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习俗,公主成亲应该是从宫中抬出来,瞧着城中走上一圈后再抬入公主府中,沿街会撒些铜板来,为的是叫百姓们沾沾喜气。 车边有看热闹的人议论着:“都是公主,怎么七公主就这般小气,没劲儿!” 方简看向荀千宁,她也啧啧两声:“当初晚晚成亲的时候,洒的哪里是铜板,可都是碎银子,她名声本就不好,这银子撒下去,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说上了吉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也不过如此。” 方简瞧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七公主的轿子还没走到这里,钱倒是先洒了过来,荀千宁听着马车旁的人议论,曹清砚尚公主后不能在朝中继续任职,日后则是能拿着驸马俸禄衣食无忧。 那些人还打趣着新上任的大理寺丞,只说这位置吉利的很,已经出了两个驸马。 荀千宁听罢放下了车帘,垂头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尽是些闲散谣言,说的倒是轻巧,驸马可并非是个人就能做的。” 方简到现在为止,依旧一声没吭,荀千宁笑着瞧他:“你这垂头丧气的模样是作什么,当初清砚待你也是不错的,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理应替他高兴才对。” “就是因为曹大人待我不错,我才开心不起来。”方简声音闷闷的,“他娶进来的人不是自己想要的,今天不是他开心日,而是伤心日。” 荀千宁伸手戳了戳他的头:“傻孩子,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好事绝对的坏事,他娶了茯阳也并非是件坏事,他生在官宦之家,前半生恣意妄为,后半生也得为家族考虑,人这一辈子能随心的日子是有限的,他亲半辈子随心随意,后半生身带枷锁,命运使然罢了。” 她这些话,方简听不懂,他只知道,君子应随心而行,他不明白为什么曹大人那般随性之人竟也会做违心之事,若是他,定要将自己的心意昭告天下,即便是陛下也不能左右。 他虽没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但荀千宁贯会察言观色,方简的心思自然是瞒不过她。 “清砚他并非是胆小怕事,而是心中有顾及罢了。” 她慢慢引导:“能如愿的事本就少之又少,偏偏软肋又处处都有,女子清誉重要,皇家公主更甚,陛下如何能让自己的女儿受这种委屈,他能用千百种办法,他能用我的性命做威胁,能用曹氏之人日后官途做威胁,谁又能不从呢?” 方简头低垂着:“那你呢,你日后该如何?” 他声音闷闷的,但荀千宁却轻松道:“我?我日后自然是继续过我的清闲日子,当初我被抄家都能苟延残喘,如今又怎会因为个郎君要死要活。” 她饶有兴致瞧着方简:“你如今年岁还小,自然是将情谊瞧的重,待日后年岁大些就好了。” 方简将头别了过去,沉默半响才道:“我不小了。” 荀千宁没去管他的脾气,谁小时候都不会愿意被当作小孩子来看待。 外面的声突然嘈杂了起来,大抵是花轿行到了此处,荀千宁拿着帷幔下了轿,虽然带了上去,但还是将一角掀起,露出较好的容貌来。 似是有感应般,骑在高马上的曹清砚竟在荀千宁视线向他投去的那一瞬也回了头,视线相接,他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姑娘,曹大人在看你。” 荀千宁唇角勾起:“我知道。” 曹清砚手上用力,握着缰绳的指腹都有些发白,即便是一直在向前走着,但速度却慢了下来。 荀千宁即便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眼角依旧控制不住泛红,她瞧着他,用嘴型告诉他:“恭喜。” 她手上还拿着他当初送的团扇,只不过同她今日身穿的红衣并不相配,她能瞧见,他腰间也别着那把折扇。 因着曹清砚的视线向她这边来看,彼时已经有看热闹的人发现,也像她这边投来目光。 曹清砚立即将头转了过去,他有些想笑,日后形同陌路,还算有什么好恭喜的。 对视的视线分开的那一瞬,荀千宁眼角的泪终究是没能忍住落了下来,她抬手随意抹去:“走吧,咱们回家。” 方简跟在她身边,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瞧着她这副难过的模样自己心里也跟着不舒服。 直到上了马车,荀千宁的帷幔也没有拿下来。 方简没说话,只是从怀中拿出了自己的方巾,直接放在了她的腿上,而后自己到了外面跟车夫坐在一起。 车夫看他,他还蹬了一眼回去:“瞧什么瞧?” 车夫忙说:“没什么没什么,小郎君你随意。” 荀千宁将自己腿上的方巾拿了起来,毫不客气地在将自己面上的泪痕擦了下去,她心想,方简当真是个细腻又疼人的。 马车行回了荀府,她这段时间也没少劝慰自己,如今即便是因为再瞧见曹清砚那一眼而难过,也不至于向前几日那般躲在房间里哭个没完。 到了荀府门前,方简先行下马站在门口处:“姑娘,可要再去外面跑上一圈?” 荀千宁直接将车帘掀起,率先下了马车:“我哪有那般脆弱,走罢,咱们回家去。” 