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傲慢’这个评价,李桑并没有说什么。这样的话袁定可以说,他却说不得!袁定说这样的话,显然是一种切身体会,说不定还有对自身的感悟。这样的话,袁定说了也就说了,他说就不是一个效果了。 这就和人家可以自嘲长得胖,旁边的人却不能傻乎乎地跟着点头...那只会得罪人! 所以李桑只是做回答:“谁说没有呢?大郎君忘了许若冲?”
第222章 听到‘许若冲’三个字,袁定就拍了拍额头:“这大概就是‘灯下黑’了!许若冲名声太盛,以至于我都忘了还可以他来......” 许盈的名声在此时确实大的惊人,若是局限在建邺,他可以说‘全民偶像’那一级别。在年轻人中间是真正的‘意见领袖’,这个时候他做个发言,哪怕说的东西很荒唐,也有的是死忠拥趸愿意执行! 不过袁定和许盈不太熟,两人经营的圈子不同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袁定下意识地不让自己出现在许盈近前。 许盈性格在势族子弟中算是很好相处的那种类型了,袁定不是因为许盈难相处才如此...他只是意识到了呆在许盈身边,只能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陪衬!袁定总是希望自己是最闪耀的那个,自然对许盈‘敬而远之’了。 因为这一心态,袁定和许盈几乎没什么交流,甚至打照面也没有几次。他对于许盈了解很少,知道的也是一些流传在外的大路消息,不过他并不觉得这很重要——他要做的是说服许盈出来站台,或许许盈并不愿意,但总是能够谈的。 袁定是袁继如今活着的儿子中最年长的,且一贯活跃,他觉得自己的人情是非常值钱的,他可以给许盈足够的许诺、足够的报答。 人的选择很多时候是没有‘绝对’的,只要给出足够的好处,抵消掉选择中的坏处,让一个人做出对自己不利的选择,这也不难。这样的事袁定之前已经做过了,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而且袁定真不觉得许盈非常难应付,大概是许盈的才名太盛,给了袁定一种错觉——觉得这就是一个正统的‘才子’型人物。这样的人物或许有才华,却大都计较不好利弊得失,无法参与到权力斗争中。 用人话来说,就是三个字:好搞定! 心中笃定,袁定很快写好了拜帖,差僮儿送到了许家,告知自己将要拜访的事。此时正式的拜访都有这一道手续,不然贸然去一趟,结果人不在家,那就尴尬了。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拜帖都能得到肯定的回复,特别是下位者给上位者投拜帖求见,就更是如此了。 不过‘袁定’这个名字还是有一定分量的,或者说,‘袁’足够有分量,所以袁定从来不担心自己拜帖得不到回复。 这次情况也是如此,虽然他和许盈几乎没有交往,许盈依旧有了答复。只不过情况需要商量一下——袁定说的上门见面的日子,却是许盈和陈琉早就约好了去城外钓鱼。要么袁定可以推后一日再来,要么干脆就一起去钓鱼。 许盈已经问过陈琉了,陈琉不介意多一个袁定。 袁定不想再改日子,不同于许盈,许盈的日程比较紧,那是因为他给自己安排了许多学习时间、办公时间,能够抽出来与朋友交际的时间并不多。而袁定,他是真的日程紧张!他本来就挑着一些管家的事,最近又要忙一些别的,抽出一天空闲也不容易。 拜帖里说的日子不行,再挑一个日子,那就可能要改动很多日程...那太麻烦了。 想了想陈琉,陈琉是他本来就认识的,虽然两人不算关系近,却也是能客套几句话的。而且陈琉也是北人,还是个不管正事的北人,他要和许盈说的事陈琉就算知道也没什么——他觉得这没什么忌讳的,便让僮儿去回信。 只说那一日钓鱼,他也会去。 许盈这边并不知道袁定的想法,他和袁定实在是不熟,信息太少的情况下实在无从判断袁定主动找他是为了什么...不过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反正到了钓鱼那一日,他总要当面说的。 待到约好钓鱼的日子,许盈、陈琉、袁定在城外碰面。这一日也是天公作美,下起了蒙蒙细雨,这种天气对于钓鱼来说是十分有利的! 只不过就是钓鱼时有些麻烦...好在雨不大,许盈没有披蓑衣,只是戴了一顶斗笠。 这样一来,必定有些雨丝飘到他身上,在他那件青竹色的袍子上染上深色,特别是衣摆处,一圈都是湿的。 许盈自己并不在意这个,他穿着皮靴,这种小雨里防水是没问题的。只要脚上不湿,湿个衣摆算什么?依旧下饵、放线爽利的很,倒是格外显出他青衫落拓、潇洒不群了! 这让袁定都忍不住多看了许盈几眼。 他见过的‘人中龙凤’也太多了,但真的出色到许盈这地步的,是真的一个也没有!这个父亲亲口定下的‘麒麟儿’,甚至让他有一种不可逼视之感...不接触这个青年,或许会觉得外面传的太夸张,只有真的接触了才知道,传言有的时候也是可以相信的。 以袁定的身份,见识最多的就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所以不同于山中老叟,看到一个登山迷路的势族子弟就会惊为‘仙人’。他对势族子弟并没有崇拜,能够完全过滤掉势族子弟身上的光环。 在外面传成八分的大族子弟,在他这里也就是六分,这也算是那些人的真实水平了。 但许盈不一样,外面传成十分,在袁定这里也只能给十分,他根本找不到能从‘风采’上扣分的地方——许盈现在的样子并不能说完美无缺,甚至连端方有礼都说不上。