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到——” 许钦言尖锐的声音响起 , 元栀踏着这句话的尾音落座, 望着不远处的那抹明黄色身影, 不由松了口气, 幸好赶上。 唤不上名称的妃子起身问好又各自落座, 环肥燕瘦形态各异,身上的宫装也不尽相同, 远远地, 元栀竟是一个都分辨不清。只觉得美丽的女子齐聚一堂, 便有些俗艳。 除却皇帝皇后,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身着藕粉宫装的女子,她不如其他妃子般争艳斗巧, 素净的脸粉黛略施, 神色淡然。她坐在明熙帝右侧,周身的气势竟与皇后不相上下。 元栀暗道,这便是齐贵妃。 流水一般的贺礼一一在贵妃面前闪过,她眉色温煦, 瞧着这些贺礼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每年都是如此。”齐贵妃忍不住叹气。 明熙帝听人叹气,赶忙凑过去问:“爱妃这是怎了?” 跟在一侧的大宫女忍俊不禁:“这些锦缎首饰, 娘娘宫里不知几何,这些俗物, 娘娘都见怪不怪了。” 待许钦言喊到元栀的名字时, 元栀深吸一口气, 在大众瞩目的眸光中上前。 齐贵妃本还在同明熙帝耳语,在听见元栀的名字时, 她略停顿,转眸打量了一下她,又仿佛问询一般地睨了明熙帝一眼。 明熙帝微笑颔首:“是她。” 今日是她的生辰,在座的众女眷虽不敢太过明艳,但也在暗暗下劲,奢望自己能有一日被皇帝相中,或是被指婚给某位皇子。 但元栀今日穿的却是简单素净,却又不失大体。 齐贵妃眼底笑意更盛。 元栀没注意到贵妃的神色,压下心中的紧张,提着裙角下跪,高声道:“臣女元栀,恭贺贵妃娘娘大寿,今日特呈上贺礼……” 她打开锦盒,里头的物件粉白交错,娇艳欲滴,竟是……一枝并蒂莲! “你……你放肆!”不知是谁的声音骤然响起,众人面面相觑,各种眼神交织,幸灾乐祸地望着元栀。 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袅娜猛地站起,手绞着帕子,指向元栀,怒斥道:“你竟然摘了鸣玉池的并蒂莲?你难道不知,那并蒂莲是贵妃娘娘细心养护,不允任何人采摘的么?!” 周遭的人窃窃私语,贵妃培育了一支并蒂莲,不愿将莲花禁锢在祥福宫为她一人所赏,特意移植去鸣玉池,让所有人都能一览其芳华。这是宫内人人皆知的事情,但元栀与她们不相来往,自然不知晓此事。 闻言,陈姝下意识站起身来,一脸急切:“娘娘,此事——” 赵佳韵缓缓出声:“臣女先前还去过鸣玉池,也瞧见了那只并蒂莲,当真美丽,怎料想……” 明熙帝的脸色亦是一变。齐贵妃深得圣眷,他是亲眼瞧见她为了这朵并蒂莲费多少心思。 莲花常见,并蒂莲却是万里无一。 这也是寓意着他与贵妃情深一笃的物件。 元蔷的眼神凉凉的,望向元栀挺直的背脊。无声勾起唇角,这一回,你又能如何呢? 明熙帝脸色古怪,齐贵妃却是看不出什么神情,一着装略简的嫔妃斗胆出声:“元家的姑娘竟如此不知教养,难不成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并蒂莲虽美,但也不该动此歪心思,陛下,不若小惩一番,也好叫这姑娘长点教训!” 元栀懒懒掀起眼帘,森然的视线与那嫔妃的视线相撞,嫔妃却莫名感受到一股寒意。 这张脸有些熟悉……元栀回想起来,今日在城门时,有几个对凤玄歌情深义重的女子,其中一个,与这位嫔妃长得略有相似。 “无碍。”齐贵妃猝然开口,打断挑事嫔妃的话。 她的声音如高山玉碎,清脆明晰。 齐贵妃的视线缓缓落在元栀的身上,似乎不知如何措辞,酝酿许久,道:“你是元栀?是……与凤玄歌指婚的那位?” 元栀蹙眉,她不明白齐贵妃为何忽然扯上凤玄歌,颔首应声:“是。” “既是如此,此事便也罢了,不过一支花而已。” 众人哗然。 谁不知这齐贵妃性情冷傲,从不会因着谁的面子宽纵旁人,如今这元栀仗着凤玄歌,莫不是真的无法无天? 众人面面相觑,望着元栀的视线格外复杂。 “娘娘,虽不过是一朵并蒂莲,但如此偏颇,若被传出去,只怕是觉得娘娘处事不公,前阵子因着巫蛊之事,险些危害到娘娘圣誉,若是再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岂非觉得陛下这协理六宫职权……给得太早?” 元栀当即懵了,这是她能听得么? 齐贵妃神色一冷,提高了声音:“云妃,你的意思,是指本宫担不起协理六宫之责了?” 云妃莞尔一笑:“臣妾不敢,只是这后宫在皇后娘娘管辖之时一向风平浪静,但近日皇后娘娘凤体有恙,陛下信任您才将协理六宫之权交托给您,但不久前才出了那样的事,如今……陛下,臣妾只是担心则乱,若有失言,还请陛下宽宥。” 皇后端坐一侧含笑不语。 明熙帝闻言,神色亦是难看。 两头都是爱妃,两头都有理有据。凤玄歌是大梁栋梁,权威极高,这元栀本就身份不俗,如今又与凤玄歌定下婚约,身份更是水涨船高,这责罚却有些难定了。 