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栀坐在一块青石上,展开地图研究路线。 “翻过这座山,便到岳城了。”她的手在羊皮卷上滑行,视线灼热地盯着目的地。 顾惜花道:“如今岳城是晋王的地盘,你可有想过,就算你到了门口,又要如何找到凤玄歌吗?” 元栀一愣,这些她都还没来得及想。 不知为何,自从有孕之后,她似乎迟钝了很多。 “你啊,怎么还如从前一般糊涂?”顾惜花的嘴角擒着一丝笑意,眼底尽是无奈。 元栀忽然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这样的顾惜花,她很久没见过了。 上一回,似乎还是在听雪楼的西暖阁,她和周瑶打赌,顾惜花帮她补课的时候。 那时的顾惜花见她做错了题,也是这样的模样,然后说:“栀栀,专心些。” 记忆回笼,元栀的视线聚焦在顾惜花的脸上,她的脸色骤然一变,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谢晦大声吆喝道:“快来烤鱼!” 二人瞬间回神,原本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顾惜花很会烤鱼,几人此次出来得突然,自然没有带什么调料。 但顾惜花也能将鱼烤得脆香,谢晦率先抢来,囫囵吃了两条进去,便在马车周围寻了个干净之地,铺了毯子就躺下睡觉。 没多久,便响起轻微的鼾声。 元栀望着明显清瘦的谢晦,柔声道:“这段时日真是辛苦他了,没想到他还会抓鱼。” 顾惜花捏着烤鱼串,专注地盯着在火光中滋滋冒油的烤鱼,温声道:“他并不是只知道吃喝玩乐。” “从前跟着谢九霖,也是吃过苦的。” “谢九霖的商队走南闯北,遇到过天灾人祸,最危险的时候,整个商队险些覆灭,这些,谢晦都经历过。” 顾惜花的声音很温和,将元栀不曾知道的,谢晦的过往娓娓道来。 元栀吃得极慢,一面吃,一面听着顾惜花说话。 在他的清润的嗓音中,元栀的脑海中描绘出一个活泼生动敢爱敢恨的少年。 顾惜花停下了语句,将手中刚烤好的鱼递了过去,他的眸光温柔而坚定,深邃的眸里映照着不住跳跃的明黄火焰,他的手略有一紧,看着元栀,一字一句地试探:“栀栀,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凤大人遭遇不测,你……怎么办?” 元栀的脸色瞬间凝固下来,连嘴角的笑都停在空中,好看的长眉凝在一处,她冷声道:“惜花,你不该这样想他。他一定没事的。” 她这样对顾惜花说,也这样对自己说。 这些天,她的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家里发现她逃出城了会怎么样,不知道凤玄歌在岳城到底是死是活。这些时日,她甚至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 谢晦很会捕猎,顾惜花做菜也有几下子,可元栀看着这些菜始终食不下咽。若不是为了孩子,她估计一口都吃不下。 顾惜花双眸微垂,视线定格在那双捏着烤鱼的莹白的手。他喉头微动:“栀栀,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觉得,你要做好准备。”他长眉紧锁,道:“我虽不知凤玄歌到底要干什么,但也从太子那边听到过一些风声。” “明熙帝要他去执行一个极其艰难的任务,却不允他带队,要他一个人以身犯险。”顾惜花的声音沉了下来,目光沉沉地盯着她道:“你难道还不明白?明熙帝是要他……” “你住嘴!”元栀的情绪瞬间失控,晶莹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她竭力控制着情绪,可脑袋却始终晕乎乎的。 她的双目泛着血丝,紧紧咬着下唇,原本红润的唇被咬得泛白,她直勾勾地盯着顾惜花,近乎疯狂一般地嘶吼出声:“他不会死,绝对不会!”
