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昱一边叫下人请御医,一边四下找寻袜子,把宁宁抱到一边,给她穿上。 “阿娘怎么了?”看裴昱沉着脸,宁宁有点胆怯,倒不是怕他,而是担心阿娘是不是病得很厉害,连裴昱都没办法。 “没事的,阿娘很快就会醒来,宁宁别怕。” 话音及时刹住,不然“爹爹在”这几个字就要脱口而出了。 穿了袜子,再穿鞋,结果发现这上衣穿得歪七扭八,想来也是宁宁自己穿的,太着急才会如此。裴昱心口发酸,摸摸她脑袋,大掌温柔地梳理柔软的发丝,声音也放轻了些:“宁宁知道出门找人帮忙,很棒。” 小姑娘啜泣的嘤声一顿,眨巴眼睛看他,“你说阿娘很快醒来,是不是骗我的?” 在岳州她听过不少人这么说,但往往这么说了之后,躺在病榻上的人总是醒不过来的,简娘姨姨说他们去很远的地方了,没法和亲人团聚,而亲人不希望更多人伤心,才会说善意的谎言。 宁宁犹豫地看着裴昱,他也是“大人”,不晓得他是不是也这样,脑袋瓜转过去望了眼双目紧闭的阿娘,才止了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往下流,将衣襟都洇湿了大半。 她蹬着腿要下去,要去阿娘身边,但裴昱一把就能把她捞回来,宁宁愈发胡思乱想,眼睫上挂着泪珠子捶打他:“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我不喜欢,呜呜……我要阿娘,要阿娘……” 女儿语无伦次的哭诉让裴昱有点头疼,好在御医很快赶到。 宁宁是明事理的小娘子,见有人给阿娘看诊,就乖乖收声,不哭不闹,静静坐在裴昱怀里,等待白胡子御医把脉。 但细看就能发现小家伙咬着自己嘴唇在憋哭呢,裴昱心口一酸,轻轻拨了下她的脸颊,把自己手指凑过去。 - 傅筠醒来的时候,父女俩像两只潦倒的犬,一大一小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表情等在她面前。 傅筠愣怔了能有半盏茶的时间,差点以为自己已经归西,而他们痛不欲生才会如此。 “看吧,我没骗你,你阿娘醒了。”裴昱还记得女儿哭噎着说不喜欢被骗。 其实一样的,她阿娘也不喜欢被骗。 宁宁扑到床前,抱起傅筠的一只手,紧紧贴在脸上,眼泪汪汪的,“阿娘……” “你自己就是医者,竟不注意身体,累倒了。”裴昱语带埋怨,若他时时在身边,定不会让她累得发起高热。 点到为止,她既然没什么大碍,这里也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裴昱揉揉女儿的后脑勺,对傅筠说了句:“我叫人煎药来。” 傅筠浑身酸痛无力,又惦记裴安的病情,刚想问两句,却见裴昱已经自发离开了。 她望着轻轻阖上的屋门,心里莫名有点堵。 “宁宁。” 傅筠擦了擦女儿的眼泪,有气无力地朝外面努了努下巴,“你追上裴昱,问一下裴安伯伯如何了。” 宁宁懵懵懂懂地起身,泪痕未干的脸蛋有点泛红,她皱皱鼻子,接下了阿娘的任务。 谁知一出门便撞见了久不见人影的嬷嬷。 这厢,裴昱说是找人煎药,实则自己坐在药炉前。几年的流放生活教会他太多东西,可他不希望以后再给傅筠煎药。 傅筠,还有宁宁,他希望她们都好好的。 思及此,裴昱略微出神。打从一开始,宁宁对他来说就是傅筠生下的孩子,跟他有血脉相连的关系,其他,倒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怎么这两天抱了抱她,哄了哄她,竟有点不一样。 他视小孩子为累赘,为藩篱,认为会剥夺走妻子绝大部分注意力。 但真正认识宁宁,看着她跟他极其相似的眉眼,听着她软软糯糯的声音,触摸到她的体温,五官齐齐被调动,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世上又添了一个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人。 “叩叩。” 厨房柴门敲起来是别样的声音,裴昱循声望去。 只见一团黄澄澄的影子扑了过来,险些撞到滚烫的药炉。裴昱见势,一个疾步上前把人提抱起来。 第三次抱女儿,可以说绝对驾轻就熟。 “怎么过来了?不是陪着阿娘吗?” 总不可能是想他了。裴昱慢腾腾地想,唇角无奈地扬起。 “裴昱……”宁宁像个团子似的窝在裴昱怀里,脸上表情竟然很复杂,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小哭包。”裴昱轻笑。 “我没哭。”宁宁下意识反驳,尔后仍然认真地盯着他,头一次见他似的,要把他里里外外打量个透彻。 裴昱任由她看,只是把站姿变为坐姿,小哭包牢牢抱在怀里,谁的手都没撒开,一时间不知道是谁更黏谁。 “你……”宁宁声音不高也不低,语气里充满不确定,还透着一股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盼:“你也是我爹爹吗?” 裴昱身形微僵,头脑甚至空白了一瞬,刹那间诸般情绪齐齐涌上心头,目光生亮地问:“谁跟你说的?” 傅筠吗? 不,不会是她。 她是所有人里最巴不得他们父女不复相见的,怎可能主动告知宁宁。 “你就说是不是嘛。”宁宁觉得裴昱耍滑,一问一答就好了呀,为什么他不仅不回答,还反过来问她呢!
