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不言语,等着张老山想。 张老山先是弄了几张方凳放在大堂,把赵铃铛的身子平躺在上方,然后就是蹲着、围着她转,一会儿翻开她眼皮看看眼白,一会儿又挠挠她的耳朵。 半晌过后,张老山一把站起,道:“只能试一试了!” “如何试?”王富贵面不改色。 “我要弄到三样东西!” “什么东西?”老李问。 “狗尾巴花,稗草,向日葵的汁!”张老山胸有成竹地说。 陈小姐眉头微微蹙起:“你用这些东西,如何治失忆症?” “向日葵的汁放在滚水里煮,把稗草磨碎,然后也放在一起煮!煮完之后让她喝,她喝了之后会打摆子,这时候用狗尾巴花捅她鼻孔。”张老山说,“应该能行!” 客栈四人听了他的话,愣了愣,继而又相视笑了笑。 张老山见这几人不动弹,便说:“各位只要告诉我哪儿有,我自己去找就行。” 王富贵摆摆手,反问道:“张老弟这医术师承何方?” 张老山立刻就羞红了脸:这几人看出来自己是个半吊子了? “我----我----自学成才。” “从来就没人教过你?”张二不信。 “从来没有。” 老李丢掉了烧饼,瞪着眼睛道:“那你可真是个天才了!” 陈小姐嘻嘻笑道:“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张老山不懂。 “你可知,你这么治,只有很小概率能治好。”陈小姐反问道,“更大的可能,是这个女子会变成傻子。” 王富贵点点头:“稗草滚煮会致幻。” “致幻后她的记忆会错综复杂,可能记起以前的事儿,也有可能像做梦一样梦到别的事儿。”老李道。 “不过葵花汁是个很不错的想法。”张二还是觉得应该鼓励一下。 张老山心里顿时波澜壮阔,立时就要拜倒:“诸位都是那神医?” 王富贵托起他:“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这俩人还在矫情,陈小姐已经上了楼,拿了一颗小药丸下来,有点得意地冲着张老山道:“看,这叫风露丸!” 说着,众目睽睽下,掰开赵铃铛的嘴,将那风露丸塞了进去。 也就三息的时间,赵铃铛便睁开了眼! 赵铃铛一睁眼,登时就想起了之前的事儿,所有事! 扭头看到张老山,当场就跪下了:“张大夫,谢谢,谢谢你救了我,两次。我差点----差点就负了我丈夫----天呐---” “别别别,是我对不住你。”张老山慌忙将那梨花带雨的小媳妇拉起,“我送你回家?” “不劳张大夫护送,我自己能回----” 王富贵一扭头:“陈小姐?” “得嘞!”陈小姐耸耸肩,“我再送一次人吧!” 说完不由得赵铃铛推托,拉着她的手,便飞快地往门外走去---- 张老山这边一等陈小姐出门便也跪下了:“掌柜的,你医术高超,免我差点害了一人。我有一不情之请----能不能将这风露丸的炼制手法教导于我----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但是----求求了---求求了---” 王富贵哈哈一笑,拉着他坐下:“这有何难?这风露丸不仅能治失忆症,还能治头痛症、梦游症、痴呆症、醉酒症、眩晕症。” 张老山越听越震撼:这世间居然有如此神药?! “黄金一钱,东海珍珠两粒,白藕一片,昆仑参半两。各药材捣碎后用玉制的丹炉炼两天,可得风露丸十粒。”张二在一旁默默地背着药方。 张老山傻了:这药是神药,可是这药方对他却毫无用处! 黄金?珍珠?昆仑人参? 这些上哪儿去弄?寻常百姓哪里吃得起? 老李在一旁一翻白眼,道:“用那甘草配蒲叶、白酒,放在一起炖半个时辰,炖出一锅汤,喝下去效果一样!” 张老山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王富贵点头。 张老山这才确信:这几人真的是神医,真正的神医! 学!一定要学! 为天下苍生计! 王富贵看着张老山的眼神,知道他内心所想,开口道:“张二。” “嗯?” “去那耿家饭馆,让他今晚坐一桌酒席送到客栈,我们今晚喝酒吃菜,跟张大夫好好聊聊医术。” “好嘞!今晚吃好的,哈哈哈。”张二乐得合不拢嘴。 “怎么?!”老李急了,“你们是看不起我的厨艺?!” “看不起。”王富贵和张二异口同声。 ............ 夜晚时分。 穷途客栈自叶厨娘走后就一直没有过客人,所以这下张老山一来,顿时个个人都觉得新奇热闹,弄了一大桌子菜,弄了两壶老酒,搞了一大桌子。 张老山很是不好意思,自己来得没名没份的,而且摆明了想学人家的医术。主家不但没有刁难他,反而给他做了一大桌子菜,这种情况别说在乱世,就是当年的大行王朝,也闻所未闻啊。 一杯杯地敬酒,敬了十来杯,张老山感觉微微有了醉意,这才踟蹰万分开了口道:“有一事,想请教几位神医。” “这么客套干啥?”老李闷了口酒道,“直说,直说。” “我前些日子,治疗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中了云火蛇毒,我把毒解了,却把她腿治瘸了,有没有办法再把腿治好?” “你如何治的?”