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身子没低下去多说便被太傅虚扶了一下:“使不得,老夫如何能禁得住公主一拜,实在于礼不合。” 太傅在朝中的身份,除了皇帝皇后,谁见面都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初听他这般说,慎晚还以为是他故意阴阳怪气的拿乔,但抬头对上太傅那双坦然的眸子,倒是叫她觉得,是自己的心胸太过狭隘了。 这点自省外加上对那些孤本的愧疚,彼时堆叠起来沾满了慎晚的内心,她今生出了少有的怯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太傅,倒是贺雾沉开口给她解了围:“我们即便是来了也没有耽误旁人读书的道理,学生瞧着后面还有两个位置,便同公主一起听一听,老师可愿意?” “这有何不可?”太傅直接应承了下来,但亦有些犹豫,“只是如今天寒,岂不是委屈了公主?” 慎晚连忙道:“不妨事的。” 太傅一愣,旋即又笑了,这倒是叫慎晚心中莫名觉得有些暖,彼时的太傅好像是贺雾沉的父亲一般,对着她这个所谓的儿媳妇露出了长辈的关怀。 虽然太傅没多说什么其他,但许是因为慎晚缺少这种关怀,倒是叫她对亲情的感知较旁人更敏感一些。 她同贺雾沉一起坐在了最后面,贺雾沉还道:“是我擅作主张了,多谢公主愿意同我一起听讲学。” 慎晚没有多在乎他的先斩后奏,倒是有些意外地喜欢这种上学堂的感觉。 说来也奇怪,方才还觉得这些在寒冬腊月里面故意让身体受苦的人,脑子多少都有些问题,如今自己成为学子中的一员,感觉倒是还挺不错。 慎晚伸出一只手抵在唇间:“嘘,他们都听讲学呢,你同我交头接耳的像什么样子。” 贺雾沉一噎,实在没想过向来不守规矩的慎晚能说出这种话来,当真是有些意外。 不过他也只敢在心中腹诽,他同她是皇帝赐婚的正经夫妻,如今成亲这才半年,在寻常人家中正是恩爱的时候,别说是普通的交头接耳,就算是耳鬓厮磨恩爱缠绵,那也是合乎情理的。 心中这般想着,太傅倒是直接开口道:“驸马,你觉得呢?” 贺雾沉方才想着慎晚根本没听到太傅的前一句话说了什么,倒是慎晚在他耳边轻声提醒:“坐在最前面的那个学子好像瞧不起你,主动说要跟你讨教诗文呢。” 他心下了然站了起来,极为谦虚道:“在下如今只不过是来听学一天罢了,如今太傅讲的是策论之道,谈及诗词倒是有些不妥。” 说话的那位学子倒是不依,面上挂着礼貌倒是并不算友好的笑意:“驸马成亲半年已久,想来……罢了,倒是孙某越矩了。” 他这话说的,慎晚都听出来了火药味,在场都是读书人,倒是没有互相讨论看热闹的,不过心中都有了自己的看法,有人低头看书,有人抬笔写了些什么,有的人稍微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赞同那位孙学子的话。 倒是太傅率先开了口:“如今已经讲了有一会儿,也是时候来消化一下,比一比诗词也好,就当放松。” 说道此处,他伸手指了指孙学子:“他啊,最是有傲气,叫他见识见识人外有人也好。” 这话明里暗里都在夸贺雾沉,慎晚能感觉到,太傅当真是喜欢他,不过说来也是,贺雾沉在诗书上的名声早就已经超过贺相,谁会不喜欢? 这样的人物被她抢娶在公主府中,亦如方简那般崇拜他的,会终日里替他惋惜,如孙学子这般不服他的,大抵每每想到心中都是浸满嘲笑的。 贺雾沉拱了拱手:“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太傅以雪景为题,让这二人作诗,慎晚自小虽读过书也识字,但读的是账本,学的是生意经,她原本只以为自己只是不懂诗词歌赋,但如今她才发现,自己连题目和规则都听不懂。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贺雾沉整个人都好似闪烁着金光,慎晚在心中想,难怪磐阳那般内敛的人见过他几次便情根深种直到现在嫁了人都忘不了。 彼时的贺雾沉身上皆是少年人的恣意,孙学子自然是节节败下阵来,而贺雾沉目光投向她,似乎是在等待她的回应。 可她呢,只能跟着其他赞叹他的学子们一起给他拍手,竟是连谁输谁赢都听不出来。 第二百章 他很好 心头莫名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慎晚看着贺雾沉那双明亮的眸子,她想许是贺雾沉也想让她开口赞他两句,可方才他同孙学子之间一来一回的对诗皆文邹邹的,她又能说什么呢? 别说她都没听懂贺雾沉诗文里的深意,就连普通的诗文她都没读过几句,可彼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她也只能沉着脸装出一副听得懂的模样,赞一声:“善。” 她很清楚地看到了贺雾沉的眸子暗淡了些许,他长睫轻颤了一下,而后对着孙学子道:“今日只是切磋,诗文好坏无非是深意与辞藻,孙兄诗文底子足,倒是没有什么胜负之分。” 依照这些学子的反应来开,他分明是赢了,可他却对孙学子抬举了几句,随后对着太傅拱了拱手,这才回到慎晚身边坐下。 听之前太傅所言,孙学子大抵是觉得自己有才学,自负了了些许,如今输给了贺雾沉,更是当众被下了面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服气,但到底也对这贺雾沉拱手回礼:“在下自愧不如。” 太傅清了清嗓子,继续讲学策论,言东氿如今的发展及其弊端,但慎晚却有些出神。 