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寡妇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埋头继续喝汤,说:“别硬拼,活着。实在不行,我们能帮上忙。” 林秀才没有再问这个“我们”到底是谁,而是站起了身,撩了撩长衫,出门而去。 ............ 云土国不大,毕竟只是一个夕日的县城而已;但也不小,毕竟也是一个夕日的县城。 从宋寡妇家出来,出了小巷左拐就是十字街。 当年十字街的热闹繁华早已不再,如今天一擦黑,一个个铺子就打烊关门。所以林秀才走到十字街上,竟是一片漆黑,只有一盏微灯还在亮着,远远一看,是那“穷途客栈”。 林秀才走得很快,很快就走到了那穷途客栈门口,门前放着一把小板凳,掌柜的王富贵坐在板凳上抽着旱烟。见到了他,笑眯眯地问道:“林公子,要不要进门喝杯茶?” “谢了,不必。”林秀才微微点头,又疾步而去。 他看不透王富贵这个人,只知道他曾一怒之下买通赵虎杀了韩生。有钱至此,一定是不好惹的。 他此刻要事在身,所以也顾不上跟王富贵假客气,出了十字街,一路往南。 南城正是那夕日县衙,如今“皇宫”所在,而东柳巷,正在那皇宫对面。 一路无人,林秀才就这么偷偷摸进了东柳巷。 东柳巷很深,站在巷口往里面看,像是一条细黑的长带。林秀才一边往里面进,一边数着门。倒数第三家,就是那东柳巷三号。 这是一个矮门,门前没有门槛,透着门缝往里看,漆黑一片。 门上没锁,推了推,又没推开。 说明门是从里面上的锁,屋内有人! 据宋寡妇的情报,这里面住的是一个又聋又哑的阿婆。既然又聋又哑,此时敲门又有何用? 墙倒是不高,但林秀才没有那翻身上墙的本事。 怎么办? 有办法! 周围的房子,值此乱世已经十室九空。墙上的砖头七零八落,摇摇欲坠。甚至有一间矮屋,那土墙已经倒了一半,就着月色也能看到屋内草木丛生。 林秀才便扒那土墙上的砖块,一块一块垒在东柳巷三号的墙下。不到半刻,便垒了半人之高。 够了! 林秀才攀上垒造而成的砖块堆,又爬上矮墙,看到那院内收拾得干干净净,果然是有人长年打扫的! 下去可没有砖头块了,林秀才只能咬牙,纵身一跃! 震得他膝盖生疼! 缓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细看,只见这院子只有两个屋子,一个大屋,一个小屋。大屋和小屋一个在南边一个在东边,西边和北边皆是墙,就这样箍成了一个院子。 宋寡妇完全信得过,无论是品性还是办事。 她既然传来了情报,让他来这个院子,那么八成自己要救的人就在此处! 那么,一个大屋一个小屋,定然是一个绑着自己要救的人,一个住着那又聋又哑的老太婆。 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林秀才先悄声走到那小屋前,侧着耳朵听,能听到那一阵一阵的鼾声。 又走到那大屋前,仔细听,听到的却是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被绑之人如何能睡得着觉? 定是那大屋无疑! 门没反锁,林秀才推门就入! 一进门,月光洒到了屋内,林秀才看着眼前的画面,脑袋整个都麻了。 一屋子的小孩,有男有女,虽然天黑瞧不真切,却起码有十几个! 每个小孩都被捆住了手脚,嘴里被塞上麻布。 小孩们大多都没睡,突然见到门被推开了,个个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林秀才。 赵掌柜哪儿弄来的这么多小孩? 他要这些小孩做什么? 既然料定那老太婆又聋又哑,那林秀才便不怕。关了门,在屋里摸到了煤油灯,点了个火折子,把灯点上。 这下才真正看清了,一共十六个小孩,七男九女。最小的约莫四五岁,最大的也不超过十岁。 林秀才要首先摸清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又怕这一堆孩子一起叫嚷起来麻烦得紧,所以他特意挑了个看上去大一点的男孩儿,扯出了他嘴里的麻布。 原以为孩子叫嚷的场面并没有出现,那孩子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悄悄地问:“你是来接我走的吗?” “去哪?”林秀才问。 孩子有些急切了:“是不是定波城有人看上我了?我很乖的,还会做饭。” 林秀才大脑飞速旋转:定波城!卖孩子! 原来赵掌柜在干着这个勾当! 林秀才登时怒不可遏,想来这些孩子也是父母辛苦带大的,想来这些孩子的父母此刻是如何思念自己的孩子?! 不,不对! 林秀才想到一节,又问那孩子:“你是怎么来的?” 孩子低了头:“我爹,赌钱,卖了我,一两银子。” 林秀才怔住了:乱世,人命都明码标价了。 可是那父母爹妈明码标价卖了孩子,这账又如何算? 林秀才又拔出另一个女孩嘴里的布,问道:“你呢?” 女孩怯怯地不敢说话。 “你是哪儿来的?”林秀才追问。 “我---我---”女孩更害怕了,吞吞吐吐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啊!”