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让宁远等着。 她走到篱笆墙外的竹林旁,摘了几片鲜嫩的竹叶,折了个活灵活现的小蚂蚱,递给宁远。 “三年后的事,三年后再说吧!” 宁远接过蚂蚱,有些失神。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什么也没问。 他笑了笑,转身踏上马车。 西厢房的陆江用桌案上的兰花叶编了个蚂蚱。 可怜那盆兰花,陆江日日给它浇水、晒太阳,精心地呵护。 陆江学着苏溪的手法,编了个和苏溪一模一样的蚂蚱。 他将小蚂蚱放在指尖,看了看,手指一弹,将小蚂蚱弹到灰暗的角落里。 陆江丢给沐风一本花名册。 这本花名册是国公府的老夫人特意为苏溪精挑细选的,有二十三人,全是杭城家世样貌顶好的青年才俊。 “让这些人上门求娶,动作快的有赏。” * 隔日,苏溪的舅舅约了苏溪在城中的凤祥茶楼谈事。 苏溪收到杜麽麽转交的帖子时,大抵有些意外。 舅舅是个大忙人,没有闲情逸致约她品茶。既然他找她,那定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苏溪穿着男装,扮成沈惜公子的模样,去到凤祥茶楼。两个丫鬟候在马车上,没有跟上来。 茶肆的三楼雅间,知府大人坐在八仙桌上饮茶。他的面前摆着一个土褐色的茶杯,对面的茶水已经微凉,显然等了小片刻。 苏溪走进雅间,发现雅间里就坐着舅舅一个人。 “舅舅,您找惜儿有什么事?” “来来,赶紧坐,”舅舅起身关好木门窗,查探了一番周围的动静,确定附近没有人偷听,才将茶水推到苏溪跟前。 “舅舅遇见事了,想听听惜儿的意见。” 平日里,舅舅不太同她提及官场上的事,一来两人政见不和,二来外祖父有意保护她,不愿她过多参与官场的事。 今日舅舅主动提及,苏溪很是意外。 “大皇子准备动你舅舅,你脑瓜子灵光,帮舅舅想想对策。” 经历司的罢免文书已经下来了,按照正常的流程,督察院下一个要查的人是知府。 尽管舅舅已经将经历司的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了,可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么多年,他总归有做得不如意的地方。 舅舅饮了一大口茶,胡乱地抹一把唇边的水渍,唾道。 “督察院那帮狗崽子是大皇子养的,见谁咬谁,疯狗一般......尽管舅舅我行得正坐得直,为国为民、劳心劳力,但万一督察院较真呢?” 整个朝廷,哪个当官的没点黑历史?! 苏溪低头饮茶。 论亲情,她肯定是站舅舅这边的;可是论政绩,舅舅是个不折不扣的贪官。 去年朝廷发放给麓山书院、用以扩建书院的银两,被舅舅以乱七八糟的理由,私扣了一半。 秦知院每每提及此事,都气得咬牙。 苏溪掐了掐手指:“舅舅,惜儿给您算了一卦,您今日所求:无解。” “你这混小子!”舅舅一巴掌拍在苏溪的脑门上,“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就盼着你舅舅早死吧?白疼你了!” 舅舅气得直瞪苏溪,苏溪赶紧给他续上茶水,解释大皇子动国公府是党派之争,国公府逃不掉的。 除非...... “要不您将钱财和权力都交出来?您要是舍得,或许能留一条命。” “说什么浑话!” 舅舅扬起右手,想了想,放弃了。 他一口气饮完茶,将茶盏倒扣过来,“砰”地一声,茶盏重重磕在桌上。 茶盏的底部,是一朵盛开的桃花。 桃花正艳,可春天就快过去了,桃花也要谢了。 属于国公府的辉煌,能一直盛开么? 舅舅凑近苏溪,小声道:“你不鼓励舅舅做回勇士?常言道,机会靠自己争取。” 说话间,舅舅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个“杀”。 老实讲,苏溪一点不惊讶。 成王败寇,历史往往由胜利者书写。 大皇子和太子的党派之争,总有一人会被淘汰出局。 作为太子背后最大的势力,舅舅想要助太子一臂之力,再正常不过。 苏溪用袖子抹去水渍,望向舅舅:“恕惜儿直言,您没这个能耐。” “你!” 舅舅气得不轻,正要发作,苏溪搬出外祖父,说若是外祖父在,定然不会同意舅舅莽撞行事。 舅舅琢磨着苏溪的话,没有吭声。 两人沉默间,有人在走廊敲门,得到舅舅的允许后,一个手持佩刀的属下带着一个老头进来。 老头穿得不差,一件对襟的蓝色袍子搭一双黑色的足靴,都是上好的料子,就是看起来不太精神,两个眼睛深深的凹进去,加上他太瘦,衬得衣服偏大。 老头恭敬地递上一个小铁盒,弯腰的时候没站得稳,差点跌倒在地上。 苏溪本能地想要去扶老头,被舅舅用眼神制止了。 老头跪在地上:“苏大人,这是小的所有的家当。小的.....实在筹不到钱了。您能再容小的缓缓吗?” 舅舅示意属下打开小铁盒,里面装着各种不值钱的首饰和银票。舅舅将首饰丢在地上,独留下银票,掂了掂小铁盒的重量。 “染上佛麻的人,说的话岂能信?你已变卖房屋良田,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苏溪听到“佛麻”两个字,浑身都僵硬了。 