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松和桃花点缀在山林间,远处的凉亭和近处的绿竹相呼应。 这幅画作,无论是构图还是线条的应用,可谓上品。 不过......瑕疵也很明显。 苏溪的心微微一颤。 这幅画和她的风格极像,哦,不,应该说在刻意模仿她的绘画方式。 苏溪的山水画别具一格,带有非常浓厚的个人色彩。 很多临幕者为了赚取快钱,会模仿她的作品,号称“沈惜公子的佳作”,拿到集市上卖个高价。 俗称“仿品”。 果不其然,苏溪在山水画的右下角,发现了墨章,上面刻着“沈惜公子”四个大字。 不过,苏溪很确定,这幅画不是她画的。 她的画技,远不止这个水平。 秦知院指着“沈惜公子”几个字,重重地敲了敲。 “为了抢这幅画,我排了一整晚的队呀!” 秦知院说这幅画太抢手了,他得到这个消息后,一直侯在书宝斋的门外,等了足足一宿呢! 书宝斋是杭城最大的书斋,常常出售一些名家的罕见画作。 苏溪摇头:“这么夸张?” 一副仿品而已。 “哪里夸张?还有人排了三日呢!”秦知院唬道,“亏得我和书宝斋的老板关系近,人家才一千两低价卖给我。换做其他人......” “什么?一千两!”苏溪跳起来,“您没开玩笑?” 苏溪的正品才卖一千两,这副仿品就要同样的价钱,这让苏溪情何以堪? “一千两算少的了,现在沈惜公子的画作已经炒到三千两啦!” 秦知院说苏溪不懂行情。 每年流传出来的沈惜公子的画作,不超过十副,偏偏喜好他画作的人太多,供不应求,自然水涨船高。 苏溪气得不轻。 若是她知道秦知院如此大方,为了求沈惜公子的画,不惜掏出多年的私房钱,她就该亲自画一幅卖给他。 还可以应他的要求,想要什么就画什么! 干嘛把钱拿给外人赚啊! 想想就心疼。 秦知院:“你们两个不是非常喜欢沈惜公子么?好东西不能独享,咋们一起欣赏欣赏!” 陆江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 他双臂环在身前,似是有所思量。 终于,他开口了。 “前辈,这不是沈惜公子的画。”
第30章 红绳 陆江说这幅山水画不是沈惜公子的, 秦知院错愕了一瞬后,问陆江。 “敢问陆公子如何做出的判断?” 陆江围着山水画走了一圈,认真道:“有两点。其一是画面的构图方式不同。” 沈惜公子在构建山水画时,往往会虚画写实的景象, 重点勾勒远山和流水, 让整幅作品呈现出大气和磅礴的意向。 陆江指向画中的凉亭和房屋:“这两处, 若是沈惜公子来画, 不会如此精致。” 苏溪抱着双臂站在一旁。 听见陆江的话,她的手心渗出紧张的汗渍。 陆江没说错。 她的山水画最大的特点是虚和实的结合。 这一点往往是模仿者们最难以把握的, 所以仿品往往只能做到“形似”,而不能“意像”。 苏溪:“那第二点呢?” 陆江指向云雾中的大山:“其二是线条的勾勒不同。” 沈惜公子擅长远景和近景的交融,在处理远景时,并非用虚线勾勒山体, 而是采用泼墨的方式,配上云雾, 大有仙气飘飘之感。 秦知院是爱画之人, 对沈惜公子的山水画颇有研究。原本他对陆江的观点略有怀疑, 听陆江分析后, 赞叹道。 “妙啊, 妙!陆公子所言甚是、在理。是老夫求急, 买了仿品。” 苏溪沉浸在陆江的话中,后背不知不觉泛起了冷冷的寒意。 用泼墨画远景,是苏溪的“秘诀”。 她从未向第二人吐露过, 更鲜少在外人面前作画, 不曾想, 陆江竟对她的作画风格有这么深的研究。 苏溪看向陆江:“你对沈惜公子为何如此了解?” 陆江的视线还停在山水画的印章上, 说这个印章是整幅画里面“最像的”, 连印章的位置都和沈惜公子的其他画作一模一样。 研究完这副仿品,陆江才回答苏溪的话。 “未必了解,全是道听途说,却已引为知己,”陆江顿了顿,看向苏溪,“就像苏姑娘对大皇子那般。” 苏溪绕过额间的碎发,在指尖把玩。 春末了, 院子里的老槐树吊着一串又一串白色的花苞,在阳光里随风轻晃。 这是一棵洋槐树,每年的夏初花朵会开满枝头,若是不下雨,花期能长达整整半个月。 苏溪捡起地上的花苞,那是昨夜被风吹落下的。 小小的浅绿色叶子包裹着一抹白,让人看不透花蕊的颜色,如同苏溪看不透陆江。 苏溪又问:“那你对沈惜公子的棋艺有何看法?” 陆江眸光微暗:“未曾交手,实为遗憾。” 不过,陆江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他认为沈惜公子在对棋上能百战百胜、战无不胜,并非如外人所言“有神一般的预知力”,而是记忆力超群,背下了所有的棋谱,并灵活应用。 苏溪手中的花苞忽地掉下。 轻飘飘的, 在空中打了几个转,落在地上。 现在她相信了,陆江遇见她的时候,说他是沈惜公子的“神交”。 