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梦竟然全都是那些美好的过往,没有他的拒绝,没有她的哭泣。 秋千架,星月画,东宫里的太子哥哥与他宠溺的一声小夏夏…… 温夏醒了过来,怔怔望着帐顶出神,侧过眼,却见枕畔空空。 她伸手摸去,被子里还是热的,侧过身张望,她却一时错愕住,脸颊瞬间滚烫起来。 妆案前的一把太师椅上,戚延伸着笔直修长的双腿,身躯挺拔高大,手上未停,一双深眸灼热炽烈,带着一身帝王威压紧罩在她身上。 静燃的烛光似赤焰般,安静的室内似生起滚烫的热潮。 温夏香腮红透,明明该是回避,这一刻竟敢望着戚延。他的桃花眼盛情隽峭,精壮起伏的胸膛微露在散落的玄衫衣襟下,他目光灼灼,毫无遮掩,带着攻击十足的野性。 戚延眯起眼眸,手上力道凌厉而快,在温夏已经转醒的视线里越发不再遮掩,张狂而肆意。 不过几步的距离,他的一切都在她眼底,也没什么好解释好遮掩的,他可以坦坦荡荡,他对她的爱也可以坦坦荡荡。 美人含娇倚榻,杏眼如雨打花枝的轻颤。 戚延终于停下,拿过长巾擦拭骨节分明的手指,起身踱步到榻前。 他俯下身,捏住温夏下颔,薄唇描绘着她的唇形,知晓她如今尚未敞开心扉,并未亲吻进去。 “如果我战死了,你会为我流泪吗,夏夏。” “你大半夜发什么疯呢!” 戚延低笑一声,嗅着她喘息如兰的湿热幽香,真舍不得啊,他的夏夏连说话都是香的。 “你还欠我一支舞吧。” “那不是欠你的,那是我赏你的。”温夏在他灼热的注视下,迎着他深目说:“你好好打了胜仗回来,我就赏你看。”
第91章 清晨的天才蒙蒙亮, 戚延便已起身,未让胡顺入内伺候, 自己取了龙袍。 温夏侧睡在床榻上,见他一时摆弄不好,起身下床,拿过金甲与中衣为他穿戴。 戚延紧望着她,伸展双臂任她为他整理,喉结轻滚:“夏夏,我会给你写信来, 希望你能给我回信。” “我多年愧对母后,若你不爱处理郯城的政务了要回京去,那就帮我去看看母后。” 温夏很是意外地抬起头, 可从来没见戚延关心过太后一回。 戚延道:“她也是个受苦之人,那些年终是我太过任性。” 他们母子之间的恩怨解开了? 温夏张了张唇, 战事之前,没有去提太后与她父亲那段往事:“她待我好, 我知道。” 戚延总算放下心,随同温斯来出了府衙。 温夏送别他们二人,不舍地嘱咐温斯来要保重,目送一身铠甲的温斯来坐上马背,目送一身玄金龙袍的戚延低头坐进銮驾。 他推开车窗,深眸紧落在她身上, 寒冬清冷, 他的眼却胜似骄阳炽烈。 直到军队驶远, 温夏才回到府衙。 院子里依旧伫立着从前把守的士兵, 屋中只少了戚延与温斯来,她却觉心里空了一大块似的。 走进书房, 温夏开始着手处理灾后重整的繁重政务,只想尽快能让百姓走上从前的正轨,过好日子。 三日后,戚延与温斯来的书信都传回了府衙。 温夏很是高兴,拆开信细看。 温斯来在信中说起已安全到达,让她勿要担忧,有事第一时间给他去信。 戚延也在信中说到了驻扎在阿丽的军营,他的字迹依旧如从前那般风骨遒劲。 [夏夏亲启: 吾已随军抵营,此地星垂遍野,天阔云低,风吹草野可闻花香,山河好景,忽不忍战火屠戮。吾体康泰,勿念勿忧。故国风雪犹烈,望尔珍之重之。 书不尽意,盼即赐复。 夏夏妆安。 二月十一,于阿丽营花深处,戚延。] 凝望着信上的字迹,温夏轻轻抿起唇角,仿佛能看见戚延描绘的辽阔蓝空下的朵朵白云与草地野花,她笑着写下回信。 郯城与宣城一应政务都步上正轨。 前来上任的郡守耿方贤来到府衙参拜温夏,与温夏议论着如今亟需安置的几项大事。他年已四十,见过温夏给出的政策,恭敬地询问。 “这是皇后娘娘想到的办法?” 温夏颔首。 耿方贤很是钦佩:“此法不仅能解当务之急,还让流民有生计可依。臣已接到皇上圣旨,势必会听皇后娘娘差遣,一切遵娘娘之命。” “耿大人言重,你才是郡守,耿大人如常当政,本宫有疑议之处再诏大人。” 有了郡守上任,温夏比从前少了许多压力。只是耿方贤遵着戚延的旨意很是敬重她,每日皆会来禀政务,就像她是郯城关的土皇帝,每日都上朝一般。 几日后,押送赈银的队伍也到了宣城。 太后与温斯立已在信中告诉她具体事宜,押送赈银的也是可信的温家军,自然会少许多意外。 只是面对数百万的银两,温夏还是十分郑重,等在府衙大院,耿方贤也候在一侧。 著文从外回来,脸上笑意兴奋之余似失几分稳重,嗓音轻快得很:“娘娘,押送赈银的队伍来了!还有您的熟人也来了!” 温夏有些意外,押送的队伍入内,温夏只见一箱箱贴着封令的赈银与脸熟的温家将领,倒未见着什么熟人,她以为著文说的便是大哥身边这位亲信。 