佛麻是一种植株,起初用作药引,有镇痛止咳的功效,后来提炼成佛麻膏以后,成为一种毒物广泛流传于民间。 染上佛麻的人,会出现兴奋、手舞足蹈、幻像,最后暴瘦染上怪病而亡。 朝廷严禁此物流通,杭城怎会有这种东西? 舅舅是杭城知府,他不可能不知道! 苏溪的心忽然乱得厉害。 老头还想再求一求,舅舅不耐烦地抬手,属下立即明了,一脚踩趴老头,拔出大刀要砍老头的手。 老头慌忙求饶:“苏大人,我把闺女抵给您!就在门外!两个!” 门外的走廊里,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断断续续地抽噎着,不敢抬头。 舅舅瞥了眼门外的少女,适才挥挥手,示意属下将人带下去。 前一刻吵闹的雅间,剩下舅舅和苏溪两个人。 舅舅将小铁盒随意地放在桌上,看了眼半满的盒子,有些嫌弃,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补上,将小铁盒装得满满的。 “下个月春闱放榜,你去麓山书院提副字。”舅舅看向苏溪,“我已经答应秦知院了。” 苏溪有一万个不愿意。 她和秦知院是棋友,是忘年交。 秦知院一直很欣赏沈惜公子,盼望着能和沈惜公子见上一面、下盘棋。 若是让秦知院知晓苏溪就是沈惜公子,还骗了他这么久,他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苏溪无奈嘘一口气,起身拱手行礼:“谢舅舅提拔。” 舅舅将装满的小铁盒塞给苏溪。 “拿去,买点好吃的,补补。瞧你瘦成那样,跟猴似的,将来怎么娶媳妇儿!” 苏溪谢过舅舅。 她捧着小铁盒,心头很不是滋味。 * 苏溪走到茶楼门口时,看见一位官差正压着抵债的少女,往小春楼的方向赶。 小春楼是杭城最大的妓院,官差多是得了舅舅的命令,把人送去小春楼卖了。 苏溪拦下官差,笑着问道:“这两姑娘能卖多少钱啊?官爷可否行个方便,将姑娘卖给我?我家中正好缺两个打杂的。” 官差起初不太乐意,认出沈惜公子后,拍着腿说没问题,又悄悄伸出两个手指头,暗示苏溪要二百两银子。 苏溪从小铁盒里拿出二百两银子,买下两位姑娘,同时给了官差赏钱,官差遂才笑嘻嘻地离去。 茶楼门口的柳树下,两个姑娘跪在地上,一个劲给苏溪磕头。 “谢公子救命之恩。” “我们姐妹就算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公子的。” 苏溪见她们可怜,很想扶她们起来,可想到“男女有别”,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了。 “两位姑娘别误会。我买下你们,是不愿意你们遭罪。但我府上不缺人,你们从哪来回哪去吧!” 两位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哭得更厉害了。 “公子,父亲卖了房子,我们......无家可归......” “这?” 苏溪有些犹豫。 两位姑娘是什么样的家境,她刚才在茶楼雅间已经看到了。摊上那样的父亲,家不像家,人不像人。 苏溪取出几张银票递给她们。 “这些银两够你们生活一段时日。看看哪家府上缺人的,找个营生,日子总能过的。” 谁知两位姑娘不接,头磕得更勤了。 “求公子收留我们。” “我们吃得少,话也少,保证不给公子添麻烦。” “我会刺绣,妹妹会做饭,一般的家务活难不倒我们。” “求公子可怜。” 苏溪心肠软,见不得谁哭哭啼啼地求她。她皱着眉不知该如何是好,看见马车边上的寒雪和夏末走了过来。 寒雪:“夏末,咋们院子里还缺人不?” 夏末:“缺呀,缺个给公子暖床的。不过,想爬上咋们公子床榻的女人多得去了,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 苏溪一怔,这两丫鬟唱什么戏呢!话里藏话,不是明显说给两个姑娘听么? 果不其然,跪着的两个姑娘闻言脸色都变了。 寒雪:“哎,都怪你,吃得太多,前后的肉都长在腰上了,难怪公子嫌弃,有旁的想法。” 夏末:“你比我好多少?成天围着灶台转,既不打扮又不收拾,公子能看得上你吗?” 苏溪往后扬了扬。 她明白了,两个丫鬟,啊,不,两位姑奶奶吃醋了。 苏溪赶紧将银票塞给跪着的两姐妹,也不管人家要或不要,扔了就走。 反正,短时间内,饿不死她俩。 转身,苏溪将两个丫鬟推上马车。 放下车帘,苏溪就开始嚷嚷。 “现在这世道啊,一点不太平!诺,我做个好事而已,就被人缠上了!” 苏溪看向右边坐着的寒雪,寒雪侧过头,不理苏溪。苏溪碰了一鼻子灰,又看向左边坐着的夏末。 “切,她们以为扮可怜我就会心软、就会收留她们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夏末望向马车外,傲娇地仰着下巴,不看苏溪。 苏溪理亏,有种被捉I奸I在床的错觉。 她吞了吞口水,规规矩矩地坐好,不敢乱动。 * 苏溪的安静日子过了不到一天,上门求娶的媒婆络绎不绝,快要把她的院门塌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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