王富贵问。 “用香灰,黄土,□□汁---” “啊哈哈哈!”张二大笑道,“人才,你真的是个人才!” “香灰催吐,黄土显阴,□□汁解毒---哇,你真的好有创意啊。”陈小姐啧啧出声,“可是你这样毒清不干净啊!” 张老山红了脸:“我把她吊了起来----” 王富贵点点头:“所以她瘸了?” “瘫了---” 张二反手从胸口掏出一个瓷瓶,打开阵阵清香,又盖上,丢给了张老山:“黑鲸膏,抹在膝盖处,三天就好。” “如此神奇?!”张老山握在手里,宝贝得不得了,“我在此过两日便回去给她治好!这----怎么做的?” “南海鲸鱼。”陈小姐道,“一头五千斤的鲸鱼,只能提炼出二两黑鲸膏。” 张老山愣住,面色沉了沉。 又是个没用的东西。 王富贵斜眼看他,忽地笑了笑:“张大夫,还有什么医术上的疑问,但问无妨。我们只给你这一桌饭的时间哦。” 张老山清醒过来,想也不想,道:“草鸡瘟怎么治?” 草鸡瘟,是老百姓最容易感染的瘟疫。有那些个靠养鸡生活的农民,一旦感染上草鸡瘟,立刻就会传染到整个村子,若是没有正经郎中,整个村子的人活不过半个月。 张老山用麻雀粪治疗过数百人,最终只救活了几十人,而且救活的人,人人身上都长出又疼又痒的白斑,无法祛除。 “这个病,用散毒丸就可。”老李接口答道,“大行王朝的时候,有一年皇宫里贵妃娘娘们流行养猫,后来猫身上有那毒物传染给了整个后宫,不是什么大事,那大行王朝天工监只用了一天就研制出药方,散毒丸一粒即可。散毒丸不仅仅针对猫瘟,对那狗瘟,鸡瘟,猪瘟,种种之类,都可医治。” “我的天,这么厉害!”张老山心知这几人个个非同常人,也不问他们如何知道宫里的事儿,他只对药方感兴趣,“如此说来,那大行王朝几乎年年都有地方闹瘟,为何皇帝不把药方给老百姓呢?” “没用。”张二冷笑道。 “为什么?”张老山不解。 “散毒丸的主材是灵芝和松茸,一粒散毒丸,成本二十两银子。”陈小姐闷闷地说。 张老山懂了:大行王朝最盛的那会儿,一户农户一年都未必能攒二两银子! “就算不算成本,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灵芝?怎么可能让寻常百姓用得起?”老李说。 张老山不作他想,又问:“水疮怎么治?” 水疮,是大行王朝南方农民最容易得的病。 南方水热,农民们又要种那水稻,长期把腿脚扎在水稻田里,就容易的水疮。 水疮会从腿脚往上蔓延,蔓延到全身,就没命了。 所以很多农民得了水疮,第一时间就锯腿。 张老山跟水疮斗了十年,最后弄出一个法子:用牛尿跟黑泥和起来,涂在水疮生长处!可是这个治法也有坏处:水疮是没了,可是腿脚也没了感觉,人就瘸了,跟锯腿实际上差别并不大。 “大行福帝十九年,三皇子还小,赤脚出去玩,踩了一脚的脏水,得了水疮。”张二道,“御医束手无策,天工监在皇帝的死命令下,六天研制出药方。用那云山虫草,打磨成粉,配上春蚕汁水,一半对一半,制成药膏,涂抹即可解。” 张老山一懵:“云山虫草?” “云山虫草!”张二意味深长地看着张老山,“五十两银子一两!” 张老山不言,拿起前面的酒杯,一饮而尽。 客栈四人说的这些草药,别说他张老山,就是那擅长采药的卫老道,也未必就知道,知道也未必就见过! 什么大鲸鱼,什么松茸,什么云山虫草,寻常百姓哪里去找?在他们眼里,一条命都不值那么多钱! “张大夫可还有什么疑问?”王富贵再问。 “鳞皮病怎么治?” “东海巨龟壳磨粉。” “火云脓怎么治?” “五十年人参泡十年桂花酒。” “胡风症怎么治?” “这个最简单,麝香即可。” “我不问了。”张老山眼皮低垂,又大饮一口酒,离了酒桌。 他站起身来,走到客栈的大门前,坐在门槛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八年前,东风村,农户得水疮,死三人,瘸十七人,苦无良医良药。 六年前,彩云城辣子村,全村一百三十余人,得胡风症者三十八人,死二十三人,张老山拼尽全力救十五人,十五人由于他的救治,都瞎了。 十三年前,秀林城,一个六十多的老婆婆跪在他面前求他救她,她得了火云脓,老婆婆说自己不能死,她有个无父无母的六岁孙儿......张老山没能救活她。 他恨啊,恨自己医术不够,恨自己没正经学过望闻问切,恨自己没遇上良师------ 他原以为遇上良师,习得良方,就可以救他们。 可是如今看来-----方子有,药有,可是又怎样?他们如何才能吃上? 原来那贵妃娘娘们也得草鸡瘟,吃了一粒散毒丸,立时就好了;可是乡间有数百百姓得了同样的病死了。 原来小皇子得了水疮便有一群人用那天底下最贵的药治好了,而那东风村农户便要死三人,瘸十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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