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另外一个奴子负责每日收拾这边,裴庆、许盈他们还没来之前,他们得开窗开门,得烧炉子,得准备热水之类。等到上课的人来了,他们就退出去,做些收拾落叶、整理花草之类的工作。 等到放课了,他们还得打扫一遍室内外,做到一尘不染,这样第二天上课才会妥妥当当。 这些工作都是关春做熟了的,非常容易,也一点儿不累...但就是琐碎,很花时间。 就在关春收拾书房后的落叶时,许盈和书童已经坐进了书房,书房里传来琅琅读书声。 一边细心做事,关春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夫子的讲课声,不知不觉,手越来越慢,最后竟停了下来。 直到有同伴过来,他这才心虚地低头做事。 “阿春,吃东西了!”同伴怕让上课的夫子听到,压低了些声音 。 关春应了一声,就随着同伴去了奴婢吃饭的饭堂。不同于许盈身边的奴婢,其他分派到各处做事的奴婢吃饭都是在固定的地方,并没有送饭到手的说法。 另外,饭食也不许带出饭堂——这年头日子都不好过,杂役奴仆的话,家中如果负担重,可能也会出现家里粮食不够吃的情况。这种情况下,这些杂役奴仆很可能会自己不吃,带回去给家人吃。 从管事的角度来说,这样是不行的!饿着肚子做事就没多少力气了,主家用钱粮是想养个健仆,面黄肌瘦的,连重活儿都做不了,这肯定不行!所以规定,吃饭的时候有定量,不够吃的没有添碗的道理,吃不完的也不许带出。 这听起来很严厉,但这么个世道,庄园里的日子好过一些,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他们这些奴婢吃穿用那也是可着脑袋做帽子,很难有什么富余的情况。 当然,如果有的人厉害,愣是可以夹带出饭堂,那也没什么。这就像是KTV规定不许带饮料进场,但你包里放了水,一般的KTV也不会翻顾客的包...所以带了也就带了。 这个时候的大多数人都是一日两餐,奴仆就更是如此。此时饭堂开饭,开的是上午的饔食。 饭堂很宽阔,最里面有特别大的两个木桶,揭开盖之后冒出大量的白气。他们是吃惯了饭堂的饭的,闻着味道就知道这是豆粥,大量的豆子掺上一些大米熬的。不一会儿又有人搬了两个大木盆来,大木盆上盖着白布,掀开来又是一层白气。 大家看的清清楚楚,里面堆着冒尖的菜饼。这是用菜菹揉了面,做成一个又一个的圆饼,然后蒸出来的。因为是死面,所以不会像馒头那样膨胀起来,变得又松又软——此时的馒头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吃到的,要用极细的面粉,还要用到发酵的手艺。 这种菜饼就相对简单多了,面粉都不用磨的那么细...其实小麦一直是相对高产的作物,在华夏从来都不贵!到现在也是如此。不过面粉是贵的,因为小麦磨成粉需要用到大量的人工,越细就越费工! 每个人都有豆粥一碗,菜饼的话成年男子两个,女人和未成年一个。 关春只分到了一个菜饼,喝完豆粥之后就将菜饼 藏在了怀中。 匆匆忙忙喝完了一碗豆粥,他先去了表妹住的院落,此时院里只有一个老媪在做着洒扫浣洗的活儿,也顺便看屋子。不然谁都不在,有谁摸过来小偷小摸怎么办? 她是认得关春的,也没拦着他,只是拿眼睛盯着他。等他从窗户往里面递了菜饼才赶他:“你这猢狲!快走!” 关春道了一声谢,这才匆匆忙忙回了上课的院子。 此时院子里上课的人在另一间屋子用餐...本来吃饭时间大家应该回各处吃饭的,但裴庆和许盈觉得这样反而麻烦!便让人将他们以及书童的饔食都送过来,吃了之后稍稍休息就能上课。 无形之中就多出了半个时辰的学习时间...积少成多不能小视。 这时伙伴还没过来,关春还有点儿时间休息,便蹲在树下,回忆夫子上午上课的内容,拿了一支树枝沾了水在青石板上写写画画。他写的认真了,没有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许盈在这个杂役身后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杂役写的很有条理,都是上午裴庆讲过的内容。说实在的,这听课的效率,比吴轲以外的几个书童都要好到不知哪里去!虽然这个杂役看着比书童们稍微大一些,但这种差距显然不是年纪的原因。 “你——”许盈才开口,终于惊动了关春。 注意到身后站着许盈,他这才连忙退到一边:“小郎君。” 许盈没有认出他就是自己在南来路上救的人,一方面当时他也就是匆匆一瞥,而且他那个时候还病着呢!另一方面,如今的关春和那个时候也很不一样。当时是逃难路上,饿的面黄肌瘦不说,还蓬头垢面,根本看不清楚脸。 如今看着就是一个清清秀秀的少年。 这时,发现找不见许盈的裴庆也找到了这边:“玉郎?” 许盈出来走走消食,到了时间还没回去,裴庆就来抓人了。此时低头一看,也看到了青石板上暗色的水迹,现在不是夏天,这种水迹消失的很慢,他一眼就看出了是自己上课时教的东西。 “读过书?”挑了挑眉,裴庆问道。 关春对于裴庆这样的夫子是非常尊敬的,老老实实道:“回先生,在家时读过两年书。”
