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没有母亲姐姐了,没有父亲了,连家也没有了...只有他自己,只有表妹了——他得照顾好表妹。 虽然不太熟练,但好歹在夜幕降临之前回到了晒衣服的场院还了东西、晾好衣服。 不用担心衣物被偷,这边有浣衣妇住着,而且表妹现在的衣服都很破旧,也没人会偷这些。 带着满身疲惫回到了住处,关春打算洗洗就睡,但就在他走进屋子时,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他有点儿困惑,因为其他人看他的眼神透露出羡慕的意味,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别人羡慕。 “阿春!你可真是好运道!”同住的少年最先跳起来拍他的肩膀,同时也解答了他的疑惑。 在他溪边浣衣这会儿,有管事来找过他了——小郎君的夫子要一个人帮忙抄书,点了他去! “裴先生怎么就知道你了呢?”其他人还想打听打听。 想起白日的事,关春笑了笑,道:“我白日在‘文渊馆’做杂事,裴夫子见我会写字,问我有未读过书。” 文渊馆就是许盈读书的那个院子。 “原来是这样...不过还真不知道你能读书写字。”他们这些奴仆,最多就是会 写自己名字,以及一些常常看到的字。达到能读会写水平的,在他们眼里也算是‘知识分子’了。 对于这种人,大家一般都比较客气...人家忽然得到机会‘升迁’,那也是人家的本事!同样的机会落在自家头上,自家也没能耐抓住呢! 因为被安排专门做抄书的工作,关春就不必在这边的院子和其他人挤大通铺了,第二日就搬到了裴庆的院子里,和裴庆身边的僮儿一起住。两三个人一间房,各方面的条件都要比之前好。 “听一位姐姐说,大兄得了贵人赏识。”第二日送饭的时候,表妹在窗前提起了这件事。 关春摇摇头:“只是为裴夫子抄书罢了。” “那也好,至少大兄能学有所用。”隔着窗户,表妹看到了关春生了冻疮的手,现在都是春天了,冻疮也未全好,一时有些目酸:“大兄的手从小只用来写字,何曾像如今这样...” ‘为奴做婢’四个字压的很低,生怕被人听了去——如今人在屋檐下,被有心人听了去,说不定就要引出什么风波来。 “这有什么?”关春故意用很轻松的语气道:“乱世之中,保全性命已是很好了...而且,如今不是又好了些么?都会越来越好的。” “都是我牵连了大兄。”女童的声音有些哽咽...如果没有她这个‘拖累’,她表兄一个人本可以不用给人做奴婢的:“当初要是没有文君就好了!” 陈文君正是关春表妹的名字。 “不——”一向温和恬淡的少年忽然着急了起来,忙忙地打断了表妹:“不是这般...” 当初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不是表妹还在身边,说不定他早就坚持不下来了。说到底,在遭逢大难之前,他也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乡间少年,家中算是小地主,很努力地供他读书...这世道很乱,但对于他来说,小小天地里是感觉不到世道动乱的。 他没那么坚韧,没那么强大...只是因为表妹就在身后,他答应了舅舅要保护表妹的。
第39章 春和景明,正当佳节。 开春之后东塘庄园的日子就一日好过一日,所有人都渐渐脱去厚重的冬衣,穿上稍微薄一些的夹衣。而春天到达鼎盛时,自然是三月三上巳节时了,这一天一早,庄园里的男男女女比往常还要醒的更早一些。 都是为了上巳节做准备。 上巳节是历史渊源很深的节日了,两汉时期就已经相当流行,而追溯成型的年代,那更是先秦以前就有——上古时人与自然的联系更加紧密,这种适应时节的节日很多,上巳节意味着春光明媚、万物萌发,意义更大,所以节日也非常盛大! 这个节日传到此时,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比如原本是三月的第一个巳日才过节的,所以名为‘上巳’,到了此时却固定在了三月三。又比如,原本这个节日的核心是水边拔禊,洗涤去除灾气,但现在这重意味已经很淡了。 对于喜爱寄情山水的当世之人来说,三月三更接近一个纯粹踏青游玩的日子...大家只是要为这件事找一个合适的借口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三月三上巳节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甚至在此时比之两汉有过之而无不及!无论贫富贵贱,无论男女老幼,在这个日子里都是要去河边踏青过节的! 许盈这一日也过节,不用上学。起床之后就听到仲儿和刘媚子她们几个说话,说的都是过节的事。 仔细想想来豫章之后,别说是东塘庄园外了,就算是东塘庄园也没怎么逛过。这些女孩子甚至比他还不如,大多数时候就只能看到院子里四角天空。今天要去踏青,也是难得的出门机会了。 而这些雀跃的女孩子中间,无动于衷的吴女就显得有些突出了。许盈洗漱完毕后走到她身边,原来她正在捧着一卷《急就篇》。 “仲儿在教识字?”许盈想了想,觉得事情应该就是这样。 高门大族,就连奴仆的技能要求都高一些。别的地方或许难得见到一个识字的,但就许盈目之所及,识字率还是不错的。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杨氏身边的婢女,大多数都是能识字的...