为了方便做事,他将袖子挽上去了一小节,而且他们还坐在小马扎上。 当然了,谁会钓鱼还跽坐!真要是那样,未免太受罪了! 只能说,许盈很多举止都不能算‘标准’!但是他时时刻刻都挺直的脊背、打开的肩膀、舒展的身姿...却是呼吸一样自然!相比起外面那些寒门子弟,甚至一部分势族子弟,严格遵守从小受到的礼仪训练,却始终显得局促、死板,这是完全不一样的! 袁定一贯自视甚高,袁氏的诸多兄弟都不一定看在眼里。至于家族以外,那更是如此!但见许盈,就算他再不愿意承认,也得‘高看’——像他们这样的人,别的没有,眼光却是有一些的,大家都是‘懂行’的人,很难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说心里纷纷乱乱的想法,袁定整理了一番心理活动,还是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打算说的事情上。 一边也像许盈和陈琉一样放了线,一边找了一些话题闲聊。这也算是常规操作,华夏人谈事很少有开门见山直接说的,往往需要一个话题慢慢过渡。等到气氛差不多了,才会‘图穷见匕’。 现在情况就是如此,虽然话题有些没营养,以至于陈琉表面应付,内心呵呵,觉得袁定今天跟来是‘讨人嫌’(本来如果只有他和许盈,两个朋友可说的就多了,而且有的时候不想说话了,也可以很自然的保持沉默、专心钓鱼)。但至少他没有跳出来踩人,他也看出来了,袁定大概是有事要和许盈商量。 又过了一会儿,袁定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就借着一个话头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如今若冲名著南北,这本是好事,只是放在如今,却是有些不上不下了。” 许盈虽然不知道袁定的打算,但听到这话说的突兀,就知道大概是‘戏肉’来了。当即也不表态,只是依旧顶着水面,仿佛是专心钓鱼...以不变应万变。 袁定也不为许盈的反应意外,就继续道:“若冲交游广阔,无论南北尽能相亲,文名更是南北共推——这在平常很好,可是如今南北之争已成定局,这确实尴尬了起来。真到了最后,怕是要里外不是人了!” 说到这里,袁定又压低了些声音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冲切不可在此事上优柔寡断!早早做出决断,在其他人面前显露出来,至少能保住一边啊!” 他虽没有明说,但其实许盈只有站队北方一个选择...他确实和南人相处的也很好,还是义兴周氏的女婿,但他更是汝南许氏的子弟!这才是他的第一身份! 袁定之所以这样说,也是想让他欠许盈的人情小一些,甚至让许盈倒欠他人情。这样听起来很荒谬,但如果许盈真的是个死脑筋,不通这些事的弯弯绕绕,还真有可能如了袁定的愿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袁定觉得可以等等许盈的回答了,于是也看向水面。只是意料之外的,许盈一声也不言语,仿佛他什么都没说一样。 这倒弄得袁定不上不下的,不问不踏实,也不知道许盈到底怎么想的。可是要问吧,又觉得失了主动权...说不定许盈现在也只是在装模作样,假装淡然呢? 倒是旁边的陈琉看的分明,险些忍不住笑起来——他知道,许盈才不是在和袁定打心理战!他之所以如此,是真的不想和袁定在这件事上纠缠,于是就只做听不到了! 陈琉虽然不沾这类事,但不代表他是傻的。当下的时局,袁定又对着许盈说这样的话,他多少品出了一些袁定的想法...然后就是不以为然。 袁定耍小聪明耍到了许盈身上,那是注定要踢到铁板的!许盈不是一个多有心计的人,但他看事情总是格外透彻...袁定这是把事情搞复杂了,也是把许盈想简单了。 最后还是袁定沉不住气了,又把之前的话提了提。这次许盈被他逼的不行,只能作答。 “此事休说...若是真朋友,该知道‘非战之罪’,不会怪我...便是怪我,我也认。”许盈站起身来,原来是鱼儿上钩了,很有技巧地溜了溜,觉得差不多了,才陡然往上一提:“受人埋怨确实难受,但心里却是安稳的。可若先背叛,岂不是笃定朋友们都不是‘真朋友’?那就是我对不起朋友了!” “未来如何有颜面对朋友,又如何心安?” 许盈钓上来一条好鱼,这也不是他今天唯一的收获,事实上他今天手感火热,都钓上来四五条鱼了,这还是放掉了两条小鱼之后的结果。相比之下,袁定却是一条都没有。 “不去做那样事,日后会不会里外不是人,后悔今日不作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今日真决心这样做了,日后是一定会后悔的。”说到这里,许盈看了看袁定空空如也的鱼篓,笑了起来:“袁兄!你今日可是白来了...心不定怎么能钓起来鱼呢?”
第223章 水榭之中,奴婢们都站的远远的,无人知道临水站着的两位贵人在说什么。 “哦?竟有这样的事?”羊琮语气很轻,让人不知道他是在意这件事,还是不在意这件事...他身旁站的是裴庆,他刚刚才听裴庆说了最近流传在小范围内的‘新闻’。 当初南渡小朝廷在建邺刚刚落脚时,没什么安全感,对羊琮这样有些家底的宗室是防备的,但又不得不去团结。反正只要不打出造反的旗号,一律厚待!毕竟时局就是这样,皇室式微,若是再没有宗室拱卫,那就更不成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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