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筝本还严肃地给他清理伤口,被他弄得想笑,不晓得的还以为她要违背他的意愿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呢。那回清醒的时候怎么没见他这么害羞? 柳筝收了笑,把油灯端来,映着他的胸膛细观伤口。簪子够秃,插得不算太深,但是一直没人能给他上药,他又一直使着力蜷缩身体或是不管不顾地乱动乱按,才一直止不了血。柳筝看他一眼,解了自己的荷包拿出一块糖,掐着他的两颊迫他张嘴,把糖塞了进去:“有点疼,你忍着点。” 宋砚含着糖,听话地点头。 柳筝用虎口半圈住他的伤口,拿来新帕子把周围的血擦掉,再用棉帕子蘸了一点白酒,轻柔地来回擦碰伤处。宋砚胸腹间的肌肉几度绷紧,难抑地扶住了她一边肩膀,又怕伤了她,只把手握成拳按着。柳筝小时候没少受伤,对处理伤口这套有经验,只要不是太严重的都敢清理,但此刻莫名也有点紧张了。她把荷包丢给他:“自己拿着吃。” 她继续埋头给他敷药,敷完了找纱布缠上。他背上原先缠的那些柳筝也给剪下来了,稍微看了看,那些鞭伤除了有小部分开裂外,大部分都结痂掉痂了,不再触目惊心,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好全。 处理得差不多了,柳筝松口气,下床洗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头发。再回头看宋砚已经把她荷包里那几颗糖都吃完了,两颊鼓鼓的。她朝外面喊:“姥姥,端些吃的来吧。” 门立刻开了,冯策冲到宋砚面前,看到他这状态,脚步赶紧刹停,眉心突突跳了两下。王初翠见柳筝没什么事,宋砚的伤也给处理好了,拍拍她肩膀让她休息去,喂饭喂药的事交给她和冯策就好。柳筝觉得这屋里热得难受,确实不想多呆了,抬步就要走。 “别走,筝筝,别走。”宋砚可怜地唤她,“我好疼。” 冯策尴尬地挡在他们之间:“柳娘子放心过去吧,主子现在就是有点不清醒……交给我就行!” 柳筝不敢回头,赶紧让姥姥掩着她走了。出了门,隐约能听到宋砚在里头固执地喊着什么,冯策苦口婆心地劝这劝那。柳筝去厨房看了看,两口大灶上都烧了水。柳筝一桶热一桶凉地往水房搬,准备洗澡。 匆匆洗完澡换完衣服,柳筝裹着头发上楼了。姥姥早已为她关好门窗点好驱蚊虫的香了,柳筝热得不行,开了窗关上纱窗,拿着团扇不停地扇。扇了一会儿她嫌风小,又换了柄大蒲扇继续扇。 她发觉自己心跳快得有点不正常,摸摸脸,脸也热,兴许是刚才洗澡被热水蒸的。柳筝来回走动,对着光看了看手,瞬间想到这双手刚才几乎把宋砚摸了个遍。宋砚他……柳筝咬咬唇,用力攥了攥手心,想把指尖被烫到的那一瞬间从自己记忆中摒除掉,但越想摒除,那一幕反倒越清晰了。 柳筝对着窗猛吸一口气,外头的蝉鸣还在聒噪地叫着,叫得人心里烦糟糟的。 王初翠在下面喊她:“筝筝,筝筝啊,你还是下来一趟吧……” “怎么了?”柳筝立刻探身问。 “他不肯喝药!没想到宋官爷平时威武,病起来比小孩子还难哄,冯军爷都没办法了。” 柳筝下楼,到客房门前时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推开进去。冯策端着药,就差跪下来求他喝了,宋砚抱着迎枕看也不看。听到开门声,宋砚眼前亮了亮:“筝筝……” 柳筝默默走上前:“他怎么不喝?” “主子从小就怕苦,平时都拖着不愿意喝,好几回把药偷偷倒了骗我说喝完了。”