她派人做了大鱼大肉,满满一桌子,好似将喜宴搬到自己家中了一般。 她对着方简勾了勾手:“你若是没什么事,配我喝上一杯可好?” 方简有些局促:“我不会喝。” “哪有不会喝的,你这般年纪,也该喝些了,日后你若是为官,少不了饮酒作诗,若是为商人,也少不了喝酒应承,不会喝哪里能行?” 她也没等他同意,直接给他道了一小盅。 方简也没再拒绝,直接坐了下来:“平日里你总说我年纪小,如今要我喝酒的之后倒是说我年纪大。” “这不是哄骗你呢嘛。” 方简:“……如今哄骗人,都这般直白了?” 荀千宁却是笑:“那倒是没有,你好骗,说直白些也没什么。” 第三百四十章 吃酒 方简心中憋起来了一团郁气,自己也说不好是什么感觉。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酒盅,一鼓作气,端起来就喝了下去。 但毕竟是第一次喝酒,又辣又呛叫他难受的直咳嗽。 荀千宁大笑起来,一边给他顺气一边笑话他:“哪有第一次喝酒这般冲的,你也不怕直接醉了,小孩子喝酒可是会头疼的。” “我不小了。” 荀千宁算了算,稍稍点了点头:“是不小了,若是农家的孩子,像你这般大,都开始说亲了,明年都能当爹了。” 也不知是不是酒辣的,方简的面色果然发红起来。 荀千宁酒量好,自己自顾自喝了起来:“当初我第一次喝酒的时候,也想你这般,那时候我才到教坊司,还算是个清倌,平日里弹弹琴,陪着旁日喝喝酒就好。” “但那时候我酒量并不好,喝上两口便发晕,第二日一早头疼的要炸裂开,但到了晚上依旧是一杯一杯进肚,如今回想起来,那时我还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待日后开始挂牌接客,才是最令人作呕的噩梦。” 方简多少也听说过她的来历,不过他也只知道她曾经是大官家的女儿,后来抄家流落风尘,幸被三公主所救。 只不过那些往事他没法去深究去细问,如今乍然听她提起,心头竟跳的厉害。 荀千宁视线瞧着前方,有些怔愣出神:“我哪里能不难过啊,我还真以为,以后会这般平平淡淡活下去呢,看来老天当真是瞧不惯我过的好,但即便是瞧不惯我,来找我就是了,为何要落在清砚身上,他本不该尚公主,断送前程的。” 方简伸手拦住了她要给自己倒酒的动作,干脆接了过来,又给自己满上。 他想小口喝,但却觉得这更是难喝,干脆一饮而尽:“这同你没关系,都是那个吴家郎君做的手脚,若非是他,又怎么会出这么多事,再有便是七公主神人不清,你是被他们所累。” 荀千宁饶有兴致地瞧他,竟没想到往日里同她说话都不敢直视她太长时间的人,如今竟也能说这么长一段安慰人的话来。 “我并非是妄自菲薄,不过是说些事实罢了。”她眸中带着笑意,似乎是在回忆当初同曹清砚在一处之时的好,“我如今只愿日后清砚能同茯阳琴瑟和鸣,倒是不枉费他这一生。” 方简却不这般觉得,他声音闷闷的:“若他与七公主相守一生,这对你不公平,凭什么他们凑在一起,到头来剩你一个人孤单?” 荀千宁却是摆手:“你哪里懂一个人的乐子。” 她伸手指了指院外的那些厢房:“你可知,为何我这院子中下人少,却有那么多空屋子?” 方简摇头。 “那些院子,之前住的可都是我养的小倌。” 她语气稀松平常,但方简却瞪大了眼睛。 他彼时竟不知是该先惊讶她养小倌,还是惊讶有男人会甘愿做小倌。 “这汴京之中,总有些读书人书读的多了,不喜欢男女之情,觉得那情沾着欲,不好,但他们本身就有欲,想要舒缓便只能去寻小倌。”她伸手指向其中一间屋子,“对那些小倌来说,只要不伺候男子,伺候女子已经是极好的事了,这件离我的屋子最近,我最喜欢他,他也极其合我心意,只不过同清砚相守后,我便让他从了良,想来日后再将他接回来,他大抵就不愿了。” 方简听罢这些话,彼时竟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觉得这些太过离经叛道?但却又觉得这些事发生在荀姑娘身上并没有多奇怪。 她流落风尘需要伺候那些不喜欢之人,为何从了良,不能叫旁日来伺候伺候她? 可到底在东氿,女子连多看郎君几眼都会被诟病的地方,直接养小倌也太过大胆,他唇角动了动,一时间只能吐出来几个字:“挺好的。” 荀千宁被他这副呆愣模样逗的笑出了声:“哪里好?人数虽是多了,但真正合心意的也不过只有一个罢了,只不过到后来引为知己,倒是不能更加亲近。” 她酒吃多了,即便是没醉,说话也没个分寸。 方简却因为她这话,自己的思绪跑的旁的地方去,他突然想起来了当初荀姑娘同曹大人在一起亲密的场景来。 似乎就是在自己面前的这方圆桌之上。 但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也不觉得恶心亦或者其他,心上砰砰直跳,好似要从嗓子里面逃出来,他吞咽了一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问出来一句:“日后可是要将那人接回来?” 荀千宁摇了摇头:“应该是不能了罢,他从了良,我还给了一笔钱和铺面,想必这时候都应该成亲了,你不知道,像我们这种身世飘零之人,最想要的便是属于自己的血脉。” 方简瞧着她:“你想要个孩子?” 荀千宁不知道他怎么把这个当作重点,倒是没回答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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