所谓神交,是指两个人从未谋面,但心意相通、彼此了解。 她的棋艺并非多高超,全凭超强的记忆力斩获众人的喜爱。 然,这是她的秘密。 秘密却被陆江轻飘飘地破解了。 苏溪再看陆江,有一种“相逢恨晚”的感觉。 她取下腰间的红绳,走到陆江跟前,去勾陆江的右手。 陆江本能地往后退一步,手却递给了苏溪。 苏溪笑笑,将纤细的红绳拧成三股,霸道地去缠陆江的右手腕。 “你这么聪明,我得把你套起来。” 苏溪曾在菩萨面前许过愿。 若是谁能猜到她棋艺超群的秘诀,她就把这根红绳送给对方,和对方做伯牙子期那样的知音。 红绳是女子常用的腰绳,细细的、软软的,拧成三股后变短了,套在陆江的手腕上,缠了三圈,不难看,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秦知院打断苏溪:“你这丫头,哪个男人戴这玩意?赶紧拿下来!” 苏溪正在给红绳打结,被秦知院的话吓得手一抖,刚要扣好的结抖掉了。苏溪转个方向重新来过。 “前辈,现在的男子都兴戴这个呢!” 红绳的结本就不好扣,拧成三股后更困难了。苏溪不愿将就,想要打一个漂亮的盘扣,偏偏秦知院懂不起,沉着脸挡住苏溪的光线。 “瞎说,女子戴的东西,男子哪能戴?” 秦知院凑近苏溪,手上的扇子刚刚扬起,一道阴冷的眸光落下来,带着浓浓的警告与震慑。 是陆江。 与此同时,他左手握着的宝剑不动声色地抵住秦知院的肩膀。 秦知院扬起的扇子顿在空中。 他这个老糊涂,一心想着大皇子定然是不愿意戴这种小玩意的,才一个劲阻拦苏姑娘。哪曾想...... 人家乐意着呢! 站在一旁的寒雪和夏末捂着嘴偷笑,把秦知院拉到一旁。 “天气大,您先喝杯茶。小姐很快就弄好了。” 秦知院连连应下,坐到一旁享清静去了。 陆江则往右侧迈了一步,恰好站在苏溪的前面,挡住丫鬟们好奇的视线。 远远望过去,只能看到陆江的怀里有个娇俏的身影,却不知二人在做什么。 老槐树下,苏溪将原来的结解开,重新编织。 她弯着腰,手上的动作极快。 那浓密的眼睫毛轻眨,肉嘟嘟的红唇微微张开;额间的碎发拂过她的脸颊,有些许的痒意,可她不在意。 “好啦!” 苏溪拍拍手,站直,从陆江的怀里退出来,又拉着陆江的手腕瞧了一会儿,才满意地放下。 “收好啦!不能弄丢了哦!” 陆江轻抚手腕上的红绳,从第一圈抚到第二圈、再到第三圈,抚过红绳的每一寸纹理、抚过苏溪留在红绳上的每一丝温度。 抬眸,他望向苏溪的眼睛,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承诺。 “好。” 苏溪露出可爱的小虎牙,转身看向斜对面的秦知院。 “前辈,我也有一幅沈惜公子的画,和您手上的这副很像呢!就是不知放到哪去了,我得进屋找找。” 苏溪让夏末招待秦知院,她叫上寒雪陪她到东厢房去找山水画。 进了东厢房,苏溪关好门、拉好窗上的珠帘,吩咐寒雪将文房四宝拿出来。 寒雪自然明白小姐要做什么。 小姐的房间一直都是寒雪收拾,哪里藏着什么沈惜公子的画作? 这不过是小姐找的托词罢了。 寒雪:“您......您真的要送画给秦知院吗?” “当然,”苏溪将纸平铺在桌上,沾了墨汁,摆好架势,“前辈清廉,一千两够他存好久了。” 苏溪实在不忍秦知院被忽悠。 尽管秦知院什么都没说,但她能理解买到假画的心境,大抵......有些苦涩吧! 苏溪收回思绪,脑海中回忆起那副仿品——开运山水画。 天边的云、远处的山、山上的矮松、掩映在矮松间的凉亭......一幕幕,从她眼前慢慢地闪过。 她定了定心神,缓缓落笔。 约莫半个时辰后,苏溪拿着刚画好的山水画走到院子里。 “前辈,您看看我这副画怎么样?” 苏溪拿出来的开运山水画,和那副仿品近乎一模一样,可是意境更好、气势更磅礴,一眼便能分出高下。 秦知院拿着这副画爱不释手。 “这才是沈惜公子的真迹!真迹啊!” “是吧?您要是喜欢,送给您!” “当真?”秦知院从苏溪手里拿过山水画,宝贝似地护在怀里,“丫头,你可别诓我。老朽年纪大了,经不起吓。” 苏溪甜甜地笑。 这幅画也不是白送给秦知院的,他得负责找到卖画给他的骗子,把人交给官爷。 一想到有人借着她的名声招摇撞骗,她就膈应。 陆江一直没说话。 他双臂环在身前,静静地看着沈惜公子的“真迹”,眉头皱得很紧。 秦知院得了画就想走,他要赶着去把画给裱了。把画装进竹筒的时候,他“呀”了一声。 “咦,这墨汁怎么还没完全干呢?” 苏溪凑过去瞧了瞧,悄悄红了耳尖。 刚才她画好以后,已经处理过,大部分地方已经干了,唯有重墨的地方还能隐隐看出一些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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