冯策把药端给柳筝,不太好意思道,“柳娘子,您帮个忙吧,他现在只听您的话。” 柳筝看了眼黑糊糊的药汁,又看看宋砚,问冯策:“他这情况……是娘胎里带的顽疾吗?每回发病都这样?” “不是不是,三岁以后才这样的,也不是次次都跟小孩儿似的耍赖。这两天,他受的刺激有点儿大。”冯策不好把主子跟家里闹翻的事说出来,委婉道,“柳娘子就把他当成个孩子暂时哄一哄吧,哄完就别理他了,喝完药睡一觉,应该明天就能正常了。” “那正常以后,今天发生了什么他自己还记得吗?” “应该记得吧……咳,反正到时候丢脸的是他自己,柳娘子你别挂心上就行。” 王初翠摇头笑:“宋官爷的脸皮比姑娘家还薄,等明儿他想起来了,这不是要他的命嘛。” 冯策可劲儿地挠头,尴尬得恨不得把自己后脑勺挠秃。早知道他会变成这样还不如直接把他敲晕丢给太医诊治算了…… 柳筝坐到床边,直接把药递到宋砚嘴边:“喝完。” 宋砚委屈地看看药,又看看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喝?” “喝了没用,我好疼,一直疼。”宋砚无助地按上左胸,“我再乖你们都不爱我也不要我,我想死掉,反正都是要死的。 “你要是不喝……我就把你卖了。”柳筝威胁道,“喝不喝?” 宋砚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揪了她的袖子,一遍遍确认般地看着她:“说爱我好不好,骗一骗我也行。我很好骗。” 冯策急声打断:“主子,你说什么呢……” “你喝我就说,不喝我不说。”柳筝把快凉透的药碗往他身前又推了推,“喝不喝?” 宋砚捧住碗,不说胡话了,眼睛紧盯着柳筝,眨都不眨一下,抬手把药汁喝得一滴不剩。他把药碗还给她,小心地晃她肩膀:“说你爱阿墨……求求你了。” 柳筝把碗放到一边,本来想拿开他的手直接转身走的,要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他攥得死紧。 再回头看他的脸,他好像要哭出来了,眼睛水汪汪的,鼻尖和两颊都泛着红。不甚明朗的光线下,看着更像一个被骗得一肚子委屈的孩子了。 柳筝张张口,难得红了脸。她看看王初翠,王初翠躲开了她的视线,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柳筝很难启齿,宋砚加大力道,把她拉了回去。他像只猫像只狗一样趴在她肩膀上:“阿墨求你了,筝筝,求求你……爱一爱我,爱一爱我。” 柳筝偏脸想避开他,却无意间看见了他左胳膊上的齿状疤痕。她摸了摸问:“这是谁咬的?” “娘亲咬的。”宋砚伸手轻捧住她的侧颈,“你想咬也可以咬,我给你咬。” 柳筝垂眸,回过脸来看他,看到了他被灯光拉长的睫影。他的耳朵就在她唇边。 第21章 三合一 柳筝不自然地抚了抚他的胳膊, 艰难地开了口,用最低的声音对着他的耳朵道:“我,我……” 许是因为说话时气流涌动,宋砚的耳朵被她撩惹得发烫, 他难耐地催促:“爱阿墨, 爱, 阿墨。” 柳筝已经不确定此时此刻他俩谁的心脏跳得更激烈了,她感觉自己从未如此羞耻过。哪个正经人会天天把爱不爱的挂嘴边呢?就是对娘亲对姥姥, 她都没说过这个字眼儿, 何况是要对他。 可她现在禁不住宋砚的催促了,再不情愿也只能启口道:“我爱……” 她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一说完,立马把他推开站起来,背过身去:“天晚了该睡了,你好好睡。” 