第94章 “你们吵什么呢?” 谢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半撑起身。 元栀吸了吸鼻子,撩开耳侧的发, 顺势将眼尾的泪水拭去, 淡淡道:“没什么, 我不小心把东西弄掉了, 你继续睡。” 说罢, 她看都没看顾惜花一眼,连剩下的烤鱼都没吃, 径直上了马车。 这几日一直都是她睡马车, 顾惜花和谢晦睡在马车周边看护她的安全。 顾惜花的拳头紧了紧,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躁郁的情绪。 他还是太急了。 他早就知道明熙帝提防凤玄歌,伏龙山祭祀后, 明熙帝便起了杀心。 明熙帝对凤玄歌的猜忌不是他推波助澜, 明熙帝的决策他更没有暗中插手。这件事,顾惜花从头到尾就没有沾染分毫,而凤玄歌的死是迟早的事情。 只要他死,元栀定会回到他的身侧, 一如当时西暖阁里,元栀的目光只会注视着他。 谢晦此时却清醒过来, 若有所思地看着顾惜花,沉声道:“惜花, 过犹不及。” 地牢内。 岳城的地牢关押着不少命犯, 自门而入, 哀嚎声求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凤玄歌被禁在地牢最深处,这里却听不见丝毫声响, 唯有青石顶上滴落的水声。 他两手被高高拷起,半身浸在水中,素白的衣裳破碎不堪,血色融在衣衫之上,再顺着丝线缓缓落入水中,清澈的水泛起浅淡的红色波纹。 清隽的脸苍白无比,裸/露出的肌肤伤痕遍布,一卷血色自手臂蔓延至胸前,他的气息十分微弱,听到前方窸窣的动静时,他长睫微颤,冷冷看向站在水牢前的男人,嘶哑出声:“李承络。” 李承络面色如常,眼尾擒着一丝戏谑,手里不住地把玩着那串金丝楠佛珠,啧啧出声:“凤大人这是何苦?”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凤玄歌,尾音上挑:“父皇莫不是脑子糊涂了,以为你一人就能杀了本王?” 他顿了顿,又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继续道:“哦……不对,父皇自然不会这般天真。” “凤玄歌,你是枚弃子。” “看来我那太子皇兄也没有为你求情嘛,真是枉费了你多年忠心耿耿为他做事,不如——你跟了我,以你的才干,到时帮本王得了皇位,那你便有从龙之功,你会得到无上荣耀。” 他一字一句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承络的声音清润明熙,似乎极为认真。 凤玄歌轻笑出声。 李承络眉头微蹙:“你笑什么?” 凤玄歌竭力将话说清:“晋王殿下莫不是忘了,本相如今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刻意咬重最后几个字。 李承络的脸色‘唰’的冷了下来,不耐烦地收起佛珠,冷笑道:“看来这几日的刑罚,丞相还是没有认清楚形势,希望你能撑得过今晚。” 凤玄歌看着李承络身后走来的两队人马,索性阖上双眸。 数年来,他在战场上无数次的死里逃生,可凤玄歌并不是神,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在这固如金汤的城池中无声无息要了晋王的命。 就在李承络即将离去之际,他的脚步骤然一顿,回头看他,似笑非笑道:“听闻元家嫡小姐失踪,你说……她会不会来岳城呢?” 凤玄歌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不住地颤动,锁在墙上的镣铐铮铮作响,他的双目布满血丝,怒吼出声:“李承络!她可是元府的嫡出女,你若敢动她,元公复不会放过你的!我与她尚未成亲,她并不算我府的人,你没有理由杀她!” 凤玄歌的心跳极快,数日的刑罚让他的大脑有些迟钝,可就在李承络提到元栀的瞬间,寒意从足底瞬升至心口,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他恨恨地瞪着李承络,仿佛想用眼神将此人千刀万剐,他嘶哑出声:“李承络——!” 李承络睨了他一眼,猝然绽开一抹浅淡的笑,冷笑道:“凤大人,原来江湖传闻不错,她还真是你的软肋。” 牢门被打开,一个侍卫捏着凤玄歌的下颌,直直灌入一碗墨色汤药,李承络见他将整碗药喝了个干净,旋即冷声吩咐:“通知下去,明日午时行刑。” 凤玄歌还想说什么,一股蚀骨的疼自四肢百骸而起。他的眉头拧成一团,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是半点血色也无。 彼时,元栀一行人刚乔装混入岳城。 顾惜花站在巷子深处,眉头紧蹙,压低声音道:“不对劲。” 元栀猛地回头:“怎么了?” “太顺利了。”顾惜花喃喃道:“按理来说,李承络逃到这里,应当会死守,岳城临海,北侧又与大齐接壤,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混进来才对。” 元栀沉吟片刻,几乎瞬间,两人就明白这是个圈套。 她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地望着顾惜花,郑重道:“即便是请君入瓮我也得去,惜花,此行过于危险,不如你……” “我不会回去。”顾惜花道。 就在这时,谢晦慌里慌张地回来,手里捏着一张纸,惊慌道:“我知道他在哪里。” 元栀松了口气,赶忙问:“他在哪里?” 谢晦犹豫片刻,元栀急了,当即将他手里的纸抢了过来,略微扫了眼,脸色骤然一白,身形微微晃动,整个人有片刻的怔愣。 捏着纸的手止不住颤抖。 上面是凤玄歌的画像。 顾惜花显然也看见了通告的内容,面色一沉,吸了口气,沉静道:“栀栀,你先冷静。” “明日午时行刑,还有一晚的时间。” “我已经通知了顾府和元府,太子殿下那边也得到了消息,他们应该会想办法。” 元栀面色苍白,瞳孔骤缩,颤声道:“长安离这那么远,他们,他们会不会来不及……” 谢晦一把抓住元栀颤抖的手臂,冷静道:“栀栀,为今之计,只有等。” 是啊,只有等。 元家在岳城并没什么势力,他们三人,只有谢晦家的商行有蔓延到此处。 “我已去信给我父亲,明日需要的人手,我会让人悄悄集齐。”谢晦道:“凤大人如今自身难保,你更不能自乱阵脚。找人的事情我来,你也需计划一下出城的路线。” 他眉色渐冷:“明日,我们就劫刑场。” 三人在悦来客栈开了间上房,元栀睡在里间,顾惜花和谢晦睡外间。 “如今到了岳城,还是小心为上。”谢晦道。 元栀点头表示理解,她欲言又止地看了谢晦好几眼,这才温吞道:“若是陛下发现明日劫场的是你,会不会怪罪你?” 谢晦摆了摆手,嗤笑出声:“我这个舅舅是个极好面子的,要忠臣送死这件事,他绝对不会认。而我们明日若是救了凤丞相,那是临危受命,见义勇为。就算他心里再不悦,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相反还会嘉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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