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未料脚下不是大树,是生长在两座山峦峭壁之间的树丛。 脚下踩空,前方雪地根本不是路,是被白雪掩盖的峭壁藤蔓。 戚延脸色一变,想将温夏扔给岸上霍止舟已经来不及。 身体急速下坠,他深深望一眼早已脸色惨白的温夏,用整个胸膛紧紧护住她。 “我不会让你死。” 急速的下坠,温夏不知脑袋磕到了哪里,再也没了意识。 岸上,霍止舟急速勒住了马蹄,跃下马背,调转马头紧拍马尾,驱走爱骑,不愿牵累它性命。回身几步纵跃,跳下了一望无际的深渊,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犹豫。 这样的地势他也经历过。 山峦两壁间会有生长多年的树丛或藤蔓,可以挂住人缓下一命。 如果没有,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 整座空谷间激荡起回声,落下厚厚积雪。 谁能料到山峦之间的狭谷之下,会是这么空旷,这么安全的地方,犹如山中住户的庭院。 这一片平地前伫立着三间草屋,一间鸡舍,旁边槐树深井、篱笆围栏,还有个草亭,像极了避世之人的幽静之所。 皑皑雪地中躺着他们三人。 温夏最先醒来。 不知身在何处,脸颊被雪地冻得生疼,她颤抖地睁开眼睫,又紧紧闭眼抖落睫毛上的雪粒,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爬动。 一旁,戚延也总算睁开眼来。 他四下紧望,终于看到两丈处的温夏。 狐裘仍紧紧系在她肩上,幸好。 她纤长手指冻得通红,一点点弯曲动着,脑袋也总算抬了起来。 戚延如释重负,被灌木划伤的薄唇笑起来时,拉出一股刀割的疼痛。 方才全靠他一点一点撑住山壁上的丛枝,否则两人早已摔得粉身碎骨。 戚延眸光一凛,忽然在雪地里四下寻找,望见了不远处一动不动的霍止舟。 他眸底一片寒刃。 他在摸索那些丛枝时,霍止舟就在他对面的崖壁上,腰缠着藤蔓一点点踩着借力点。 这人为了温夏,竟然敢跳这万丈深渊。 戚延喉中干渴,也这才感受到手臂处的剧痛。除了被箭射伤的地方,他方才单手握那些丛枝,左臂全是伤。 戚延艰难地侧过身,张唇含了口地上干净的雪,在嘴里化成水咽下。 温夏已经挣扎着爬起身来,可以站起来了。 “夏夏。”戚延嗓音嘶哑。 她一怔,回过头。 “扶……”戚延话未说出,温夏深深看完他一眼,已经跌跌撞撞朝霍止舟奔去。 “四哥哥——”她娇靥如花枝轻颤,睫羽下滴落簌簌的眼泪。 “四哥哥,你醒一醒,你怎么这么傻……” 戚延:“……” 他死死眯起疼痛的眼眸,忍着周身剧痛,体力耗尽,这一刻怎么爬都爬不起来了。 深深望着搂着别的男人哭泣的温夏,戚延嘶哑地开口:“夏夏,你看一看我,我也会疼……”
第65章 这低哑的嗓音被山谷中猎猎风声卷裹, 很快四散在空旷雪地中。 温夏的眼泪滴落在霍止舟脸颊,她虽不记得晕厥后的事, 可在闭上眼前,看见了跳下山崖的霍止舟。 他广袖黄袍迎风翻飞,义无反顾。 温夏泣不成声。 “别哭。”极轻的一声低笑响起,一只手抚上温夏脸颊。 温夏愣住,紧望着睁开眼的霍止舟,他忍着疼坐起身。 温夏忙止了眼泪,慌张地检查他身上哪里有伤, 瞧见他掌心与手臂上皆是划痕。 “我不疼。” 霍止舟抬手欲擦温夏的眼泪,一只沾血的手臂横在他们之间。 戚延跌跌撞撞起身,雪地里留下蜿蜒的血迹。 他紧张地检查温夏, 问她哪里疼,可有哪里伤到。 温夏抽出手摇头, 紧闭的红唇不愿与他再多交谈。 戚延眸光黯然。 虽然温夏没有说身上何处有伤,也不愿与他讲话, 但他还是紧张地检查她脑部,轻按住头顶被撞到的地方。 “疼得厉害吗?” 温夏摇头。 “可觉得会眩晕,有没有不舒服想呕吐?” 温夏抽出手:“你走吧,你看到了,哪怕是跌落山崖他也会保护我,我不会再同你回去的。” 心脏里一片痛涩, 戚延痉挛地握住手掌。明明很想抱抱温夏, 可他掌心全是方才狠抓那些丛枝时划破的血。温夏爱干净, 他今日已经连累她一身狼狈了, 不愿再把脏血弄到她衣衫上。 他控制着想抱她的手。 目光冰冷扫过踉跄起身的霍止舟,戚延望向不远处那排草屋。 他们身处这屋中的篱笆庭院内, 竟不知山峦之下还有人家。 戚延握住温夏手腕。 温夏倒抽口气,唇齿逸出一声痛吟。 戚延倏然松开手,才反应过来腕间有伤。 他目中疼惜又懊悔:“你跟我来。” 温夏握着手腕不愿再看他,只望向拖着腿站起身的霍止舟,她忙去搀扶。 “四哥哥,你腿受伤了?” “只是崴了。” 戚延冷冰冰睨着霍止舟,一双眸底只有杀气。 霍止舟也冷凝戚延一眼,目光从未如此狠戾。 两道视线交汇,在冰冷雪地间卷裹起浓烈杀意。 无声硝烟,殊死之争。 但彼此似乎都明白,当务之急不是争夺。 