何况,左右不过是一枝莲花,哪里有云妃说的那样严重。 就在几位争论之时,元栀猝然出声打断:“那个……娘娘,可否听元栀一言?” 正说话的齐贵妃一愣,旋即淡下神色,道:“你说。” 元栀直起身子,声音清然:“鸣玉池的并蒂莲确实美极,但……臣女手中并非是鸣玉池中的并蒂莲,而是用粉玉雕琢。” “玉?”齐贵妃一愣,忙定睛去看,元栀手里的并蒂莲娇艳欲滴,就连花瓣上的露珠都格外剔透。这……怎会是玉? 身侧的大宫女忙接过锦盒,仔细打量后,竟是直直倒吸一口冷气,不可思议道:“娘娘,似乎真的是玉。” 说罢,她将锦盒双手呈给齐贵妃。 齐贵妃摩挲着粉玉并蒂莲,眉间动容,连带着看向元栀的眼神都带着一分探究。 她命人将并蒂莲展示于下,在场的众人皆一览其色。 此玉巧夺天工,就连用料也是难寻。花朵的部分藕粉连着素色,形成自然的渐变,花蕊又是鲜亮的明黄,花茎花叶又是极为温润的翠色。这样自然形成的玉石,万众无一。 初看时若不仔细分辨,定是会以为就是活生生的并蒂莲花。 “这元栀的雕工竟如此厉害?”赵佳韵一脸惊奇。 元蔷莞尔一笑:“姐姐雕工极好,但我也未曾想到,竟到这般程度……” 莫筱筱瞧着赵佳韵的神色,忙跟了句:“雕工再好又如何,韵儿的礼物可是殿下特意费心准备的,今日定能讨得娘娘欢心。” 听到莫筱筱的话,赵佳韵脸色一红,娇嗔道:“此事你知道便好,莫要宣之于口。” 元蔷望着赵佳韵娇嗔的神色,无声笑了笑。 证明元栀的清白过后,并蒂莲便被齐贵妃当场收下,还说了好些夸赞的话,元栀也是第一个得到贵妃赏赐的人。 轮到赵佳韵时,她脸色一喜,当即提着裙角上前,软声问好,道:“此礼是臣女寻遍江南,才堪堪得到,听闻娘娘在宫内思乡情切,特意呈上。” 齐贵妃听到此语,也是来了兴致。 明熙帝道:“爱妃有多年未回家了,待明年南巡,途径江南,朕会在江南多停留几日,以慰藉你思乡之情。” “多谢陛下。” 听到两人浓情蜜意,坐在一侧的皇后趁机称病退下。 听到明熙帝和贵妃的言语,赵佳韵的眼尾染上一层得意,施施然打开锦盒,道:“臣女特意下江南,找到明空大师画了这一幅江南百景图,尽显江南的富庶安稳。” 她拿出卷轴,命人缓缓展开。在场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卷轴之上。 卷轴打开,江南百景活灵活现,叫卖百姓栩栩如生,直到画卷完全展开。一个不起眼的物件落在地上。 一团黑墨赫然其上! 莫筱筱脸色煞白,颤声道:“怎会如此?” 元蔷睨了她一眼,温声道:“我如何得知?适才我与韵儿去鸣玉池,这贺礼……不是你看着的么?” 赵佳韵似乎注意到齐贵妃凝成寒珠的神色,回头一看,这一看,赵佳韵的脸色霎时白了。 江南百景图的正中间有一团浓墨,而在原先的设计里,这正中间……应当是齐贵妃的母家府邸! 赵佳韵只觉得气血上涌,双肩止不住地抖动,不可置信道:“怎、怎会如此……” “放肆!”明熙帝脸色黑沉如墨,声音浓重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你竟敢如此,敢如此玷污贵妃的母家?” 赵佳韵当即被骇得跌落在地,神色苍白,毫无唇色,精心梳好的发髻也在颤抖间倾斜一侧。 她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呜咽道:“陛下息怒,娘娘息怒,臣女不知为何如此,臣女不知啊!” 她的手似乎摸到一个什么东西,齐贵妃的颜色骤然一凝:“这个东西,为何会从你的画卷里掉落?” 赵佳韵胡乱摩挲,仔细一看,瞳孔骤然放大,不,不可能,怎会在她的锦盒里?她一直寸步不离,不过中途离开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是…… 她猛地抬头,指着莫筱筱道:“是她!一定是莫筱筱!” 骤然被提到,莫筱筱也是骇得不行,欲哭无泪道:“陛下明鉴,我从未离开过御花园,何来的并蒂莲啊!” “对啊,我们都看见了,莫筱筱未曾离开过。”几个贵女出声作证。 元栀望着地下那枝并蒂莲,神色亦是不佳,如果她没记错,这枝并蒂莲应当在…… 赵佳韵口不择言地辩解:“娘娘,这份贺礼是臣女特意问询过晋王殿下,在献礼之前,晋王殿下也是过目的,不可能的……” 明熙帝眼色一寒:“以你之意……晋王与你相熟?” 元栀一骇,这赵佳韵果然谋求晋王妃的位置。 可王妃是重臣遗孤,明熙帝愧对王妃家族,这才特意将她指给晋王。 如今王妃虽病入膏肓,到底还未过世,这赵佳韵此言,与她直说谋求王妃之位有何区别?简直就是当中打皇帝的脸! 明熙帝眼底冷意森然,赵佳韵却丝毫不知大祸临头,一个劲儿地吐露此事晋王出了多少力,殊不知,她越说,罪名越大。 “这是出了何事?”李承络的声音猝然响起。元栀闻声望去,只见凤玄歌与李承泽李承络站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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