴冷,手指露在外面都能冻僵。 拾秋提着小火炉候在帐外,虽有布幔遮着,但呼啸的寒风也吹得人浑身发抖。 戚延来到帐外,拾秋向他行礼。 “温将军在里面?” “是,温将军来了两盏茶的功夫了。” “皇后如何?” 拾秋脸色不太好,摇摇头说皇后没有睡意。拾秋睡在矮榻上,隔着屏风都能听到皇后时不时的抽泣声。 戚延望着寒夜:“你退下吧,今夜朕守着她。” 戚延在帐外站了许久,等温斯来出来。 营帐内。 温斯来说起温斯行镇守南屿海那些年的趣事,想逗温夏开心,但兄妹俩一个笑哈哈地说,一个红着眼眶轻轻地应。 “等不打仗了哥哥带你去南屿海,那海岛上很多海货可以吃,入口极是鲜美。海景壮阔,也能让人放下一切烦忧。” 温夏裹着衾被端坐在床榻上,只露出一张小脸来。 温斯来坐在床前的扶手椅中,又滔滔说起:“到时候带上母亲和初儿一起去,以后就算你留在了燕国,哥哥们也能带上母亲过去看你。燕国有你和老四在,也算是一家人团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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