第38章 知道眼前这个杂役少年读过书,许盈和裴庆都不意外——看他写字就知道了,必然是有些功底的。 问这话的裴庆问过就算了,并没有再说什么...一个杂役能读会写,这确实不常见,但也就是那样了而已,并不值得裴庆再多看一眼。说起来能读书,这个少年过去的家境也应该还不错,但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大人物们今日是金杯酒、绫罗衣,明日说不定就是寒光刀、阶下囚了,他这样的普通人更是无法对抗突然降临的天灾人祸。 发生什么都不让人奇怪。 反而是许盈比裴庆要有责任心的多,问了杂役少年几个问题,了解了对方的确切水平,这才点点头离开。 “怎么,玉郎可怜那少年?莫不是要让他也来读书?”回书房的路上,裴庆笑着问许盈。说真的,许盈真的这样做了,他也不会奇怪。 但许盈又一次没按牌理出牌,摇了摇头:“倒不是...若真的好学之人便让来读书,书房如何装得下。” 许盈上课的书房眼下倒是还有空余的地方,但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进去上课的。不是许盈不愿意帮助这些有求学之心的人,而是他就算有这个心,又能帮到几个人呢?说起来,想要进他的书房读书的人何其多?可最终也就是现在几个书童而已。 这种情况下,让这个杂役少年去,这又算什么? “我只是可惜他...再者说了,做杂役活儿也太浪费。”以这个时候的识字率来说,一个能读会写的人干杂活儿,那是对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他完全有能力去做更轻松、回报率更高、方便继续学习的工作。 不过具体该怎么安排,就不用许盈费心了,他可以让身边的人去办。 裴庆明白过来许盈的想法,怔了怔,然后便摇头笑了:“到底是玉郎...” 许盈身上有一种天然的体贴与善意,他不一定会做那些大善人的举动,但仔细思索他的举动就会发现,这种不刻意而为的善举更像是一种习惯。事实上,他本人都不见得意识到自己刚刚行善了,只当是做了一件非常普通的事。 但又怎么会普通呢?至少身为旁观者的裴庆清楚地感受到了这孩子的善意温柔。 “既然如此,便与为师做些抄书的活计罢!”裴庆想了想提议道。如今又没有印刷术,书籍的传播完全靠抄写,所以书籍非常昂贵!同时,书法好的抄本也能因此身价百倍。 裴庆平常给许盈等人讲课,有很多东西需要抄写、分发给许盈和他的书童。如果让他们自己抄写自己那份,就有些浪费时间了,所以都是让几个僮儿一起做这件事的。本来人手上还算勉强够用,但最近裴庆看中了许盈从洛阳带来的的一些藏书,想要抄一些走,一时之间就有些捉襟见肘起来。 本来想找许盈借个人来做的,现在正好遇到这么个合适的人,倒也不错。 那许多书,慢慢抄都要抄好久了,许盈考虑了一下这份工作,不仅比杂役要好,还能有机会得裴庆教导,也觉得不错。便轻轻颔首:“一切都依先生。” 另外一边,关春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得到改变,他只是像平常一样做着一些杂活儿。等到书房里散课了,便和其他急着吃饭的奴仆们一起涌向饭堂。 飨食有糙米饭、菜菹、鱼干、葵菜羹,鱼干很咸,大家很喜欢——这时复杂的调味是贵族才能有的,普通人的饭碗总是很寡淡。盐巴是普通人接触最多的调味品了,但盐巴并不算便宜...鱼干做的这样咸,也很少见了。 “嘿!是稻!原来在洛阳时可吃不着!”伙伴感叹了一句,这才低着头扒饭。 大米饭在南方无论贫富都有人吃,但在北方,除了贵族,一般人都吃粟米饭,更差一些的吃麦饭——当然了,送到北方去的稻米一般也不会是陈米、糙米,而是品质更优良的大米。 关春从怀中拿出一块洗的干干净净的麻布,将自己那一份米饭分了一些铺上去,然后填了一些菜菹,最后将鱼干块全都放上,这才打包装好,收在怀中。 见关春就着剩下的一点儿菜菹和葵菜羹吃饭,伙伴摇了摇头:“这也太过了,你那表妹整日都躺着,能吃多少?你该紧着自己才是!” 关春知道对方是好心,笑了笑,也不说话。 等到吃完饭,他立刻给表妹送饭。这个时候院落里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几个婢女,有些女孩也偷眼看他。关春目不斜视地走到了表 妹床边的窗户旁,按照约定地敲了敲,等到窗户开了,这才递过食物。 与此同时,屋子里递出一包换下来的脏衣服:“麻烦大兄了。” 女童的声音很轻,还有些虚弱,关春摇摇头:“不麻烦,应该做的。” 说了几句话,见其他人渐渐都看过来了,关春又抓紧时间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关春从婢女的院落出来,熟门熟路地拐去了另一个场院,这里是架了许多长竹篙,平常浣衣妇在溪边清洗完衣物之后就晾在这儿。他问人借了木桶、棒槌等物,趁着天色还没黑,麻利地去到溪边洗衣服。 表妹的身体还很弱,自己是不能碰凉水洗衣服的。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溪水不再有白日的温热,关春搓洗了几件衣服,手指已经冻的有些僵硬。只能活动活动然后继续...这个活儿他做的并不熟练,遭难之前他家也算不得富裕,但至少也是衣食无忧的。 再者说了,他是男子,家中浣衣之类的杂事也自有母亲和姐姐操持,自然轮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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