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明黄的烛光映照在包间内,将元栀的影子拉的好长。 仙茗居的千里醉是长安数得上名的好酒,入口醇香悠远,虽名为千里醉,但只要不刻意喝多,却也不会上头醉酒。 小二上了几道小菜和一碗面,烛光昏暗,小二也不敢正视她,元栀索性摘下帷帽,一边吃一边喝。精致的小脸很快染上一抹绯色,若说白日里她还压抑着情绪,此时酒意上头,心尖上的刺痛却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她不言语,只是沉默喝着酒,酒入愁肠,掀起一片伤心事。 酒水混着泪水,是心酸的味道。 小二见状,上完最后一道菜后,也不敢多看元栀的脸,低着头,识相地关上房门,隔绝了若有似无的轻叹。 他刚一转身,就瞧见有人站在身后,被吓了一跳,连忙拍了拍胸口:“掌柜的,您这大半夜的吓死我了。” 掌柜略微侧身向里探,隔着雕花木门,只依稀看见一个人影坐在桌案前:“里面的客人饿了?” 小二不明所以:“是啊。” 掌柜思索片刻,叮嘱道:“给里面的客人上完菜后就不要再去叨扰休息,上面那位大人交代过,不要碍了里间人的休息,否则上面怪罪下来,咱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罪的!” 小二瑟缩着连声应是,摸了摸脑袋,脑中回忆着元栀的装扮,原以为只是一个富贵小姐,没想到居然身份如此尊贵,大抵是哪位贵人的掌上明珠,他摇摇头,也不多想,轻手轻脚地离开包间。 元栀的声音若有似无,凤玄歌半睁开眼,晚上喝了些酒,索性就宿在这仙茗居,只是睡梦中总依稀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不得安眠。 他微微起身,千里醉的后劲还在,有些头晕目眩。 元栀正抱着酒坛子准备喝个痛快,猛地听见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顿觉不对。她慢吞吞地站起身,目光四处环绕,随手抓起挑帘的长杆护在身前,缓步向声源处走,烛光微弱,疏影寒梅花鸟图屏风后似乎有着什么东西。 难道这房间里还有其他人,那岂不是—— 元栀警惕地绕过屏风,霎时,一阵秋风透过窗棂,略过元栀,吹灭微弱的烛火。 整个房间瞬间暗了下来。 元栀只觉得心里扑通扑通,眼前一片模糊,醉意朦胧,她连步子都有些不稳。一步一步向屏风后走去,眼前一片漆黑,脚底忽然被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了过去。 耳侧传来一声闷哼,元栀瑟缩地睁开双目,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觉得身下似乎压到了什么软垫一般。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 细嫩的手突然被握住,紧接着耳侧传来男人低哑悦耳的声音:“别乱摸。” 房内昏暗,耳侧静谧,鼻尖除了酒香,若有似无地还萦绕着一缕寡淡的檀香。 元栀忽然觉得心口处如小鹿乱撞,在漆黑的深夜,男人似乎离她极近,轻浅的鼻息扑在她泛着热气的双颊。 月露云梢,流云翻滚。 银白月光浅浅映在房内,元栀睁开微醉的双眸,她脑袋昏昏沉沉,依稀瞧见身下是一个容貌惊艳的男子,唇角上一粒细小的朱砂痣,月华映在男人的银发上,恍若一体。 应当是梦境……哪来谪仙般的公子。 她看得痴愣,适才因为惊吓而暂时压下的酒意骤然喷涌,整个人只觉得晕眩。脑海里忽然闪现先前对李卿回说的那句‘我元栀想找个如意郎君再容易不过。’。 元栀唇角勾起美妙的弧度,脑袋一懵,下意识伸手揽住身下男人的脖颈,凑了上去。 男人呼吸一顿,往后半倾,精准地握住元栀的右手,元栀扑了个空,耳侧传来低低嗓音:“小娘子,胆子甚大。” 嗓音有些嘶哑,像一片翎羽轻轻挠着元栀的耳尖。 元栀轻笑,左手胡乱摸索,直直触到男人略微散开的衣襟,再往里,便是带着炙热体温的心口,她声音清甜,似带着清冽的酒香:“良宵苦短,公子莫不是胆小?” 她喃喃道:“不过南柯一梦,我便是胆子大一回又如何?”旋即,她又嗤笑道:“公子深夜入梦,可惜胆小如鼠,甚是无趣。” 说罢,元栀作势撑起腰坐起,刹那,手臂上骤然传来一阵温热,男人的大掌牢牢扣住她的手臂。 元栀猝不及防,被人直直拉下,她整个人半倾在他的身上,唇上是一股温软。 寡淡沉稳的檀香与清冽的栀子花香恍若融为一体,又混杂着浅淡的酒香。 元栀忽然觉得似是又醉了。纤细的腰间倏地一紧,紧接着天旋地转。 凤玄歌醉意深深,屋内烛光已熄,清浅月色透过窗棂倾泄而下,月华如练,映照在元栀湿漉半敛的杏眸。 他伏在她的耳侧,鼻尖轻凑,低低道:“我胆子小吗?小娘子,可还满意?” —— 元栀醒来时,整个人近乎崩溃。 她的意识尚且混沌,低头瞧了瞧散乱敞开的衣襟,脸上倏地一红,赶紧理了衣裳,瞧了眼天色还未大亮,暗骂自己糊涂,喝了些酒竟然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本以为是谪仙公子入梦,可眼下的光景无不在告诉她…… 是她轻薄了旁人! 元栀揉了揉脑袋,秀眉紧蹙,努力去回忆醉酒时发生的事情,记忆中,男人容色惊艳,但现在却记不太清,至于旁的事情……元栀更是分毫都想不起来。 