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凤翊宫时,他坐在御辇上经过成武殿,听到里头难听的琴声,未过去凑热闹。 他在殿中喝了一盏茶,又往温夏的书房坐了两盏茶的功夫,看她都看什么书,也自然而然看到了那副腰带图。 胡顺笑道:“皇上,这还是鞶带,您练剑或骑射时用最好不过了,皇后娘娘还真是心细,知道体贴您!” 戚延微弯薄唇,将图放回原处,他昨日便已瞧见温夏盯着他腰间玉带出神。 门外宫女道娘娘回来了。 戚延步出书房,温夏正由两名宫女左右搀扶进来。 她玉面娇红,步态袅娜。美目流转间,柔睨向他,漾起笑便挣开宫女自他走来。 戚延在她快要栽倒之际勾住她腰,任她倒在他肩头。 “瘟神。”温夏娇声浅笑。 白蔻与一众宫人已经吓傻,一屋子宫人忙跪下,白蔻喊:“娘娘,您快醒来,您醉了。” 戚延一抬深眸,示意他们下去。 白蔻只能领着宫人退下,但不敢走远,就候在宫门外。 戚延大掌握住温夏皓腕,指腹摩过她细嫩肌肤,这声瘟神倒令他恣意地挑了下眉。 “你叫朕什么?” 温夏还喃喃念,瘟神。 喝醉酒的温夏,娇靥艳丽又可爱,眼波流转间,似浑然天成的无辜媚态。 戚延低哄:“以前给朕起的名字?” 她狠狠点头,发出一声“嗯”。 温夏已站不稳,双腿都是虚软的,戚延抱起她坐到殿中美人榻上,脊背靠在身后玉枕,整个人便似一把太师椅盛放下温夏。她坐在他膝上,微醺的眼尾娇媚动人。 戚延喉结滚动,嗓音格外低沉:“夏夏可还记得,你在青州的春节上,写的第四个心愿是什么?” 温夏在他胸膛仰起脸,逼近的距离令戚延一时屏息,眸深似汹涌暗夜。 她似乎发现了他的缺点,仰起脸离他更近,美目娇娇盈盈:“皇上喜欢我的脸,是吗?” 戚延指腹落在她张合的红唇上,温夏眨眼催促他,娇态横生:“说话。” 戚延弯起薄唇恣意地笑了。 “嗯,朕是喜欢你的脸,但朕也在去喜欢夏夏。” 温夏低喃:“若你没有见过我呢,让我在青州孤苦伶仃吗……” 戚延无声静默,自觉有愧,摩挲着她细腕:“朕抱你去床榻,你早日安寝。” “我并未醉,我很清醒。” 此刻的温夏醉颜微酡,还故作清明。 戚延难得看她这么灵动的一面,她平素好像只会规矩地敛眉。 将温夏抱去床榻,戚延唤:“来人,为皇后梳洗。” 白蔻领着宫人鱼贯而入。 伺候温夏是极仔细的活儿,她面上薄粉需要卸下,双唇娇嫩,口脂需以芙蓉花油溶解清洗,浑身上下需抹嫩肌香膏……做完一切,一头青丝再以蝶花绫轻覆平铺,不容一丝折乱。 白蔻终于服侍完,退出殿时,见挺拔修长的身影吓了一跳,忙请安。 “皇上,娘娘已经歇下了,您也早些安寝吧。” “朕今日宿在凤翊宫。” 白蔻脸色一变,却不敢违逆。 御前宫人已鱼贯而入,端盆递水,有序伺候,不敢弄出一丝动静惊扰到寝宫。 戚延沐浴过,已着一身玄色寝衣,步入寝宫。 芽色帐幔后,少女身影朦胧似幻。 温夏并没有睡着,见到戚延走来也不意外,口齿仍有醺醉,唤道:“白蔻,白蔻,我头发乱了。” 白蔻行入殿,戚延淡扫一眼:“朕来,退下。” 白蔻忧心忡忡地退出寝宫,着了宫女道:“娘娘今日喝醉了,去长乐宫通禀太后。” 戚延行至床榻,温夏睁着盈盈杏眼看他,面颊醺态酡红,缩在浅碧色衾被中。 “你来干嘛,出去。” “不是你说头发乱了。”戚延上榻,理顺枕旁玉台上平铺的秀发,覆以柔滑花绫束住。 做完这些,戚延侧身朝向温夏,支起下颔:“夏夏还未回答,你红绸上的第四个心愿是什么。” 她喘了一会儿气,低低喃喃道:“早日荣升太后。” 戚延眸色一沉,倒也并未生气,但也是这句话才让他明白,往昔的他该有多招她恨。 温夏凝眼望他:“生气了?这点,这点气都咽不下,你真、小心眼。”醉态之下,娇嗔之息已不成调。 温夏颤颤地阖上眼睫,侧过身去:“你退下吧,我要继续做别的梦了。” 她竟以为她是在做梦。 戚延好笑地勾起薄唇,却听殿外许嬷低低的嗓音。 “皇上,皇后娘娘可好?” “太后让奴婢给您递个话,娘娘是醉中,易受伤害,还请皇上移步凤翊宫……” “朕还没有那般禽兽不如。”戚延冷喝:“下去。” 屏风外,许嬷身影踟蹰。 戚延冷声:“朕今夜就歇在这里,朕知道分寸。” 许嬷仍未抽身,依旧硬着头皮传递太后的话:“皇上,为了您与皇后今后感情和睦,还请您今夜忍耐……” 戚延沉喝一声“下去”,许嬷的话生生折下,无声退出殿外。 温夏轻喃:“你别凶。” 但这一声只似喃喃低语,她已渐渐睡去。 戚延长臂穿过衾被,将她揽向身侧,指尖抚过她酡红香腮。 