那男孩恨铁不成钢地瞪女孩,“这是好事,有大户人家要你了!” “我爹妈被杀了---土匪卖了我,五百文----青楼嫌弃我丑,养大了赔本,又卖了我,一两银子----买的人又把我卖了,二两---” 林秀才听得双手发抖,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用的东西!”男孩骂女孩,“说你会什么!” “我会洗衣服,还会---还学过唱曲儿。”女孩低着头,似乎对自己会“唱曲儿”一事并无把握,“大---大人,您别嫌贵,你把我买回去,我给你养老哩。” 林秀才听得鼻头一酸,似是这里的孩子都巴不得被买走?! 买孩子卖孩子终究是为恶,可若是在这乱世,自己当初都差点饿死,又何论孩子们?已经穷途末路,若是被那富贵人家买了去,有那么一口饭吃呢? 这对错到底如何论? 若是在那大行王朝,赵掌柜这种行为当杀头问罪!可如今,又有哪里有那律法? 此刻的读书人,又有了难定的道理。 旁边突然传来了剧烈的摩擦声,林秀才扭头一看,是一个女孩子,在拼命蠕动身体,似是有话想说。 这女孩跟别的孩子都不一样,女孩年纪稍大,穿得整洁体面,而且脸上不脏。 林秀才心中一个激灵:怕是自己要找的人。一步上前,扯开她嘴里的布。 正是那顾茹! “叔叔,救我出去!”顾茹一能开口,就迅速道,“你是不是捡了我的袜子?” 林秀才点头:“你识字?” “识字。”顾茹说,“那人不是好人,我不是被买来的,我是被他硬抢来的。” 林秀才点头:“好,定救你出去。” 心中稍定,起码在这个姑娘这里,能寻到对错。 林秀才还想一个个再问一遍,突然门外传来了声音! 顾不上许多,怕他们叫嚷开来,林秀才把那几团布再塞回那几个孩子嘴里,吹灭煤油灯,隔着门缝往外看。 只见月色下一个明晃晃的刀尖刺进了院子的门缝里,门栓被轻易挑开,两个男人走进院子。 看那身形,一个是那赵掌柜,另一个拿刀的,孔武有力,没见过。 “这老太婆!”赵掌柜先恨恨地骂了一句,“当初雇她就图她又聋又哑,看来也不是好事,我们进来她居然一点没发现!” 拿刀男人笑道:“这世道,谁上这儿来?孩子都在屋内?” “都在,十六个,明日你便带走。”赵掌柜说,“别放我这儿了,我每天饭菜钱都不够。” “这几年让你赚了几百个的人头费,还跟我哭穷?”男人摇头,“我进去看看。” 林秀才虽惊不乱,一扭身藏在门后。 门被推开,恰好挡住林秀才。 男人往里面张望了一下:“不错,不错。” 说完也不愿多看,关了门。 赵掌柜笑嘻嘻地说了句话。 林秀才一听这话,眼神刷地一下就亮了,一个读书人的脸上,有生以来,第一次,布满了杀气。 此事,他已有决断。 哪怕霍上这条命。 作者有话说: 累啊。
第18章 读书人的无奈 ◎林秀才何去何从。◎ 等到赵掌柜和那拿刀汉子出门离开,林秀才慢慢踱步到院中,仰头,月明星稀。 若是刚刚还有那么点对“对错”的犹疑,那此刻他的心里仅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把孩子们救出来,所有,一个也不能少。 除了那个名叫顾茹的小姑娘,别的孩子都不愿走。此刻若是他把他们都带出来,一定会惹得孩子们吵闹,夜深人静,若是那赵掌柜和拿刀汉子没有走远听到声响折返撞见,怕是要杀人害命。 所以,此计不通。君子当懂得借力。 林秀才把大屋的门关好,又开了院门,出了小巷,直奔黄太子的“皇宫”。 所谓皇宫,实际上就是那夕日县衙。 黄太子近来快活的很。上次在童老七家中白白得到了五六千两白银,他又从邻城买来了两个青楼的头牌养在宫中。只是这些日子身体逐渐亏空,宫中御医说喝鹿血有用,于是他便命令镇国大将军赵虎去山里抓鹿。赵虎嚷嚷道自己堂堂大将军怎能干那糙活,黄太子便给了他一千两银子,让他雇人去抓。 赵虎一得到银子,转身就去了肉铺,花了二两银子买了几斤野猪血,糊弄这位皇帝,跟糊弄鬼也差不多。不过赵虎还是花钱让人去抓蛇找鹿血去了,但弄到的鹿血却并不是给黄太子的,而是自己享用。一想到自己家里的十几房美妻妾,赵虎就觉得鹿血果真是个好宝贝。 赵虎找的是个自称祖传十代的捕鹿人,经验十足。赵虎便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去抓。 捕鹿人拿了钱转身就去了邻城,花了一两银子买了几斤鸭血,糊弄这赵虎跟赵虎糊弄黄太子是一个路数。 所以说,这一千两银子花下去,不管是黄太子还是赵虎,谁也没瞧见过真正的鹿血。 这天晚上,赵虎又弄了点猪血来糊弄黄太子。 “皇上,最近这个血喝下去怎么样?是不是猛多了?”赵虎清楚这事儿就是一种感觉,你感觉自己猛多了,就肯定猛多了。 “嗯,挺好。”黄太子整了整自己的衣衫,他很纳闷,为何这个赵虎这么久了都改不了一身流氓习性。现今已经是一国大将军,说话还是那么粗俗不堪。 所以黄太子越来越不愿意跟他交谈,聒噪。 他越来越喜欢去找一些读过书的人,读过书的人说出来的话才叫好听,听着就让人浑身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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