第51章 宁宁小手揪着裴昱的衣袖, 扬起小脸,浓密的睫毛扇着,又追加疑问:“一个人可以有几个爹爹呢?” 小时候认识了好多叔叔伯伯, 好多姨姨, 阿娘和爹爹看起来只有一个。但是一进宫, 宁宁就有点弄不明白, 阿娘唤皇后娘娘为阿娘, 可是并不叫陛下阿爹。 裴昱那双浓墨点漆的眼凝视着女儿,并不打算回避, 但没跟傅筠通过气, 也不好贸然直说, 于是折中一下,“黎照野唤你阿翁什么?” 宁宁很快回答:“义父!” “对,一个人有生父, 也可能有义父, 成亲后伴侣的父亲是岳丈或公爹,也是一种父亲,皇帝陛下又是天下人的君父。” 裴昱成功把宁宁绕晕了,摸摸她脑袋, “宁宁觉得爹爹意味着什么?” 宁宁懵懂道:“会陪宁宁玩,会给宁宁做好吃的, 会给宁宁讲故事……还可以让宁宁骑大马!” 小姑娘掰着手指头细数,最后补充了句:“爹爹是宁宁很喜欢的人。” 裴昱微怔, 眸光里泛起一阵涟漪, 却也松了口气, 女儿举的那么多例子里,听起来黎照野和傅筠并没有很多接触。 “那宁宁希望我是你爹爹吗?” 抛出这个问题只是临时起意, 有妒火在作祟,也有作为生父的一点小心思,可当话音完全落下,裴昱竟忍不住屏住呼吸,他意识到自己十分期待女儿的回答。 宁宁唇角有笑,眼里映着斑驳晨光,大力点了点头,然后就有点不好意思地埋进他怀里,乐呵呵笑了下。 那,如果一个人只能有一个爹爹,你希望是我,还是黎照野呢? 裴昱终究没有问出来,只是低头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忽然手掌一顿,发现她今天没有扎小揪揪,长发只是凌乱地披散在肩。 “宁宁。”裴昱将她一把抱起,朝傅筠房间走,面色有点凝重,“照顾你的那位嬷嬷呢?” “嬷嬷有话跟阿娘说。”宁宁双臂环着裴昱的脖颈,随着他稍快的步伐,小小的身子也有些颠簸,“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是嬷嬷很着急找阿娘,门没有关好我才听到的。” 小家伙这番话更是让人心惊,也就是说嬷嬷跟傅筠讲了什么,导致宁宁有爹爹那一问。 可那是奚皇后的贴身心腹,怎会知道? 这厢,傅筠拖着病体,身披氅衣,跟裴昱在连廊上相遇。她身边亦步亦趋跟着的,正是那位嬷嬷。 “裴昱。”傅筠神色有些焦急,走动时带起一阵风。 “你也知道了?”裴昱瞥了眼嬷嬷,直截了当地对傅筠说:“那些话不是我命人传播的。” 傅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不是你。” 莫名的心里有点雀跃,像是得到她的肯定一样,裴昱眉心舒展了些。 这时嬷嬷也已清楚事情有异,蹲身行了个礼,把早上听到的流言蜚语细细讲来。 容华郡主早就想给大公子寻个妻子,看中了一女子想娶进门,亲都定了,却被二公子截胡,两人还有了首尾,珠胎暗结。 可转眼间二公子考上进士,还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风光无限,便瞧不上这个亦嫂亦妻的女子,将其弃了。 可怜的弱女子被扫地出门时腹中还怀有几个月大的孩子,悲愤交加之下报了官,二公子也因此流放。 奈何人家有一对显贵的爹娘,国公爷和郡主一顿运作,二公子在外不仅吃香喝辣,奢靡度日,甚至早早得以返京。 而裴家大公子忽然陷入昏迷,也是二公子所为。可怜大公子因心智迟缓而世子位不保,还被弟弟记恨成这样! 这虽然是市井传闻,但说得有鼻子有眼,还着重用了“奸嫂”“始乱终弃”“兄弟阋墙”“权贵钻律法空子”这些吸睛元素,可谓是煞费苦心! “裴昱,”傅筠道:“大公子那碗掺了毒的汤羹,应该是冲你来的。” 裴安昏迷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坊间这传言竟这么快,幕后之人定然对他们家极其了解,以及“伤害了一个女子”这其实并不算没有根据的胡言乱语,然而他们的纠葛了解者甚少…… 忽然,裴昱想到了什么,眸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厉色,把宁宁交给傅筠之后便去寻了自己母亲。 有了猜测,真相很快水落石出。 这一切竟都是容华郡主的闺中密友李夫人所为! 两位贵妇人对峙的场面更是称得上腥风血雨。 那位时常把“我佛慈悲”“怀善念,行善举”挂在嘴边,一年有大半时间伴着青灯古佛的李夫人不仅认下了风月流言是她传播的,还露出诡异扭曲的笑。 这怪笑让人毛骨悚然,裴昱眉宇拢起,有不好的预感,低头对母亲道:“李氏既已认下,我们报官就是,阿娘不要听她蛊惑。” 容华郡主却不肯走,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两人成为密友已经几十载了,谁能想到会被对方背叛到这个地步呢! “不,我定然要问个清楚!” 若非儿子拉着,容华郡主早就要动手了,自己信任她,才会把烦心事讲给她听,她倒好,胡乱编排、模糊是非之后传得京城人尽皆知,安的什么肮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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