这很正常,若是找不出几个识字的,账册怎么打理,私房怎么管理,一些人情 往来、人际交往的事真就靠听一遍死记硬背? 现在许盈身边的女孩子大多都不识字,但这是她们年纪还小的关系。趁着这段时间,仲儿教导她们做事的同时,也教些读书识字的功夫,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只不过这些小婢女学东西就不可能像他那样了,《急就篇》类似扫盲教材,纯粹以快速教会识字为目的——而站在仲儿的角度,这样其实也够了。 此时刘媚子走了过来,笑着捂住嘴,然后伸出手来从吴女手中抽出那一卷《急就篇》:“哈哈!吴女你真笨!这不是好几日前仲儿姐姐教过的么?怎么如今还在学?” 吴女一惯没什么神态变化的脸此时有些微微发红,眼疾手快地抢回了书——吴女虽然年纪不大,与刘媚子都是十岁上下,但她从小生的就比同龄人高挑,眼明手快、力气大!动手的场合刘媚子遇到吴女,一点儿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这时注意到这边动静的仲儿,站在帷幕旁微笑着道:“媚子,不可取笑!这正是吴女的认真之处了,学什么都十分用心!她虽不如你灵巧,常常能够举一反三,但如今再看,哪一样不是比你学的更好?这是有本而来的!” 吴女当初在一众小婢女中,除了生的可爱娇俏些,其他并无太多优势。之所以最后能被选在许盈身边,是因为她足够认真!无论学什么她都能一遍、两遍、三四遍,而且绝不会中途懈怠。 只是小婢女之间的竞争而已,还不到拼天赋的程度,所以她的努力已经足够她脱颖而出。 “不错,多读些书总是好的。”许盈也知道吴女的性格,同时也对身边的女孩子读书十分赞同——不说这个时代,她们这些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至少比不读书要多一些可能。说的更直白一些,读书总不会有坏处。 这样说着,许盈从匣中取了一支新笔、一块新墨给吴女:“读书识字,这些总是用得着的。” “怎么单单赐吴女?”刘媚子鼓了鼓脸颊。 “吴女最用心啊!”说是这样说,许盈还是抓了几支新笔出来,正在学字的女孩子一人给了一支。 之后许盈吃了一些点心,又叮嘱仲儿多教这些女孩子一些东西,时间就差不 多了——今天要去水边拔禊,自然是要早早出门的。 “玉郎!玉郎!同车来!”许盈才要上自己的车,就看到庄园门口停着的白盖乌轮轺车上,裴庆正朝他挥手。 所谓‘轺车’,就是四望之车,车上有伞盖,死面却无遮挡,春光明媚时乘轺车出游再合适不过。 许盈才不上车,轺车能坐下两个人,但他又不是没车坐,非要和他去挤? “哈哈哈!玉郎这是乘羊车啊!”裴庆注意到了许盈的车,是两只山羊拉的小车。相比起牛马车,羊车就小的多了,大多为贵族子弟独乘,再不然就是小孩子才乘羊车了。因为南方几乎不见羊,这可能比大车更难得一见。 许盈这辆羊车非常精致,皂漆轮毂,铜钉加固,青油伞盖,四面垂下丝绦,车身用红漆、皂漆细细绘着吉祥图案。还有拉车的两只山羊,鞍具也绘着红红黄黄的图案,牵绳是彩色的蚕丝编制,羊角上系着缎花。 乘羊车出行的许盈一路上被围观的厉害——今天是三月三,很多人都去河边拔禊。许多小姐姐、小阿姨觉得许盈可爱,纷纷摘来路边的野花,用手帕系住,扔在许盈的车上,挂在羊身上。 怎么说呢,虽然‘外貌主义’是华夏自古以来的传统艺能了,长得不周正的人都当不了官!而因为相貌堂堂而得到超掇的,史书上不要太多!翻翻历史就知道了,常见某个皇帝见谁谁谁仪表堂堂,然后就火线提拔了。 做这种事的皇帝可不是昏君,数得上的几个千古一帝也一样有这样的逸闻,其中这类故事最多的就是汉武帝。 但,真要说外貌主义的巅峰,果然还是魏晋南北朝时,而许盈如今所在的这个时代就和魏晋南北朝时差不多。 别的时代,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一般也会标榜男子是才能为上,外貌只是锦上添花。但魏晋南北朝不同,第一标准就是外貌,然后才是口才、家世...至于才能,不知道被排到哪里去了! 这个时代的颜控,不只是喜欢青春正好的男女,而是全年龄的!小孩子、老人家,也可能因为漂亮的容貌引起他人的注意。 许盈就是如此,按照时下的趣向,他两三岁的时候就被父亲说是‘掌上玉璧 ’‘吾家玉郎君’,小名就叫做‘玉郎’。他能如此得父亲喜爱,很大原因就是他生的清秀可爱,比众兄弟都好。 和后世颜控显得‘肤浅’不同,这个时代的‘颜控’绝对是堂堂正正、理直气壮的——时下的观点认为,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外貌气度。一个生的出众的人,即使现在穷困,别人也认为这不是久居人下的人。 这时也没有遗传基因的理论,不知道人的外貌是由什么控制的,理所应当地觉得这对应了命格。 非凡之人必有非凡相貌。 这一认知可以说是贯穿华夏历史。 “谁家玉郎君,皎皎如明月。我家有好女,待汝来求娶...”就连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也跟着唱童谣。 到河边下车时裴庆快要笑死了:“这可如何说呢?玉郎如今才多大,就有这许多人家想要招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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