是如何在这山底先保护好温夏。 戚延已率先挪开目光,只对温夏道:“我先去看看那草屋。” 今日恐怕只能在此借宿。 但戚延敲门未有人应,木门也未上锁。 他推开门,灰尘卷裹着冷空气四散。 这是一间连着灶房的饭厅,中间摆着四方桌,两条长凳,墙上有厨具、蓑衣等物。灶房以一堵泥墙隔开,屋主人有几分雅趣,这室内虽陋,但泥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能在此地还能挂上画来装饰的,想来不是普通猎户或者农户。桌上还摆着几盘菜,那食物皆已腐化。 戚延又检查了旁边两间厢房。 一间房中置着书架,上头几卷书籍文墨,只有一方座椅。另一间房置着衣柜、床榻,屏风后隔着洗漱架,看起来是个讲究的主人。 那床上被子都来不及叠,加上那餐桌上未收的菜,想来走得十分匆忙。 戚延走向温夏:“这里久无人住,应是安全,你先进来,我看下你的伤。” 他习惯性地来牵温夏,就像从前每一次这样牵她时,她都是安静温顺地跟在他身后。 可这一次,温夏抽出手,被冻红的杏眼中依旧如冰雪清冷。 深深的挫败感袭上戚延。 他明白,如今不同了,温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做一个顺从他的妻子。 而他也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处处强迫她。 方才屋中对她动怒,他已经深深后悔。 松开手,戚延在前领路,等温夏慢吞吞跟上来。 霍止舟也自后跟来,同温夏一起打量屋子与旁边两间房。 戚延道:“你进去看下可有哪里受伤,我在外边等你。” 霍止舟也道:“别怕。” 温夏深深看他们一眼:“你们不能再起争执。” 二人俱未作声,皆已背过身去,但都以沉默回答着温夏。 温夏关上房门。 霍止舟环顾一圈庭院,往旁边两间房走去,也检查一番。灶房连着片后院,他想去后院看一看可有出路,但停在檐下冷睨一眼戚延,眸底含着无声的警告。 戚延目光极冷,薄唇一言不发,一双深眸波澜不惊。 霍止舟收回视线,穿过灶房走去那后院。 戚延立在檐下,手臂间的箭伤很痛,掌心也全是枝丛划破的伤口,那雪地里还印着些血迹,都是他身上淌下的。 此刻剧痛一阵阵袭来,他侧头检查臂间箭伤,剑眉因痛紧皱,却听身后吱呀的开门声。 温夏紧捏着狐裘衣襟,只瞧见他而未见霍止舟,面颊有些犹豫和焦急。 “我四哥呢?” 戚延本不愿回答这话,可温夏一双眼盈娇含泪,把担忧写在脸上,好像不听到一句他没动手就不罢休。 戚延深吸口气,嗓音深沉:“去探路了。” “为何这么快,检查好了?” 温夏紧拢狐裘:“那铜镜……算了,我应该无事。” 戚延已向房中探去一眼,迈步进去,玄衫擦过温夏银白的狐裘,他唯恐弄脏了她,几乎是侧身紧贴着门壁进屋。 找到铜镜,戚延拿到院中一块磨刀石旁。 这镜子久无人用,已经照不清人。 但井中水面上已经结了冰,戚延打不上来水。他握了把雪,想以内力化开,可如今内力早已散尽,短时间内根本恢复不了几成。 戚延只能用掌心温度化开雪,受伤的手心又流出血来,钻心刻骨的疼。 … 温夏远远立在门中,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遥望戚延,她有些怨恨,有些快意,可更多的是想放下,不愿再去牵扯从前过往。 眼前戚延弓起挺拔脊梁在冰天雪地里打磨铜镜的姿态,很难让人将他与从前那张狂恣意的君王当成一个人。 他的动作瞧着既生涩,又有一种练武之人天生的娴熟。 戚延停顿了片刻,换了一只手。 温夏这才想起他臂间有伤,她张唇想说不用了,可望着这皑皑雪地,想起失明之前也是这样一望无际的纯白天地。 她失明的时候,他明明就没有担心过她,她又为何要担心他。 温夏背过身,回到屋中,找到一方粗巾擦拭沾灰的槐木方凳。 戚延把铜镜送过来,他习惯性地踏进房门,想起如今温夏的退避,微微抿唇,一时停在了门口。 “我进来给你放上,铜镜沉,你拿不动。” 温夏侧过脸颊。 戚延放下铜镜离开,带上房门,守在屋外。 须臾后,温夏打开房门。 戚延正要问她身上可有受伤,她往庭中张望,已先问:“我四哥还没回来吗?” 戚延沉沉提了口气,强行命令自己不要再动怒,嗓音无比冷静:“夏夏,你可有受伤?” “我无事。” 戚延剑眉下一双深眸中庆幸几分,按着被箭射伤的手臂:“你帮我看一下伤口?” 他想说,他也会疼,她为什么抱着别人心疼落泪,她能不能想一想他,他才是她的丈夫。 “盛皇右手未伤,不能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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