毕竟是她主动在先…到底是要补偿人家的。念及此,元栀从怀中掏出一袋银两放在男人身侧。 鬼使神差的,元栀很好奇男人的容貌,梦里虽痴迷得紧,可梦醒后却回忆不起。 纠结片刻,她俯身探头去看,男人五官清隽,睡颜沉稳,鼻梁如山脊高挑,薄唇紧抿。元栀正惊叹男人的容颜时,目光落在男人细腻柔顺的银发上时,整个人僵在原地。 所剩不多的酒意瞬间四散。一股寒意从脚心直直升向心口。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甚至还壮着胆子去触碰散落在侧的银发。刚碰到男人长发时元栀的手瞬间就弹开。 全长安唯有那一位银发男子,若说她元栀天不怕地不怕,可偏偏这位是她万万不可招惹的。或者说,是将军府都不可招惹的。 元栀满脑子都是—— 完蛋了。 男人双手微动,似乎想寻元栀的位置,元栀心中一片惊涛骇浪,顾不得其他,赶忙起身捡起帷帽,踉跄几步,还险些绊倒自己,仓惶离开。 凤玄歌长眉微蹙,懒懒睁眼,身侧哪有什么软香润玉,他打了个哈欠,撑目揉按着太阳穴,不经意扫到身侧一枚冰花双栀玉佩,盯了半晌,伸手勾了过来。 玉佩触手生温,玉质细腻柔和,是上好的和田玉,来不及等他思索,就听见房外出来脚步声。凤玄歌来不及多想,顺手将玉佩收在袖中。 天光大亮,掌柜敲了敲门,得到允准后这才推开房门送来早膳,温声道:“大人,您昨夜喝多了,小店专门备了白粥和解酒的茶水。” 凤玄歌神态慵懒,状似无意地问道:“昨夜可曾有什么人来过?” 掌柜连连摇头:“没有。” 凤玄歌沉吟片刻,挥退了人。 昨夜他记不太清,但依稀记得女人身上由清冽浅淡的栀子香气,大抵是醉意上头,一时竟着了道。凤玄歌摸了摸怀里,东西一样没少,甚至还捡到了那名女子的玉佩。 正想起身,手上骤然摸到一个荷包,凤玄歌拾起观察,浅粉色的荷包上绣着一枝盛放的栀子。手上一掂竟还有些重量,打开一看,里头竟是满满一兜银两! 他咬牙切齿道:“好……很好……” 凤玄歌眸光凛凛,脸上寒意遍布。 他堂堂大梁丞相,被女子轻薄便也罢了,竟还被人当做小倌儿,留了银两。 受此屈辱,他迟早要将那小娘子从长安里揪出来。 凤玄歌深吸一口气,将荷包塞入怀里 从仙茗居出来,元栀顺着将军府的墙根,寻了个不容易被人瞧见的位置,一下子翻了过去,酒意未醒,落地时甚至还踉跄两步,险些惊扰到人,小心翼翼地避开早起洒扫的家仆,回到自己的听雪楼。 听雪楼是将军府最大最奢华也是最清净的院落,有二层小楼,还有从城外引进的温泉池水。 乳白色的温泉水洗刷着元栀身上若有似无的红痕,元栀整个人泡在水里,光滑白皙的肌肤透着股桃粉,她的脸泛着清浅的绯色,满脑子都是昨夜发生的事情,除了懊恼,还有一丝惊惧。 那位凤大人,元栀略有耳闻。 心思深沉,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前朝覆灭皆因奸臣当道,大梁自开国以来,从未设有丞相,就算有,也是明宗年间,但也是一左一右,两相相互制衡。但凤玄歌不一样—— 他是大梁第一位,没有任何制裁掣肘,唯一的宰相。 去岁时,据说有一名大官想笼络凤玄歌,硬是送了十几名胡姬到凤玄歌的床榻之上,而凤玄歌,竟是将十几名女子全部诛杀,排列的齐整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坊间传闻这凤玄歌杀人如麻,嗜血成性,不好女色,根本没有任何弱点,谁靠近凤玄歌,那是嫌自己命长! 一想到这儿,元栀就觉得崩溃,索性将整个人埋在泉水里。 暖气氤氲的泉水也无法舒缓元栀颤抖不止的身体。 “姑娘,将军喊您过去用午膳。” 元栀闷声道:“我不想去,和父亲说……” 绿芜站在门口,轻声提醒:“今日大公子和二公子回来了。” 元栀的意识陷入短暂的混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唰’地站起身,随意擦干身子换了件桃粉色绣团花纹对襟,暂且将昨夜发生的事情撇到后头,欣喜道:“大哥终于回来了,上一次见他,还是大半年前,也不知他这回可有给我带些上好的玉石回来。” 绿芜浅笑:“大公子最疼爱您,每次出去,回来都会给您带好些新奇物件儿呢。” 绿芜简单梳了个发髻,犹豫片刻道:“姑娘,要不要上一些脂粉,您这……” 铜镜中的元栀眼底一片乌青,形容憔悴,看着就惹人心疼。 “都是那李家做事不敞亮,姑娘,为了李家伤了自己身子可不行。”一看见元栀这般憔悴的模样,绿芜就止不住的心疼。更对那罪魁祸首李卿回恨之又恨。若有机会,叫大公子教训了他才好! 元栀有些心虚。 其实只是昨夜偷偷跑出去喝酒,又发生那样的事情,没睡好罢了。 “不用上脂粉,别让哥哥等着。” 元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进膳厅,一进门就瞧见元蔷和孙氏已经入座,其余人倒是还没来。 “姐姐,你这个脸色,莫不是伤心过度吧?”元蔷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故作关心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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