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运城,我想骑马。” 霍止舟笑着答应。 他们也算轻便,只一辆马车与四名骑快马的侍卫,出运城不过只用了一个半时辰。 长道宽阔,行人不多,各行各路。 温夏跟随霍止舟下了马车,侍卫让出一匹温顺些的马。 温夏望着那马鞍时,霍止舟已让侍卫替换了新的马鞍。她莞尔一笑:“多谢四哥哥。” 她嗓音有几分像幼时的清甜。 霍止舟笑起来:“我先带你,还是你自己骑?” “我好久没有碰过马儿了。” “那上来吧。”霍止舟坐上马背,朝温夏递出手。 温夏借由他力量坐到马背上,霍止舟双臂拉过缰绳,送入她手中。温夏很自然地握住,夹紧马腹,一记号令,马儿奔跑在这林荫长道上。 斑驳日光洒下,耳鬓风声朗朗,温夏高兴得笑出声来。 霍止舟虚扶着她腰,像小时候那样怕她摔下马背,可每一次她都能轻松自如地驱驶她那匹白马。 温夏仰起脸,任骄阳自树叶间落在眼中,落在脸颊。她额头抵着霍止舟胸膛,像从前那般望着他笑。 霍止舟垂眼看她,弯起薄唇。 温夏许久没有骑过马,却觉得畅快轻松。 她似一只驰骋在山河间的精灵,而不再是被戚延困于皇宫里的金丝雀。 “四哥哥,青州行宫的黑衣人是你派来的?” “嗯,那次害你受惊了?”霍止舟解释:“我知你不快乐,那时在青州便于出手,可我还是晚了一步,也该事先写信与你商量。” 温夏仰着脸,自这角度看阳光,看蓝空绿叶,看他有愧的眼睛。 她认真又如一贯的温柔:“你下次做事要同我商量,不要再像青州那般了。” 霍止舟应下。 “我们行到酉时,你可否受得住?” 温夏轻应一声。 她在晚霞落下时,追逐了一场夕阳。 夕阳盛大而热烈,就在她眼前无限放大,又缓缓自山头落下。天际霞光万丈,蓝空挂着旖旎云彩,温夏亲眼见这大盛的山河,亲身追逐在这霞光里。 她竟会有一点怅然,会在这霞光中想起运城碧湖上的彩虹,但微凉的风把这一切抛在了身后土地上,不让她带着遗憾离开。 温夏微微一笑,再也不愿去想接近十三年的时光。 夜间,他们入住到当地条件好些的客栈。 殷训要的都是天字号房间,温夏与霍止舟住最中间的房间,侍卫住两侧。 回到房中,温夏洗去一身疲惫,在寝衣外系上披风,提着灯敲响隔壁霍止舟的房门。 霍止舟打开门,月光入了满怀,照在他英隽的脸上。 他眉眼温和:“夏夏不敢睡?” “没有,我有礼物要给你。” 温夏将藏在背后的锦袋递到霍止舟身前。 “四哥哥,你今年多少岁?这是我为你做的生辰礼物,现在才有机会给你。” 霍止舟意外地打开锦袋,眼底一片惊艳之喜。 锦袋中是温夏做的玉腰带,上面缝制的翡翠玉片底部垫着金,看一遍便知针难穿过,费时费力,会伤手。 霍止舟紧望温夏,目光落在她手指上,笑着道:“我十月十九生辰,今年二十一岁。” “你喜欢吗?”温夏笑起来:“那你生辰还没到呢!” 她立在这片夜色中,双眼盈着一汪温柔月色。 霍止舟弯起薄唇:“等到那日,我给你做乳酪栗子糕吃。” 温夏笑着让他早些就寝。 “若是觉得脸上不舒服,可以卸下来,离京都尚远,你覆面纱便可。” “没关系。” 温夏回到房间,摸了摸脸颊躺进床榻中。 今日奔波赶路本该很累才是,她却一时没有睡着,思绪纷杂,担心离宫那边,担心戚延会不会发现。 可芸娥易容手段这般高明,她嘱咐了许多细节给芸娥,该是不会被发现的。
第50章 榆林离宫。 芸娥易容成温夏已有三日。 这三日除了白蔻瞧着她嗓音不好, 有些担心外,其余近身侍奉的宫人都没有发现过异常。 算着时日, 温夏与她主人已经离京都很远了。 而她也该完成她的使命了。 芸娥坐到镜前,镜中是一张不属于她的姣美的脸,她轻轻笑了一下,回忆一些悲苦的美好的事,眼角滑下一行泪。 她九岁带着母亲、妹妹躲难时,是素不相识的霍止舟救了她。那时年少的主人自己都自身难保,还要庇护她与亲人。是他为母亲与妹妹请来大夫, 延续了她们一段生命,让她们临走时没有痛苦。 如今主人已是坐拥江山的帝王,训养出的死士无数, 而她是其中易容最出色,也许也是最得他信任的人。 他们都隐瞒了温夏, 她不可能代替一个国色天香的人好好活着,若是普通人, 她的易容之术不会有破绽。可温夏的容貌与身姿,她想瞒一辈子是不可能的。 子夜。 所有人熟睡的时刻。 芸娥布置好机关,点燃烛台,回到床榻,服下一颗安眠散。 待半个时辰后那烛台会掉落下来,顺着地上的酒液烧光整座寝宫, 她在沉睡中会被烟雾呛到窒息, 倒是感觉不到多痛。 一切都如常运转, 那烛台因燃得只剩一小节, 在不对称的重力下掉去地面,火光一瞬间顺着地上酒液蔓延开。 殿中桌椅, 珠帘,房梁全都窜起熊熊火焰。 …… 大火烧起来时,守在离宫附近的御前暗卫忙道不妙,施展轻功飞去坤元宫,不顾一切救人。 他们眼中的皇后娘娘终于被合力救出来,但浑身的伤,已经奄奄一息。 “娘娘!!”白蔻身穿单薄寝衣,头发蓬乱,哭得撕心裂肺。 太医赶来,全力施针救回人,正要处理伤口之际,门外宫人在高喝圣驾。 戚延得知这一切早已发疯了般冲过来。 他不敢相信。 听到这消息,他盼着是想争夺他皇位的那几个被囚禁的皇兄皇弟在恶意整蛊他。 但眼前大火尚未扑灭的宫殿火光冲天,浓烟弥漫着整片夜空。 暗卫说皇后娘娘已经救出来了,太医正在救治。 他不顾一切冲进大殿,脚步都在颤抖。 躺在美人榻上的人半张脸都被烧毁,整个人身体都是布满残污的伤痕,她头顶、人中、肩头……许许多多穴位都被太医施着银针。 戚延僵立原地,错愕双眼猩红一片,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忽然不顾一切冲向温夏。 “夏夏!” 亲卫拦着他,不让他去打扰太医救治,此刻连太医都再没有功夫同他请安,手上不停在清理她身体伤势。 戚延被亲卫抱住双腿,他猩红的眼发疯般紧盯温夏。 那是她半张完好的脸,安静地像只是睡着了,可她另外半张脸又布满了血痕。 戚延颤抖地,像个哮喘病人般喘不了气,哽红了脖颈。猩红的眼中,早有泪滚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四天前才见过她,她才打了他一巴掌,她当时力气尚好,健健康康,为什么现在会这样? 为什么? 他怎么就答应将她送来了行宫,怎么就能放她独自一人离开。 为什么啊。 “夏夏,你醒过来!” 戚延踢开亲卫冲上前,但太医不让他靠近温夏,他只能僵硬地,佝偻地站在她身边,看她一双腿上全是烧伤的痕迹,触目惊心。 “对不起……” 戚延嗓音嘶哑,一身帝王威压泄了气般,佝偻地轰然跪在榻前。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的夏夏,他完完整整的夏夏被他害成这样了,都是他害的啊。 白蔻跪在他脚边痛哭着道:“皇上,求您把娘娘救过来,奴婢只有这一个主子,奴婢只有这一个娘娘,求您了!” 戚延猩红的双眼盯着她:“为什么不照顾好她?为什么?” 他问了许多遍为什么。 可他好像明白他不是在问这一宫的奴婢,一宫的太医。 他是在问他自己。 为什么他不照顾好她? 为什么他十二岁时喜欢上了温夏这么可爱漂亮的妹妹,却要伤害她。 为什么她九岁时要赶她走。 为什么大婚之日他不陪在她身边,为什么不给她风风光光的封后大典。 为什么洞房花烛夜不留下来,要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为什么要在朝堂上拿她的清白当成利剑,深深地伤害明明看中名声的她? 他怎么可以做到这么恶毒。 还理直气壮地觉得他弥补了,她就该原谅了? 还理直气壮地以为她来离宫消气了,时间久了,她就会回到他身边了? 他凭什么可以这样对她,把她害成现在这样。 戚延嘶哑地,溃不成声地发出一声嘶喊:“孤错了,夏夏,我再也不逼你了。” “再也不欺负你了。” “再也不会让你难过,让你不开心了。” “你睁开眼睛,夏夏。温夏,朕命你醒过来!” …… 漫长的救治,太医终于处理好温夏身上的伤口。 她双腿皮肤烧坏,右脸眉骨与耳鬓处伤到,整个脸颊裹着药纱,唯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一双腿也缠着药纱,再看不见从前纤细完整的模样。 她终于睁过一次眼,环视了一圈四周,视线落在他身上,陌生又疲惫,也忍着强烈的痛苦,又重重地阖上眼昏迷过去。 戚延握着她缠满纱布的双手,怕将她弄疼,痉挛地松开手掌。 一颗泪掉落在她手背纱布上。 太医战战兢兢禀着,皇后娘娘的烧伤不算严重,只是瞧着渗人,这不是致命伤。致命伤是她沉睡时吸入的浓烟,脉象上肺部受损严重。命暂时是抢救回来了,可接下来要看皇后娘娘能不能挺过来。 和命相比,被毁掉容貌都算是小事。 戚延一动不动,只有痛苦,只有对他自己的悔恨。 他想回到十二年前,告诉那个十二岁的戚延,不要伤害小夏夏。 她是你未来的结发妻子。 伤害她,你会后悔的。 此刻,戚延如同行尸走肉,只剩下一副空空的躯壳。 他不知道他在落泪,只感觉脸颊一片湿润的冷意,看到胡顺流着眼泪呈上手帕给他。 戚延一动不动紧望美人榻上昏迷的温夏,嗓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回宫,夏夏,我们回宫,太子哥哥一定治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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