宋砚已经欢喜地拿被子把自己的脸盖起来了:“哼……阿墨好害羞啊。” 屋里的人都想笑不敢笑,柳筝快受不了了,快步开门离开,蹬蹬瞪地上了楼。 冯策握拳咳了咳,王初翠手上收拾着药箱食盒, 笑得抬不起头。 柳筝一回屋就赶紧把所有窗子打开了,顾不得蚊虫叮咬, 望着窗外吹风。之前她对宋砚的那点愧疚到目前为止算是消散干净了,又是给他处理伤口又是哄他喝药的, 她应该够对得起他了吧? 不够也别想要更多了……柳筝拍拍自己的脸, 想让温度散得快一些。 过会儿王初翠上楼来了, 给她端了碗木樨青豆泡茶和一只甜瓜。看到她把两面窗都打开了,王初翠赶紧放了东西把纱窗全关上, 重新点上驱蚊香,责怪道:“多大的人了,还贪这点凉?小心夜里被蚊子叮得浑身是包!” 柳筝已经靠床卧下了,把玩着手里的蒲扇扇柄,抿唇问:“他睡下了?” “嗯,经你一哄乖多了。有冯军爷在那守着,应该没事。今晚上你好好睡,明早上磨浆我一个人来就行。” “没事儿,我这一天本来就睡得够多的了。”柳筝垂着眼睛玩扇子,“他们到底怎么回事?我一回来冯策就把我拉过去叽里呱啦说一堆,根本没听明白。” 当时宋砚的情形多少有些吓人,身上好多血,整个人缩成了一团,脸色白得跟豆腐差不多。 “我也没听懂……他自己戳自己,是不是,”王初翠挨着她坐下来,“是不是要自裁啊?你那天到底跟他说的什么?” “我那天的话是不太好听,但后果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冯策说他是受了刺激,不知道受的什么刺激。”柳筝拿起盘子里的甜瓜啃起来,想到先生说昨晚国公府亮了许多火把……会和这有关联吗? 柳筝吃完甜瓜,擦了唇和手,轻声道:“他还挺可怜的。” 王初翠点头:“得是多伤心才能变成这样啊。” 喝完泡茶,王初翠端了茶碗下楼,柳筝收拾收拾床面,抱着竹夫人睡了。虽然仍有些心绪不宁,但她今天确实累着了,入睡得很快。 翌日早晨柳筝是被外头的哗哗雨声吵醒的,睁眼时天已有些蒙蒙亮了,她到底是起晚了。柳筝坐在床沿上呆望着窗外,一摸脸,一片湿凉。她昨晚竟梦到娘了……上一次梦到娘还是半年前,她和姥姥刚决定要进京找章鹤、找柳冬的时候。如今小舅舅的下落依旧没有一点消息,至于章鹤……她始终下不了决心与他相认。 梦里娘的脸已经十分模糊了,但还是那么温柔,会唱曲哄她睡觉,摘凤仙花给她涂指甲,拔草给她编小兔子小蚱蜢,一遍遍教她怎么做豆腐……柳筝揩了把脸,收拾情绪,好一会儿才下了楼去院子里打水洗漱。王初翠已经在豆腐房里煮浆了,豆香一阵一阵飘过来。柳筝进去看了眼,没想到冯策也在,正帮着王初翠烧火。见她站在门口,冯策立刻颔首致意,柳筝回礼,指了指客房的方向问:“他醒了吗?” 冯策赶忙摇头:“应该还要睡一会儿,他这两日太累了。” 柳筝点点头,去厨房拿了只炸油果吃。 路过客房时,柳筝犹豫了下,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床上的薄被凸起了一大块,宋砚侧躺在靠窗的那边,一手握成拳放在枕头上睡着。柳筝凑近看了看,他眉目舒展,唇色红润许多,睡得很安稳。大概是因为昨晚的梦境,现在她对宋砚多了那么一点不一样的情绪。她好像有点理解他的执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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