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择一个折中之法。 才跪了一个时辰,温夏便受不住寒气与疼痛,轻蹙黛眉,玉面逐渐泛白,有些体力不支。 白蔻:“娘娘,您怎么了?” 胡顺早就熬不住了,顷刻打转冲进殿门。 来到寝宫,隔着屏风唤了几声“皇上”。 戚延嗓音压着一腔愠色:“又有何事?” 胡顺禀报完殿外情况,戚延早已健步跨出殿门。 夜色中,温夏跪在檐下,眉目楚楚,单薄身姿纤弱欲倒。 戚延紧绷薄唇,眼眸似这漆黑夜色,在她盈盈抬眼轻唤一声“皇上”时,展臂欲扶起她。 温夏摇头:“皇上不必怜惜臣妾,臣妾是皇后,也是温家人,哥哥与军中副将犯错,臣妾理当来请罪。” 她虽想救哥哥,可错已犯下,哥哥便得受罚。 她只希望以退为进,届时能免除哥哥的牢狱便可,即便是让温斯来与草原鏖战,也好过囚于狱中几年。 戚延眯起深邃眼眸,紧抿的薄唇一言未发,横抱起她,转身走进殿门。 温夏微颤,心中一片清冷明白。 她的苦肉计,他还是受用了。 她无声靠在他肩头,娇弱桃腮楚楚可怜,黯然轻扯他衣襟:“臣妾还能再跪,皇上无需怜惜臣妾,臣妾于心有愧。” 她黯然的眼尾湮着湿红,花颜楚楚,似月下一朵含情牡丹。
第35章 戚延却是什么都未回答她, 让胡顺去请女医。 温夏坐在龙床上,殿中弥散着馥雅的水沉香气。 戚延捏住她脚踝欲检查膝上伤势, 温夏下意识地缩了脚。戚延眸中强盛之气不容置喙,她僵硬地逐渐放松。 里裤与裙衫被他修长手指褪到膝盖上方,莹白双膝上已跪出红红伤印。 戚延紧抿薄唇,接过女医的伤药为她涂抹。 他指腹每接触到肌肤上,都令温夏下意识脸颊发烫,而想到自己来此目的,又格外静下心来。 “今夜你歇在此处。”戚延将药放回宫人手中, 取长巾净手。 温夏无声埋着头。 戚延走向龙床:“不愿意?” 她摇头:“不是,臣妾是来请罪的。” “与你有何干。” “臣妾身为皇后,当以大盛国威与百姓性命为重, 故温家军犯错,臣妾既姓温, 便该来请罪。” 戚延沉吟了片刻,长眸深不可测:“你想为你三兄求情?” 温夏抬起眼, 跪在了龙床上:“三哥哥该领何罪,臣妾不敢有置喙。只是他生性豪放不羁,受不得狱中之苦,臣妾恳请皇上待定罪之时,让他以其他刑罚赎罪,哪怕您罚他与草原鏖战, 都比将他囚于狱中强。” 戚延冷嗤:“朕还没打算现下攻草原, 且不管打不打仗, 军中都不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那副将的酒是谁给的?你三哥!他自己去城中喝酒就算了, 还大大方方地赏了几个副将饮酒。” 温夏顿住,她不知此事。 她只能深深埋下头道:“副将有错, 当值时不该饮酒。三哥哥赏他们酒时,肯定下过令不许当值饮酒。但事已犯下,便是温家军的错,是三哥哥治下不严。” 她叩拜下去:“皇上如何惩治,臣妾都绝无怨言。” 她已明白,眼下不是再求情的时候,恐怕戚延早有打算削弱温家兵权,一切只能等郯城关传回消息再议。 戚延嗓音冰冷愠怒:“朕没让你跪。” 温夏僵硬地起身坐下,黯然的嗓音低低柔柔的:“三哥哥饮酒,是因为臣妾写信告诉他四哥哥的消息,他高兴才饮了酒。事已这般,臣妾于心难安。” “此事与你无关,朕自有打算。” 戚延坐到了床沿,由宫女跪地脱履。 温夏自龙床靠退一些,为他让出地方,却靠在了身后柔软的软枕上。 她回头看见排列整齐的各式软枕,许许多多皆是小动物的形状,鼻子眼睛皆都灵动。 她退回来些,没有碰他的东西,却在抬头时对上戚延俊美面庞,一时脸颊一烫,缩进了衾被中。 宫女安静放下帐幔,无声退出寝宫。 温夏鼻端皆是龙涎香与戚延身上浓郁的男子气息,今夜已经打算献上这具身体,心跳也便越发快了。 她的紧张皆在戚延眸底,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只道:“都已子时了,早些睡吧。” 温夏轻轻“嗯”一声。 她即便什么都不用做,戚延也会在她浑身的幽香下不得安睡。 温夏嗓音低软:“皇上,您不睡是因为还生气么?” “不是。”戚延调息静气,不得章法。 温夏发出一声极低的呜咽声,温软柔媚,似低泣似无助。 戚延浑身都快炸开,喉结上下滚动,翻身将她揽入怀中,强势霸道,不容她反抗。 温夏却完全没有反抗,只是软软地在他臂弯里发颤,压抑着那轻到几乎听不见的低泣。 “你哭什么?”戚延压抑着周身的暴躁,只想狠狠呵斥几句,下令不得再哭。 温夏在他胸膛下气息急促,软糯的小鼻音似被捂着般:“你松一些,我不能喘气了。” 戚延燥热难耐,松开手臂。 “臣妾只是有些难过,世人皆言,不管是皇后还是妃嫔,都会遇到家族的难题,只是早或晚罢了。