贺雾沉在桌子下面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试探开口:“怎么了?可是不喜欢?” 慎晚思绪被拉回,她看着贺雾沉:“什么?” “你是不是不喜欢在这里,倒是我不该强拉你进来。” 贺雾沉如今已经能从慎晚细微的表情之中看出心中情绪,但却不知道她为何低落。 慎晚另一只手稍稍收紧了两分:“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左右从前也没来过,今日看个新鲜也挺好。” 闻言,贺雾沉眉目舒展开来,笑着问慎晚:“你觉得我方才是诗句如何?” 慎晚一怔,唇角动了动,实在不知道该评价什么。 可看着贺雾沉期待的目光,她只能含糊道:“挺好的。” 而后又快速讲头转了过去看着前方正在讲学的太傅:“先别说话了,省得叨扰人家学子听学。” 贺雾沉见她这个反应,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微微垂下了头,但却也没再说什么。 慎晚没有发现他情绪的变化,反而目光一一落在这处的学子们身上,有人衣着朴素,有人即便是用好的布料,但依旧穿着肃静,而太傅亦然,分明以他如今的地位,本不应该如此素朴。 她将视线落在贺雾沉身上,她从前倒是没注意到,贺雾沉的衣着也是很素的,即便她从未苛待过他的衣食住行,每个月也给他批了许多银子做衣裳填物件,但他好似一直都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依旧穿着月白色的长衣。 出神间,贺雾沉稍微捏了捏她的手:“怎么这般凉,可是冷了?” 慎晚轻轻摇了摇头,垂眸看了一眼她同贺雾沉牵在一起的手,她袖口绣的是团云纹,用的是汴京最好的绣娘,料子是最时兴的,每一批到汴京的布,皇帝和娘娘们用的都是她挑剩下的。 可彼时她却觉得,自己同贺雾沉并不是同类的人,他有他的清正廉明,她有自己的奢侈享受,若是当初她没有选他做驸马,是不是他此时也应该在此处同这群学子们一样?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想将自己心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赶出去,可贺雾沉却是误会了:“这些策论是无聊了些,日后我定不会再带你来此处了。” 他说话中带着几分小心与歉意,慎晚心下有几分不忍:“你若是喜欢这里,日后可以常来,我不会拘着你。” 又等了许久这讲学才结束,太傅将他们两人重新请到了待客的偏厅,之前的守卫如今又干起了小厮的活计,端上了两杯茶水。 太傅请慎晚上座但是她拒绝了,她看着茶杯里飘着的茶沫,听着太傅道:“公主恕罪,臣这府上也没什么能招待公主的,仅有这粗茶,若下次公主过来,臣一定提前叫人备着。” “太傅客气了,我不挑这些。” 慎晚如此说完,还端起来喝了一口,只是她又哪里喝过这些东西,一嘴茶沫子不说,这股苦涩味道倒是叫她面上险些挂不住。 可瞧着太傅一脸的歉意,她又生生忍了下来。 倒是贺雾沉瞧她面色不对,伸手将她手中茶盏拿了过来,替她周旋道:“公主没喝过这种茶,稍稍尝一下新鲜也就罢了。” 他看向太傅:“老师现在还喜欢这种素茶?” 太傅笑着点头,又转而面向慎晚:“公主有所不知,臣起于微末,从小喝的茶便是这个,家父说这也算是磨练心性,儿时觉得不公,为何都是读书人,旁人锦衣玉食而我却粗茶淡饭食不果腹,但后来发现,如此磨来,不说心性,这双眼睛与这颗心倒是磨的尚可。” 慎晚稍稍反应了一下他说的这番话,随后迎合了一句:“太傅针砭时弊,为万民称赞。” 太傅倒是当真有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架势,闻言只是一笑带过,随后又看向贺雾沉:“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别拿方才那些话来唬我。” 贺雾沉敛眸:“什么都瞒不过老师,如今外界对三公主有些不实传言,学生想请同袍赋诗,以为公主正名。” 太傅听罢,面上神色略显为难。 贺雾沉许是已经想到了他这副反应,当即开口:“并非吹捧,写实便好,就写今日瞧见学生同公主在一处的恩爱便是了。” 他这话说的毫不害臊,倒是叫慎晚一怔。 太傅轻轻咳嗽了两声:“如此倒是不难,你能得公主喜欢,也是极好的。” 随后他有看向慎晚:“升清他待人赤诚,能得公主善待,是他的福气。” 善待吗?说起来自己也没对他多好。 太傅看着她的眼神,好像是个嫁了女儿的老父亲,同自己的女婿说,要对我女儿好一些。 虽然说这种话没什么用处,即便是口头上答应的好,回到家关上门便又是一副景象。 贺雾沉听这话只是浅浅笑着,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慎晚微微敛眸,轻声道了一句:“确实,他很好。” 第二百零一章 用心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听慎晚这样说,贺雾沉瞳孔舒尔睁缩,瞧着慎晚视线向下不看他的模样,却叫他心跳也跟着加快了两分。 太傅虽然至今没有娶妻,但瞧着两人这副模样,也忍不住轻笑出声:“人这缘分,有时说来也奇怪。” 待出了太傅的府上,上了自己的马车,慎晚这才觉得紧绷的身子舒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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