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公复前阵子在外剿匪,按着行军的脚程,最快也要后日才能回长安,可收到信说今日纳吉,元公复硬是跑死两匹马,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对李卿回的事情还不知晓。 孙姨娘的眼底闪过一丝心虚,指尖环转,低声道:“将军,就是……就是……李家公子在外面养了……外、外室……” 殷夫人眼瞅着元公复的脸色渐渐黑沉,赶紧开口解释:“元将军,卿回完全就是被那个女人算计了,我敢保证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两人的情谊您也是知晓的,如果就此退婚,那,对栀栀也不好啊!” 旋即,她又上前拉着元栀的手,挤出笑来:“栀栀你且放心,卿回那糊涂小子已经和我保证过了,你嫁过来后,李宅就交由你掌管,我一听到那件事我就教训了他,让他处理了那外室,你俩情投意合,因为一个下贱女子分开,不值当。” 元栀冷笑一声,从前觉得殷氏是个好相与的,未曾想眼下也看破了她的真面目,自私虚伪谎话连篇。她冷不丁抽出手,淡淡道:“我是没那个福气和旁人共事一夫,殷夫人,烦请带走你的东西。” 殷氏没想到元栀的态度竟如此坚决。 可镇国将军府嫡出女的未婚夫养外室,这件事若是被人知道,那元家的脸要是不要了?元栀难道还能真不顾元家? 她今日敢来送礼,无非就是觉得元家会忍了这回事,更何况在她的眼里,有本事的男人纳个妾什么的,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元公复年过半百,一双鹰目非但没有半点浑浊,在岁月的洗礼下反而更加冷冽,他没有搭理殷氏,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孙姨娘:“这件事你为何不同我说?” “您星夜兼程地赶回,妾身不想这些事情污了您的耳。”孙氏喉头微动:“何况,殷夫人说的也没错……” “就是呀父亲,这桩婚事当时也是姐姐亲口求来的,如今说退婚,那岂不是要沦为长安的笑柄,咱们也要为姐姐想想。”元蔷一副情真意切,满心满眼为元栀担心的样子。 元栀暗暗地翻了个白眼,元蔷惯会在元公复面前装乖卖巧,突然笑出声:“妹妹口口声声希望我与那李卿回成亲,莫不是觉得此人奇货可居?若是如此,做姐姐的也可让给妹妹。” “你——!”元蔷被堵了话,气得牙根痒痒。 “你怎么看。”元公复的目光看向站在花厅中间的元栀。 元栀一脸坚定:“我要退婚。” 元公复思忖片刻,又抿了口茶,沉声道:“好。” 殷夫人听见元栀的话,脸色骤然一变,有些按捺不住地起身:“栀栀,卿回只是被人算计——” “够了!”元公复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暴怒,径直摔了端在手中的茶盏。 描金边白瓷茶盏应声碎裂,瓷器的碎裂声清脆突兀,在座的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飞溅的碎片划过殷夫人的脸颊,她呆愣在原地,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颊上传来的细密如针的疼痛。她捂住了脸,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们当真要悔婚!你元栀和我家卿回的婚事长安谁人不知!我家卿回再议还简单,我倒要看看你们姑娘家如何议亲!” 此话不假,正在议亲的人家忽然悔婚退婚,总是会招惹非议,流言总是对女儿家无情。 元公复倏地站起来,宽阔的背脊有如一堵城墙,目光森冷,声如洪钟:“我家栀栀将来如何嫁人也不管你们李家的事情,当初我就不允栀栀和李卿回,后来也是于心不忍这才松口,没想到你们李家竟然做出未婚而先养外室的丑事,我元家是万万受不得辱,来人,送客!” 殷夫人瞪大了眼睛,声音尖哑:“你以为退了婚,元栀真的很好再议吗,元栀是什么性子您不知道,再考虑——” “不劳您费心了。”元栀没耐心再同殷夫人胡扯,使了个眼色。绿芜当即让人抬起这些珠宝大雁,连带着殷夫人一起扔出将军府。 连人带东西摔在青石板上,殷夫人吃痛地在地上滚了一滚,原先梳的齐整的发髻也略微凌乱,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叉着腰对着元栀等人指指点点,胸腔上下起伏,怒极反笑:“好一个元家,这婚,不结也罢!” 这番动静颇大,眼看吸引了不少人来围观,殷氏的脸上火辣辣的,只觉得面子丢的干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当即在将军府门前哭了起来:“我家卿回造了什么孽喜欢你这样蛮横的女人!长安那么多温婉贤惠的女子中意卿回,你们元家说议亲就议亲!说退婚就退婚!把我们李家放在何地!?高门大户就可如此欺我平民百姓!?” 元栀当即被殷夫人这番动作惊了。这女人竟如此不要脸,众目睽睽之下黑白颠倒,胡言乱语。 “乡亲们可得给我评评理,我一个女人家早早没了夫君,为了自己儿子舔着脸上门求亲,熟料求亲不成还受人侮辱!”殷氏哭丧着脸,眼泪混着脸上的粉糊成一团。旋即又发狠心坐在地上,一副泼妇模样,咬着帕子放声大哭:“我真是造孽哟,我那苦命的儿偏偏对你情根深种……” 围观的人们闻言,看向元栀的目光都带着浓浓的不屑。 “哎哟,这就是高门大户的做派……” “光欺负一个妇人算什么回事儿啊?