同耿方贤一一清点完,温夏命温家军将赈银抬入府库,转身之际,被一道道尖叫声吓得也失声尖叫起来。 只见李淑妃,王德妃,沈贤妃三张脸放大在她眼前,都哈哈大笑。 温夏的失声尖叫变作惊喜:“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她很是高兴,酒窝在这明晰的笑里绽放。 “不仅我们来了!”三人移开身子,露出后头特意挡着的虞遥。 温夏简直高兴坏了,抱住虞遥,又抱住她们三人,在这哈哈的笑声里眼眶逐渐湿润起来。 后院正厅中,圆桌前摆满热气腾腾的饭菜。 如今的屋中不再是浮翠流丹,而是素雅清丽,相见甚欢。 温夏紧望多日不见的姐妹们,能在边关见到她们完全是意外之喜。这两年深处宫中多亏她们与她相伴,否则那些难熬的日子都不知要如何挺过来。 温夏一面笑着,一面红了眼眶。 “虞姐姐,你不是快要成亲了么?我还想着这边何时能安顿好,能不能及时赶回京参加你的婚礼。” 虞遥笑道:“我的婚期推迟了。” 温夏怔住:“为何,可是因为闽房佑反悔?” 已不再是李淑妃的李娇月笑道:“哪里是反悔,人家都快急哭了。是虞姐姐自己担心你一人,和那状元郎商议推迟婚期过来陪你!我们怎么能允许她背着我们偷偷摸摸来见你,我们当然也要来!” 从前的德妃做回了那个活泼没有心计的女子,王盈快言快语:“我们都好想你,丽嫔妹妹她们也想你,只是她们家中着急替她们相看夫婿,便未能前来,但众人都给你写了信。” 那个从前爱财如命,连裙子破了都要跟人扯皮的贤妃沈佳喜拿出一沓信,不顾绣满精致绣花的袖摆被信封勾破丝线,高高兴兴地递给温夏。 温夏很是动容,她当初离开时虽请过太后照拂后宫众人,可瞒着大家,谁也不曾告诉,一时竟有些自愧。 “我对你们都没有这么好……” “谁说的,从前不是你护着,我们能有那些好日子过?” 虞遥说她们已在京中得知她被挟去乌卢的事,都替她担心,也钦佩她。戚延罢黜后宫妃嫔,赐还大家归家后,她们便商议着一起来边关看她,反正如今大盛鼓励女子走出闺阁,她们早想看看大好河山了,就当是出远门游历,也想能陪伴她,帮到她。 李娇月眨着大眼:“娘娘,你可知皇上为了赐还我们归家都费了多少银子?”李娇月示意算术好的沈佳喜接话。 沈佳喜道:“十一名妃嫔,每人都捞到个县主,他得养我们一辈子,而且皇上给我们的比别的县主多,约摸够打下草原一座部落吧。” 温夏笑:“是他欠你们的。” 李娇月:“不止啊!他为了还我们清白,在圣旨上昭告天下是他早年间染病不举,未宠幸过妃嫔。” 王盈直摇脑袋,发钗摇坠:“我是真没想到皇上这以前狗都不如的玩意儿如今能当人了。” 她说完下意识捂住嘴唇,像往昔在后宫里吐槽戚延坏话般谨慎,被李娇月打开手:“如今不是后宫,没人乱嚼舌根啦。” 温夏有些怔住,这倒在她意料之外,她并不曾细问戚延罢黜后宫的圣旨,他也没有同她主动提过这细节。 若他真能做到这般,这改过的态度倒是诚心。 姐妹们团聚一堂,温夏也高兴,让她们别叫她皇后娘娘了,都称呼各自的闺名。众人在火炉上温了一壶桂花米酿,饮酒谈天,都很是开心。 李娇月还是像从前那般爱唱歌,王盈给她伴奏。一时间,屋中又是从前那种吵闹的乐声,大家都忍笑不止。 这算是温夏这么久以来最开心的一日了。 安顿好醉后的众人,她也有些微醺,但脑中还算清醒,回到书房批阅耿方贤呈来的文书。 只是瞧着手中冰冷的书简,温夏竟有些走神,这一刻好像极想分享。 她铺开写信的绢布,月白的绢帛上好似浮现起戚延信中那星垂平野的阿丽草原。刚要落笔,她却顿了顿,终于还是收起了笔。 她重新看起文书,处理起一些需要她通过的政令。 只是温夏还是走了神,待这些文书全部批阅完,她展开绢布,白皙纤细的手指握住貂毫笔,鼓了鼓粉腮给自己打气般,不就是写一封信嘛。 弯起唇角,她认真落下一行行黑字。 [皇上亲启: 城中草色遥看近青,春日将临,风中闻香动,一切安好。 不知吾军归期,盼勋祉康泰。或想君归之日,月满花繁,灿若河汉。 今日吾见故友,心念殊喜,遣此一函,未及他意,不必赐复。 顺颂戎安。 二月十九,于灯下,温夏。] 写下落款,温夏怔怔望着信中的“十九”。 这么多年的信任与依赖,这个名字早已成为心上的疤。可如今她能浅笑置之,证明这疤也早已愈合了吧。 她收起信,唤来著文交给信差。 “这是写给谁的信呐?” 虞遥走进书房,语中带笑,解下肩头的披风坐到温夏身前。 “虞姐姐不是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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