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的念头逐渐加深,元栀有些后怕,心一横,反正……反正又不是没见过。 她左右环顾,心里莫名发虚,确认四下无人,这才闪身入房。 入目是一片寒梅疏影屏风,透过薄薄的屏风,依稀可见凤玄歌的身影。 她唤了几声,却无人应答,绕过屏风,在影影绰绰的雾气里,凤玄歌的银发依稀可见。 再往前,便是一个极大的浴桶,凤玄歌坐在里间,头靠在木桶边缘,脸颊微微朝上,双目紧阖,他似乎梦到什么极其难过的事情,眉头深深锁起。 果然睡着了。 元栀轻叹,她上前轻声唤他,凤玄歌却不为所动,望着他紧锁的眉头,元栀下意识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 这个瞬间,凤玄歌猛地惊醒,猝然抓住元栀的手腕,冷声道:“谁。” 元栀吃痛出声,凤玄歌这才恍过神,松开手腕,怔怔道:“栀栀,我……” “没事。”元栀扬起笑,站在凤玄歌后,伸手替他捏肩,柔声道:“是不是做噩梦了?这段时日……你太累了。” 凤玄歌缓声道:“还好。” “我梦到长姐去世的那夜。” 他阖眸,耳里依稀传来窗外落雨的淅沥声。 “明明是除夕之夜,却下起了大雨。”他喃喃道。 “不要想了。”元栀的视线落在凤玄歌的发上,发隙间还残存着泥沙,显然凤玄歌是一入水便沉沉睡去。 她环顾下,从一侧的架子上拿出个锦盒,拿着皂角在水中揉搓片刻,直到出了沫子,又将乳白的沫捧至凤玄歌的发上。 凤玄歌回过神来:“你这是做什么?” “替你沐发呀。”元栀手上动作极为轻柔,一下下揉开打结成绺的发丝,将其上的脏污洗刷干净。 “你太累了,这种小事,本小姐勉为其难代劳一下。”元栀娇嗔道。 “姐姐不在,但……我在呀。” “待我们成亲后,我便是你的娘子,我的父兄也是你的父兄。” 她想说,凤玄歌不是一个没有家人,没有依靠的人。 他有她。 凤玄歌阖眸不再言语,任由元栀的手在他的发丝间游走。元栀的声音轻柔至极,清甜娇嗲的嗓音如同午夜梦回时耳边回响的摇篮曲。凤玄歌的心里不由得一暖。 温热细腻的指腹混着滑腻的皂角沫穿梭在他的发间,独属于元栀的香气也随着皂角香窜入凤玄歌的鼻尖。 细腻的泡沫顺着发鬓缓缓流下,途径凤玄歌的锁骨,再往下,融化在水中。 元栀的手按着凤玄歌的太阳穴逐渐往下,下一刻,凤玄歌猝然捉住元栀作乱的手,喉头微动,哑声道:“别乱动。” 元栀嘟囔道:“我昨夜看书,说多按按会放松呀……呀!” 话未言尽,凤玄歌骤然起身将元栀拉入水中。水花四溅,夹杂着元栀的一声惊呼。 她依偎在凤玄歌的心口,耳侧是他坚定缓慢的心跳声,脸颊上传来一阵炽热的温度。 是凤玄歌的温度。 她这时便有些怂了,弱声道:“凤…凤大人……” “这时候知道害怕了?”凤玄歌挑眉,元栀这才发现他的声音带着丝奇异的喑哑。 濡湿的裙摆贴在身上,乳白的皂角沫透过衣襟蔓上她的肌肤,沾染着雨水潮气的墨发此刻也被水彻底浸湿。 凤玄歌将人抵在木桶边缘,元栀望着猝然逼近的男人,心口处扑通直跳。他捏起元栀的下颌,檀口微张:“怎么,不再乱摸了?” 元栀欲哭无泪,她发誓,她昨夜可是跟着驭夫计学的按摩呀。 可元栀哪里晓得,那样不正经的书,如何会有正经的按摩手法。 她正想开口辩解,第一个音节还未吐露出,紧接着被一股浓烈的檀香气息包围。 凤玄歌的舌尖灵巧又温热,在元栀的唇瓣上绽开一抹涟漪,唇齿间带着荷花果的清冽香气。 浴水热气氤氲,栀子花香与檀香缠绕交织,染上皂角沫的罗裙层层叠叠,一件件落入浴桶之外。他的舌尖顺着元栀柔软的唇瓣逐渐向下,在莹白如玉的脖颈落下星星点点的吻,暧昧的红痕如数朵寒梅,绽放在元栀的肩侧。 浴水漾起粼粼水波,在隐晦的烛光下,倒映着二人相拥的背影。 元栀面色涨红,她伸手抵着凤玄歌宽阔的胸膛,两人的唇瓣上残存着暧昧的银丝。 她媚眼如丝,元栀从不知自己会发出这样娇媚的声音。 “凤大人,我……” “唤我夫君。”凤玄歌拥紧元栀,她柔软的身体传来炽热的温度,抚着元栀湿漉的长发,凤玄歌眼底暗流涌动。 他喉头微动,喑哑道:“栀栀,我们……要个孩子可好?” “偌大相府,只有你我未免太过清寂。”他的手抚摸着元栀平坦的小腹,如果,如果这里有个孩子…… 上一回听到元栀有孕时,凤玄歌这才惊觉自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儿有多期待,只可惜,那时的元栀并没怀上。 “若是有了孩儿,定会热闹些。” 元栀恍神,抬眉迎上凤玄歌略有情/欲的双眸,她不知要作何反应,许是夏雨迷离,许是热气氤氲,元栀的脑袋有些迟缓,只是凭着本能,想靠近面前这个人。 “等我,等我处理完城外的事情,我就娶你。”他将人箍入怀中,仿佛想将元栀融入他的肌骨。 她的头靠在凤玄歌的肩侧,视线虚虚下移,她顿时愣住。 