他从不知,一个人可以香成这般,她身上幽幽阵阵的香气,令这整间宫殿皆如春日花园。他也才知,指尖掠过之处,宛如抚弄春江水般柔软。 戚延庆幸自己乃习武之人,否则都不知该如何调息静气。 … 朝阳自雕窗映入屏风上,照亮一屏盎然山水。 温夏睁眼望见自己身边多了个人,惊声尖叫。 直到戚延睁眼淡扫过来,她都没有缓回神思。 白蔻已闻声冲进来,只敢候在屏风外:“娘娘,昨夜您喝醉了,皇上歇在了宫中。” 温夏脑子嗡一声炸开,慌张低头检查寝衣,双颊已经红透。 戚延懒散地坐起身,眼底有些揶揄地淡扫:“朕没碰你,只是夜间摸了你的腰,亲了你脸。” 温夏双颊红透,急促的气喘声细细碎碎,眼眶微热,盈起一汪水雾。 戚延拧眉:“说实话你不爱听?” “你昨夜说的实话朕可都没怪罪你。” 温夏急促地喘息,她记得。 她明明没喝醉,她明明都记得,明明她是在做梦。 她不敢在他跟前数落他,梦里总可以吧。 但现在他告诉她昨夜都不是梦。 戚延掀开衾被下床:“你早日升太后是不可能,这个愿望朕没法满足你。” 他身躯修长挺拔,这般站在床下,她视线便自然落在了他腰间,缓缓凝下。 戚延也低头看去一眼。 温夏脸色惨白。 “你别管。”戚延目光扫向她,背过身去:“朕有法子压下这玩意儿。”他轻咳了一声,沉声唤宫人入内穿戴。 直到戚延离去,温夏仍是僵硬地捂着衾被,难过地坐在床上。 白蔻安慰道:“昨夜奴婢彻夜守在殿外,并没有听到任何异样。” “太后也关心娘娘,昨夜遣了许嬷来传话,不让皇上留宿。皇上说他自己有分寸,他不是禽兽不如。” 温夏难过得红了眼眶。 “娘娘,皇上到底是没乱来,奴婢都替您松口气。您别难过了,再者,如今这势头,总是要经这一关的。” 温夏低软的嗓音只有委屈:“我只是好难过,我的床沾上了男子的味道。” 虽然戚延自小便讲究干净,每日熏的沉香比她还要多。虽然衾被上只是龙涎香与沉香的味道,但她还是还很难过。 这是她最喜欢的几匹云锦,被他糟蹋了。 …… 两日后,温夏送别了虞遥,既是安心了,也有些思念与不舍。 倒是香砂终于养好了一身伤,自青州回了宫。 温夏仔细凝望香砂:“转一圈让我看看?” 香砂一身仆仆风尘,再见温夏脸上一团喜气,转着圈说:“除了左脚有些不便,不能走太快,奴婢已经都好了!” 温夏欣慰地抿起笑。 白蔻也笑道:“还好,额头撞的伤不曾留疤,那日我瞧见你满脸是血地被侍卫抬进来,可吓坏娘娘与我了。倒是你这衣衫看似长了,腰竟瘦了这么多。” “日日养病哪能吃得下好吃的。” 香砂看了眼左右,朝温夏道:“娘娘,奴婢有话要单独与您说。” 温夏屏退了宫人。 香砂递出一封信件来:“这是奴婢回京都的路上,有人给奴婢的。” “他说,是四公子的信件。” 温夏本轻抚杯中敬亭绿雪,闻声愣住,任杯中茶掉落在脚下奢美地毯上,发出清脆裂响。
第34章 起身的瞬间, 温夏险些绊倒,不顾一切接过香砂递来的信。 [夏夏亲启 一别三载, 睽违日久。 未悉近况,拳念殊殷。 建始三年,吾于乱军中与温家军失散,颠沛患疾,愈回记忆,已拾家门。家门有难,又为父守丧, 诸事缠身,吾不得脱身。昔闻噩耗,痛父罹难, 未及归来,稽复乞谅。吾今尚好, 府中诸务错乱庞杂,又有病母日需侍疾。 今时今日, 唯叹噫吁。吾思夏夏,吾念夏夏,吾忧夏夏。 书短意长,夏夏妆安。 海天在望,不尽依迟。 顺颂春祺,并盼赐复。] 温夏已在这字里行间中泪如雨下。 高兴的是四哥哥还活着, 不仅恢复了记忆, 还没有忘记温家人! 她反复地读这些字, 回忆着记忆中清隽雅致的白衣少年。 她多想四哥哥现在就在眼前, 她现在就能见到他。 白蔻递上手帕,温夏擦拭着眼泪, 却是边哭边笑,忙问香砂:“是何人给你的信,可还能找到那人?” “那人模样记不清了,是个中年男子,但他说四公子知晓忆九楼。娘娘的回信可以放到忆九楼,他自会派人去取。” “难道四哥哥也在京都吗,那为什么他不见我?” 温夏落着泪,反复读着这封信。 四哥哥说他家中诸务缠身,且家门有难,所以他这些年该是有很多难处吧。那他为什么不找温家帮助他? 她起身急急奔向书房,找出纸笔回信。 今日于温夏而言,是崭新的开始,带着许多希望。 她不仅给四哥哥写了回信,还将此事告知给许映如与二哥哥、三哥哥。温斯立已在回京途中,她便没有写信,而是等着将这个好消息亲自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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