可她们皆与前庭之事没有瓜葛,掺不得手。臣妾从前不得您青睐时,家中之事全由哥哥们担着,臣妾从来没有遇到过今日的局面。” “臣妾本就没觉得自己能当好皇后,只能收敛闺中一身骄奢之气,循规蹈矩,时刻谨记身为中宫的责任,时刻约束自己要做到母仪天下的仪范。可今日臣妾愧疚,没有做好皇后,也没有当好温家女。臣妾难过,臣妾好失败。” 这是戚延第一次听到温夏与他说这么多。他初初登基时,也曾在父皇灵前立誓要当好皇帝。可温立璋回朝辅政,太后每日都会与温立璋相见,谈论国事,或是无声静坐,都令戚延暴戾到不愿遵循他们旨意,哪怕一切是为了国事。 温夏的哭声并不扰人,只是一种压抑的低泣,强装着坚强,二者碰撞,令本就轻软的嗓音更纯情动人。 屏风外,宫灯一点昏黄的余光散在这间寝宫。 戚延来擦温夏的眼泪,指腹柔滑湿润,他忽然便俯下身,鼻尖触到她脸颊。 温夏没有躲,只是不可控制地微颤。 今夜说这么多,都是为了温家。 她垂下眼睫,戚延的唇迟迟没有落下。 在她心跳越发激烈的时刻,他抚弄着她耳后几缕发,嗓音暗哑低沉:“荣王是朕亲手所杀。” 温夏一愣,想起此事来。宫人传得绘声绘色的画面涌入脑海,她几乎能想象戚延化身凶戾虎狼,手持大刀砍人的可怖画面。 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她却还不敢丧失清醒理智,颤颤说:“臣妾没,没有被他欺辱。他就是强行握过我的手腕……碰到了我腰。” “嗯。”戚延嗓音低沉浑厚:“朕知道。” 温夏刚想问他真的知道吗,微张的唇被他滚烫双唇封堵。 眼前持大刀的男人健硕挺拔,脑袋却是颗狼头,刀上残着血,脚边躺着个看不清脸的荣王。 温夏浑身发抖,唇舌之中,早已成为戚延掠夺之地。她本能地呼吸,却误含了他唇舌,几乎快哭出来,双手攀附他宽肩想将他推开,想起今日所来目的,又生生忍下。 戚延强势凌厉,连亲吻都是如此。探得章法后,他几乎桀骜不羁,变本加厉,她根本不能呼吸。 只能温夏哭喘着自他掌中挣脱开后颈:“皇上——” 戚延终于停下,健硕胸膛也如她般急促起伏。 他眸如漆夜,紧凝她浑身的颤抖:“朕想要你。” 温夏明明已是豁出去的,却在这瞬间浑身僵硬,早已忘记今日所来目的,脑中只有这十二年的苦。 她的无声,算是给戚延回应。 戚延强行调息静气,强迫自己镇定,紧望温夏花容失色的脸,终是道:“你睡吧,朕不勉强你。” 他说罢起身下床,拉过散乱寝衣,披上龙袍走出寝宫。 温夏不知他去了何处,也并未出声挽留。 她僵硬地握了握拳,紧紧抓着身下龙纹衾被。唇上残着湿润,可她这一次没有像从前那般嫌弃地擦拭。 她阖上眼睫,原来她的十二年,连她自己都跨不过么。 戚延一夜未归。 温夏睡到了辰时,殿中除了白蔻与香砂,还有御前宫女,宫女道戚延允许她多睡会儿,不必着急离开。 温夏起身下床,坐到案前,任宫人们梳洗。 戚延的寝宫未置妆台,只有与身高齐长的仪容镜。温夏细细检查今日穿戴,才离开乾章宫,一日不曾见到戚延。 昨夜的事,太后已遣了许嬷来凤翊宫。 许嬷道:“太后说如今娘娘已经长大了,懂得为温家出头了。她本不愿把这些担子压在您肩头,可却怕她的出现让皇上再与您生分。” 温夏都能明白,太后如今已经尽量减少再与戚延碰撞,就怕再为温夏招来无端之责。 “太后说,朝政之事,若娘娘拿不定主意了,她再出面。此事只怕是皇上要削弱温家兵权,不管如何,还请娘娘勿急勿躁,要先稳住。” 温夏点头,都听着。 许嬷说完这些,才低声询问:“娘娘,皇上昨夜与您圆房了?” 温夏摇头。 许嬷微愣:“皇上不愿意?还是娘娘还有顾虑呀?” 温夏不愿作答,嗓音依旧低软:“阿嬷,我有分寸的,你且回去照顾母后吧,让她别为我担心。” 许嬷点点头,临走时免不了语重心长地嘱咐几句。 窗外夜已深。 白蔻来劝温夏主动去向戚延服软,香砂倒觉得温夏所受之苦甚多,顺其自然便好。 白蔻毕竟年长五岁,反驳香砂:“娘娘与皇上总归是夫妻,如今有了机会和好,对娘娘总是有益的。” 香砂与温夏同龄,比白蔻敢说:“可他害了咱们娘娘这么多年,若娘娘不是太子妃不是皇后,大可找个谦谦如玉的公子,哪还要受这么多罪。” 二人各持己见,互不相让。 温夏在做为四哥哥准备的腰带,宫中匠师已经将这牛皮鞶带制好,外覆黎色锦缎,空白之处绘着镶玉记号。温夏正将她的几件宝石缝制在记号处,漫不经心听着二人争论,淡淡道:“好了,莫让旁人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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