凤玄歌后背上本有一道从肩头横亘至腰侧的长疤,以及之前为元栀挡箭留下的疤痕,如今被一个栀子花刺青彻底遮盖。 那是一个凤绕栀子的图腾,娇艳纯洁的栀子花被邪凤缠绕,就像是如今,她被凤玄歌缠绕一般。 她颤颤巍巍伸手,指尖触及凤玄歌的后背时,仿佛激起一阵涟漪,烫得她指尖微颤。 指尖泛起涟漪,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她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双臂,抬首迎上凤玄歌的吻。 多年行军打仗的身子,在此处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元栀小脸煞白,疼得近乎扭曲。尖锐的长甲在凤玄歌的后背上划出几道血痕,凤玄歌感受到她身体的异样,错愕道:“怎会……” 难道那夜并未发生? 凤玄歌安抚着低声啜泣的元栀,仔细回忆着,只是那夜他宿醉太过,根本记不清楚。 殷红的血混在乳白的水中,又渐渐淡去。 他忽然想到什么,哑声问:“那册书的后半部……你可曾看了?” 元栀疼得不行,哪里还记得什么书,一面呼吸吐气,一面埋怨道:“什么书……那书太多了,我看了一半便没看下去。” 凤玄歌了然。 望着面前不谙世事的元栀,凤玄歌的唇角绽开一抹笑来。 还好初次相见,她误入的是他的厢房,以她这般纯真的样子,连自己是否行了夫妻之实,是否有孕都迷迷糊糊,若是旁人,只怕她被骗了几遭都不知道。 “栀栀。”他的吻细密温柔,咬在元栀的耳侧。 “一切……交给我。” 屋外又下起雨,夏雨急急切切,雨打梧桐,风声喧嚣,宿夜未歇。
第83章 窗外风声渐小, 唯有屋檐雨珠落地的清脆滴答声。 元栀枕在凤玄歌的臂弯,小指上绕着凤玄歌的银发,丝缕缠绕在她的指尖。她的眼尾略有泛红, 望着凤玄歌沉静的睡颜, 低哑出声:“为什么是我?” 凤玄歌没有说话, 似乎是睡着了, 迷离之间又侧了个身, 左手垂在元栀身侧,虚虚揽着。 元栀瞧着他睡得香甜, 安心不少, 轻手挪开他的手臂, 踮脚下床穿好衣裳,室内烛光熹微,但她还是从铜镜中看见自己脖颈上的细碎红痕。 她的脸骤然一红, 穿好衣裳后好生瞧了会, 确定红痕被衣领盖了个严实,这才出门。 刚出门几步,迎面听见几声细碎的喧嚣。 “何事喧嚣?”元栀上前。 月洞门前站着几个身形健壮的青年,他们虽着常衣, 但眉眼间的肃杀之气却彰显着他们的身份。 “元姑娘?”为首的男人眉头骤然一紧:“你怎会从凤大人的院里出来?” 站在一侧的奴仆蹙眉:“林副将,元姑娘是我们相府未来的夫人, 还请您注意礼数。” 林副将面儿上好看了些,但眼底的不屑之意却溢于言表。 “相爷思虑过度晕倒, 夜里大雨, 大夫不方便来, 我守了一夜,到底发生何事?”元栀面不改色地撒谎。 听到元栀是为了凤玄歌的身体, 竟不顾名节在此过夜,林副将的脸色才稍缓些。 “此事……怕是元姑娘没有法子。”另一个青年冷声开口。 “你不说,如何知我不行?”元栀挑眉:“相爷好不容易睡下,莫要惊扰他。” “若我能处理不好,再让相爷来便是。”她如是说。 几个青年面面相觑,低声耳语片刻,林副将这才松口:“好吧,既然元姑娘执意如此,那我便直说了。” “流民过多,我们的物资不够了。” 元栀眉头跳了跳。 那时她在长安郊外时便问了凤玄歌,但那时候他并未回答。如今林副将这么一说,元栀心里却明白。 朝廷没钱了。 难怪。 长安之内富丽堂皇,歌舞升平,若非元栀今日亲眼见到城外状况,国库亏空这四个字都不可能出现在元栀的意识里。 这相府虽大却格外清寂,大抵也是凤玄歌私下里贴了不少体己银子出去。此事若是处理不当,朝野中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她沉吟片刻,仿佛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无妨。” “我元栀虽无才无德,但好在是有些钱的。我自己收藏了不少玉石首饰,抵押出去,或许可抵个几万两银子,暂缓燃眉之急。” 几万两? 林副将心里一惊,嘴角抽搐不止,几位副官面面相觑,惊愕之色溢于眼上。 都说这元栀被元公复宠上天,要星得星要月得月,他们都以为不过是宠溺了些,未曾想一个女子竟会拥有这般多的财富。 元栀似乎注意到他们的惊讶,温声解释:“倒也不必惊讶,我素擅玉雕,玉雕价值本就不菲。” 林副将暂时压下心中的惊讶,顿了顿,道:“即便姑娘收藏甚多,可这雨却等不得,这么短的时间里……” 夏季多雨,今夜下了半宿,明日恐怕还会落雨,那些流民本就身体孱弱,若是因落雨风寒,怕是易生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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