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延大吃一惊的表情:“她想做太子妃。” 温夏也吃了一惊。 “吓怕了吧。”戚延故意吓唬她:“太子妃是谁,只有父皇能给孤定。她妄敢利用你造次,你也是会掉脑袋的。” 温夏害怕地捂着脑袋缩进戚延胸膛里。 之后和虞遥姐姐去赴宴会,她又遇到了宋姐姐。 宋姐姐又递给她一个锦盒,要她转交给戚延。温夏结结巴巴地拒绝了,想起戚延说的会掉脑袋,嗓音都带着哭腔。 她说:“宋姐姐,你不要害我呀。”撒手小跑开。 可她没有想到那么友善的宋姐姐会报复她,十三岁就会有那么可怕的报复心理。 她在一场赏花会上被宋艳姝骗去一辆马车,而后再睁眼,已是在陌生的屋中。 年老色衰的妇人浓妆艳丽,脂粉香呛得她连连打喷嚏。 妇人捏着她下巴,双眼恍若见金山银山的灿媚。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许多妇人围观着脱下外衫,又不顾她意愿,强行褪下小亵衣。 那些大手强硬到弄疼她皮肤,为她换上她们的衣衫。 她哭闹嘶喊;“退下,你们退下!” 连皇后与圣上都会顾及她的意愿,可她们却不会。 她被送到一群比爹爹年龄还大的爷爷面前,他们围在房子里交金交银,把她当货物一样买卖,要择良辰吉日来取她这件货物。 那些妇人又将她送回房间,好生叮嘱她不要怕,她们会像养育子女一样培养她琴棋书画,待到八/九岁长开一些,什么都能明白了。 她只在那屋子里待了不到两日。 明明也没挨饿挨打,明明也有丫鬟伺候,可就是害怕,连觉不敢睡,水不敢喝。 甚至直到后来她及笄那夜里,也会清晰地想到那暗无天光的两日,听得见年幼的她整夜整夜的哭声。 那天她推翻了菜肴,直至暮色降临都不肯吃一点东西。 她蜷在衣柜顶上抱住双膝,吩咐底下劝她用饭的丫鬟:“我真的住在皇宫,我爹爹是大将军温立璋,我娘是一品国夫人,皇后娘娘都待我如女儿,你们不可以关我!你去宫门帮我找皇后娘娘,不,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每逢初九都会出宫来,你在宫门口等着挂白兔的马车,太子哥哥近日都好喜欢兔子,他有好多件绣着小兔子的新袍……他真的是我哥哥!” 她的话音刚落,那紧闭的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门板摇摇欲掉,门外檐下闯入汹涌的夜。 少年被那片夜色卷裹,满目狠厉,一眼望见衣柜顶上的她,大步冲来。 晚风狂啸,天际阴云似欲铺开一场疾雨。 她径直从高处跳下,不顾一切。 戚延展臂接住她,紧紧将她护在怀里。 温夏稚嫩的童音脆弱哽咽:“太子哥哥……” 泪如雨下,她被戚延手掌捂住了眼睛,只听到丫鬟的一声闷哼。 她在戚延的怀里经过庭院,无数铠甲军守出通明的道,火把照亮戚延的脸。 那是愤怒的,疼惜的,也弑狠的少年。 她缩在他怀里,小手无辜抓他衣襟,还是害怕。 他扯下腰间玉带上系的兔子璎珞,那是他最爱的东西,不让人碰。 他却塞进她手心,抱着穿过那汹涌夜色。 偌大的庭院,无数浓妆艳抹的女子与关她的妇人都跪在禁军刀刃之下。 那天晚上,温夏太害怕,谁都不要,只要戚延。 她连睡都是枕着他手臂睡,被他拥着度过一夜。 她听到了宫人的议论声,在白昼散场后的静夜里,在戚延回来时,哭得哇哇不止。 “她们说我去的是青楼,她们说青楼是不干净的女子待的地方。” 温夏抽噎着,就像犯了天大的错事:“那我就是不干净的女子啦?我以后长大会嫁不出去,嬷嬷们说女子的贞洁最重要了……”她边哭边打嗝。 戚延说:“什么屁话,好好活着不比贞洁重要。” “谁再嚼舌根,孤就处死谁。” 她被他的冷厉吓到,哭得更凶。 “你才五岁。”戚延把热好的牛奶递给她,看她抱着奶罐子咕噜噜喝了好一会儿,终于止了哭后,他嗓音清润沉静,也掷地有声。 “大不了以后孤娶你,让你做孤的太子妃。”
第4章 戚延是说做就做的性格,当日便去了圣上宫中。 他们都没有想过,圣上与皇后会那么轻松地答应这请求,同意立温夏为太子妃。 戚延带着这消息来到皇后宫中,温夏正在庭中荡秋千,只是这荡法与从前不同。 从前她爱坐在上头喊宫女“再高点呀”。而从宫外被救回来后,她只爱静悄悄坐在秋千上,脸蛋缩在手心里。 宫人都朝戚延跪地行礼,温夏也转过头瞧他,喊一声太子哥哥,却不见从前那么高兴。 戚延负手立在秋千架前,熠熠双眼如旭日华光。 他说:“太子妃好像不高兴?” 五岁的她还没有那么高的理解能力,歪着小脑袋瞅了下四周,问他:“太子妃?圣上为太子哥哥立太子妃啦?” 又懊恼地垂下脑袋:“那我就不能做太子哥哥的太子妃了,那我长大了就嫁不出去了。” 秋千突然晃动,是戚延与她并排坐下,长臂自她背后握住粗绳。 斑驳枝影下,少年扬眉,那意气风发过目难忘。 “小夏夏,太子妃是你。” 那时的欢喜,温夏记了很久很久。 直至后来被戚延抛弃,被他惩处,还有一回雨中体力不支,在先皇像前实在跪不住、轰然晕倒时,她都还是会想起戚延与她坐在秋千架上。 被力道抛向高空,被阳光环抱,被他长臂护住后背。 和宝蓝一碧的天色,柔软的清风,少年与稚童最纯粹的两颗心。 那天之后,温夏再也没有不开心,又恢复了无忧无虑的一颗童心。 她压根不知晓太子妃的意义,只知晓这是今后起没有人会说她闲话的意思。也是以后太子哥哥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宝贝,统统都是她的。 倒是戚延,比以往都霸道了些。 他不许她交那些朋友,还把宴会上对她特别友善的几位哥哥们拎去马场比试,看人家落了下风,摔下马背才乐意。 他特意为她在学院庭中建了纳凉亭,置上桌椅,摆好果子点心。每次他去学堂,他都要在散学出来第一眼见着坐在亭中的她。 温夏嫌他黏黏糊糊,有一回等得犯困,被蚊虫叮咬出好几个包,就负气不等了,带了虞遥姐姐去御花园玩。 戚延找来时,她正跌坐在一颗繁茂的梨树下哭。虞遥只比她大两岁,也吓得不敢动弹,宫女也手忙脚乱。 只因一只毛毛虫掉在了她脖颈上。 戚延快步走向她,不惧什么虫子,迅速捻走,单手拎起她放到石桌上。 “不等我,跑来玩毛毛虫?” 温夏很委屈:“虫子咬我了……” “孤不是给你抓掉了。” 她伸出胳膊,挽起海棠色袖摆,露出细白如玉的小短胳膊,上头全是红红的疙瘩,还带着指甲挠过的红痕。 戚延长臂将她捞到腰际,吩咐身后宫人:“传太医来东宫。” 温夏张牙舞爪喊:“虞姐姐!” 他脚步微顿,吩咐宫人护送虞遥回府。 那个时候的戚延似乎从来不会欺负,打压她在乎的朋友。 那个时候,她也总是这样被他捞在腰际,他似乎总爱将她夹在腰间走。 而她张牙舞爪抓不到东西,只能抱住他腰,任他将她拎回他的领地。 胳膊和腿上被蚊虫叮咬的疙瘩消退得很快,可脖子上那毛毛虫停留过的地方,却红了一大片,蔓延到她整个脖子与心口。 温夏又疼又痒,还不能挠,被戚延抓着稚嫩手腕,只能哭。 戚延总是不喜欢她掉眼泪,下令侍卫将那树砍了。 翌日,又吩咐太医院配药,洒扫到各宫各处角落,势必要毒死每一只毛毛虫。 温夏却在知晓后跑去东宫找他,心疼得快哭了:“太子哥哥,不能伤害毛毛虫……” 那是五岁的温夏,娇惯到甚至矫情的温夏。对可爱的一切友善与保护,也对戚延喜欢与保护。 在他每一次与皇后争吵时,都如小太阳般陪在他身侧,从怀里掏出一方小手帕说“猜猜这是什么呀”,又掏出一个“再猜猜这里面是什么呀”,就像变戏法似的,带来他爱吃的和他爱玩的小动物,不让被罚的他饿肚子,只想要他开心。 天际阴云密布,那夜下了很大一场雨。 戚延又被皇后罚跪。 他不舍得温夏陪他罚跪,在她靠着他肩膀睡着时,唤了宫人抱她先在东宫歇息。 面对皇后,他总有一身反骨。 也许是心疼温夏陪他受累,也许是这积累已久的情愫总该爆发。他竟不顾皇后与皇上的命令,自顾自起身要去找圣上与皇后理论。 他就是在那一回知道她的名字,温夏。 温立璋唯一的女儿,这大盛百姓心中更胜公主的,最娇贵的明珠。 温夏是被他从睡梦里吵醒的。 戚延爱学功夫,有她夸过无数回的好力气。 他用力攥着她胳膊,硬生生将她拽下东宫的床。 “滚出去——” 温夏迷糊地揉着惺忪睡眼,见他陌生、暴怒、发红的眼眶,张开手臂去抱他。 “太子哥哥,抱,不难过你不难过。你不凶哦,皇后娘娘明天就不会生你气啦。” 戚延扯开她手臂,那力道也许他也没预料,她直接跌倒在背后梨木凳上,磕得大哭。 他下意识伸手要来拉她,却生生握成拳头,收回迈出的脚步,只红着一双眼死死看她。任她泪如雨下,任她稚嫩的童音喊着“太太哥哥,我疼”。 他一动不动,眼眶憋到泛红。 烛光之下,那双眼里似有晶莹泪光一霎而过。 皇后在这时出现在东宫,搀扶起温夏,命许嬷去传太医,怒目睨向戚延。 温夏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在那一刻好像明白,只要踏出这房门,也许太子哥哥就再也不是她的哥哥了。 她挣脱许嬷,跌跌撞撞抱住戚延双膝。 埋头哽咽地喊他太子哥哥。 他一点点掰开她小手指头,自后退离。 温夏昂起泪眼,难受与不解。 皇后斥道:“她才五岁,她懂什么?” “那为什么要用一个五岁的小屁孩来设计孤?” “谁设计你?母后与你父皇做的一切都是为你。不管是你自己选的也好,是国师卦上所证也罢,她都是你的太子妃。命中该有……” 戚延冷嗤打断皇后,睨着不停哭泣的温夏。许嬷递的奶壶她不接,再也无法用牛奶这招哄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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