还把人扔出来,实在是没王法!” “这不是元家那元栀嘛,早就听说了,马上都要和那李卿回成亲了又闹出这一遭?我可见过那李家公子的,是个知书达理的,长的又俊,这回退婚,怕是她自己有什么问题罢……” 元栀气的不行,冷不丁上前对适才对她指指点点的百姓道:“怎么,你觉得李卿回很好吗?不如本姑娘把这个人让给你,你话里话外都在为那李卿回说好话,想必是能忍受与外室女共事一夫了?” 那嚼舌根的人被元栀震慑道,好半晌才喃喃道:“外室……什么,什么外室……?” 绿芜更是气得连脖子都涨红一片,当即撸起袖子指着殷夫人的鼻子,骂道:“你家李卿回算什么好东西?李家和我们元家结亲本就是你们高攀!你们李家还敢养外室!这件事你以为长安没有人知道吗?” 殷氏梗直了脖子,声音提了三分:“哪个男人不花心!元栀!就算是你父亲,你敢说——” “闭嘴!”元栀脸色铁青,殷夫人却不让步:“你家不养外室,不纳小妾,那孙姨娘——” 元栀仿佛被戳到脊梁骨一般,唇角抽搐,精致漂亮的眉目当即沉了下来:“我没有耐心了。” 浅淡的一句话,绿芜就明白她的意思,当即喊了人朝着殷夫人去。 殷夫人看见几个拿着棍棒的婢女这才知晓害怕,她吓得连连后退,花容失色道:“你敢打我!” 元栀莞尔一笑:“打你怎么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知道我什么性子吗?” 元府的婢女多少会些武,下手不轻,殷夫人连连伸手抵挡,手臂上瞬间红了一片,身上,腿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她疼得厉害,神态却更加疯魔,尖声怒骂道:“元栀!我儿养外室不冤!你娇纵无理,哪有丁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这句话如一根刺直直刺入元栀的心里,她忽然想起昨夜家中婢女的窃窃私语,说的是什么来着? ——哦。 说那外室不同她元栀,媚眼如丝,娇软可人。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这是他养外室的理由么? 她与李卿回认识的时候,她便是这个样子。相爱时,李卿回说她率性天真,不矫揉做作。不爱时,却又说她刁蛮无理,毫无女德。 殷氏吃痛,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带着珠宝大雁灰溜溜地离去。 元栀瞧着远去的女人,心里累得很,周围的百姓看向元栀的目光夹杂着探究和揶揄。 绿芜长眉锁紧,扬声道:“看什么看?散了散了。” 从昨日晚上到现在,将近一天一夜,精神一直绷紧,元栀忽然觉得有些疲倦,正想往府走,忽然福至心灵一般,朝后头不远处的酒楼望去,原本紧闭的窗棂不知何时开了半扇。 隔着距离,她看不清窗棂里的人,索性回头,忙里一天,现下只觉得困倦。 仙茗居内,酒香萦绕。 疏影寒梅花鸟图屏风浅浅映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日暮四合,橙黄明亮的金辉透过云层落入仙茗居顶层厢房的窗棂上,被窗棂分割的细碎的光倾泻在里间男人银白如月华的长发上。 男人身姿颀长,狭长的狐狸目看不清喜怒,清隽如寒玉,一席红衣泛着浅淡的金光,修长如梅骨的指尖轻捏瓷盏,喉头微动,浓烈醇香的千里醉滑入喉中。 坐在另一侧的男人隐在日光照不见的角落,眉目晦暗不清,他声音低沉:“你分心了?怎么,看上那元家小娘子了?本宫可不记得你与那元家有何往来,若是喜欢,本宫可命人……” 银发男人长眸微挑,眼里含了丝揶揄:“殿下今日急召我来,却还有闲心说这话,看来本相明日可以同蜜儿姑娘说说您近日的去向……想必她也很愿意听听您在扬州的红尘往事。” 被唤为太子的男人脸色一变,讪笑一句:“不过随口一言,本宫不过瞧你看着那姑娘许久,随口问问。” 凤玄歌放下手中瓷盏,脑海中依稀还能回忆起适才女子立于日光下的模样。 “不过是觉得有趣而已。” 男人似乎听见什么稀奇的话,笑道: “原来你也有觉得有趣的人啊,凤大人。”
第3章 元栀醒的时候刚过三更,她蹑手蹑脚地下床,赤脚踩在地上,打开梅花纹窗棂,月华如水倾泄。肚子忽然叫了一声,这才后知后觉已经一日未曾进食,转身去自己院子的小厨房里翻了半天,也只堪堪翻出三两个冰凉发硬的糕点。 睡了几个时辰,可梦里都在放着曾经与李卿回相处的朝朝暮暮,睡醒后甚至眼角都还泛着湿意。 在自己小院遍寻无果,她回房换了身烟灰紫对襟直袖长衣,绿芜不在,元栀对着镜子笨拙地梳了个发髻,看见镜子里松松垮垮不成样的发髻,她想了想,还是简单扎了个辫子,垂在左肩。 “随便几道招牌菜,再来一壶千里醉。”元栀翻了墙出将军府,径直来到将军府附近的仙茗居,随手掏出一袋银两扔给值守的小二。 刻意压低了嗓音。 小二原本还在犯困,看见一个带着白色帷帽的人直接朝他扔了袋银子,整个人都清醒了,嘴角咧到耳后根,一边掂了掂银子的重量,一边弯腰将人引到楼梯口,谄媚道:“客官稍等,包间在六楼。” 元栀也不是第一次半夜偷跑出来觅食,仙茗居是她半年前发现的,居然在夜晚也有开门做生意,不仅离将军府近,而且做的美食美酒味道极好。 夜晚的仙茗居早就没有什么人,她轻手轻脚找到熟悉的包房,房内一片漆黑,她在桌上摸索了好一会儿,这才觅到火折子。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8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