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仔仔细细看了许盈一遭,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如今看来,哪怕玉郎一文不名也不用忧心前途了——当初吴帝微末之时且有方伯下嫁女儿,言‘此子容貌伟俊,贵不可言,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玉郎至少也是如此!” 许盈早就习惯了裴庆时不时的玩笑,也不当回事,只是起身清理落在身上的花草。其中还有些缀到了头发上,只能由吴女和刘媚子给他摘下来。 一边摘着,许盈注意到了裴庆身后的生面孔:“你如今在夫子身边执事了啊...” 关春在裴庆身边做事,这还是许盈促成的。不过关春自己不知道其中的关节,只当是裴庆点的自己的名字。当下垂首站在一旁:“是夫子宽仁,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裴庆听他如此说,笑了笑:“可别谢我,多谢玉郎就是了...是玉郎说你能读会写,做杂役实属屈就,这才想起身边缺个僮儿抄书。” 当时裴庆确实看到关春了,但关春这样的少年他见过不少,比这还惨、更加屈就的也不是没有。无缘无故的,他哪里会特意关照他!
第40章 关春之前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的事还有这样一番内情在其中。 来到夫子身边做事之后,好像一切都好了起来,除了他还是奴仆之身...他是非常感谢夫子的!若说当初的小郎君救了他和表妹的命,裴夫子就是改了他们的运,都是非常重要的恩情。 而现在他知道了,对不相干的事一向没什么兴趣的裴夫子,为什么会反常地关照他——因为有小郎君的意思在其中。 大约是觉得这件事还蛮有意思的,裴庆笑着道:“说起来这也算是玉郎你有始有终了,当初在江北救的那少年正是关春...玉郎还记得吗?” 既然人在自己身边做事,裴庆自然问了一番关春的来历,所以知道他就是当初许盈从流民堆里收下的少年!他还有一个表妹,如今还需要卧床养病呢。 许盈有些意外地看着关春:“当初之事啊...” 之前肯定没怎么记得了,但这件事令他记忆深刻,现在裴庆一说他自然就想起来了。但即便是想起来,也很难从关春的脸看到当初那个流民少年的影子...差别太大了一些。 “原来是你...”当初那件事对许盈也是一个很大的刺激,此时他很难轻描淡写。但单单针对关春这个人来说,许盈也不可能将这所谓的‘恩情’记在心里,甚至对他而言这其中其实没什么恩情。 他当初伸出手是为了帮助那个流民少年不错,但更多的是为了救自己...意识到这个世道的艰难可怕,同时自己还做不了什么。他非得做点儿什么,至少做点儿什么,来告诉自己,自己恢复上辈子的记忆并不是全无意义的。 他是在救即将悬崖撒手的自己。 所以,最终许盈也只能轻轻点头:“如此便好了。” 他活下来了,而且一步步正在往好处走...这挺好的。 许盈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被婢女拉到了水边进行上巳节的传统活动,而裴庆只是看着许盈越走越远,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说实在的,许盈这样反应不算出乎意料,他好像越来越能摸清许盈的想法了...对于这个小少年来说,救人本来就没有想过回报,他又不是为了回报才救人的,此时如此平静也是因此而来。 甚至在被提及此事时 ,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优越——这是很难见到的,即使是施恩不图报之人,在做下善事之后也会因此隐隐自豪,这种隐秘的心情不是什么坏事,也不会让这个人做的好事不再那样珍贵,说的明白一些这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裴庆觉得许盈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自己是有着超出普通人的要求的! 如果世上有不平事被他看到了,他施以援手,他并不会因此自豪、自觉很好。而他若只是冷眼旁观,什么都没有做,反而会良心上深受折磨。这实在是太蠢了,好像这天下是他的责任一样!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动荡时代,这不是什么好品质,对于王者来说更是灾难一样! 但...但裴庆觉得这好像也不错,他希望是这样的许盈能够伸手结束这乱世——他早早被塑造成了这个样子,天生就是要成为仁王的。 反正裴庆就是这样觉得的,而且一天比一天深信不疑。 “等等!拔禊怎么不叫我?”裴庆在原地看着许盈远去,忽然又笑了起来,追到了河边。 许盈正在拔禊,衣袍都撩了起来,鞋子也脱了。幸亏今天阳光明媚,将河水晒的没那么凉。但就是这样,仲儿也早早在一旁准备了干爽的布巾、足衣。 “玉郎你还是年幼啊!”正在脱鞋的裴庆忍不住唠唠叨叨:“若你年长一些,今日便可与为师‘曲水流觞’,饮酒作乐了!因为年纪不够,该少多少乐趣?” “饮酒何谈趣味。”许盈在这上面非常冷淡,他从来就不觉得饮酒可以作乐。就算一些低度的啤酒、果酒当饮料喝喝,并不一定会醉,也蛮能活跃气氛的,许盈也不喜欢——他第一次看到别人喝醉是大一时候,室友社团活动回来。 当时场面极度混乱,他根本不想回忆。本来就不明白酒哪里好的他,更是不喜欢酒了。 这时‘酒’是最大众的饮料,男女老少都喝,流传下来很多听起来很可怕的酒量记录——不过不用太当真,这个时候的酒大多酒精度数很低,一些人确实可以喝酒跟喝水一样。而且这时的口味也不偏爱高度酒...事实上,华夏人偏爱高度酒已经是清代时的事了,甚至那时最好的酒依旧是黄酒这类度数不算高的。 “ 这便是孩子话了!日后你就知道杜康的好处了!”裴庆根本不把许盈这话当回事,反而来了兴致,拔禊完毕之后要拉着他尝尝酒味。 这时,一起出门的部曲已经拉好了帐幔,设好了坐席,连点心也从食盒中取出来,一起的还有一壶封清酒。 僮儿在一旁升起小泥炉温酒。 许盈和裴庆分席坐下,裴庆让关春递一杯酒给许盈:“且尝尝!” 这个时候的长辈可不会觉得让小孩子沾酒有什么问题,实际上现代社会,许盈还见过一些长辈拿筷子头沾酒给孩子尝呢!也没人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许盈却不理会他,那杯酒接过之后就被他放到了一边...他有好喝又健康的蜜水、果矪,为什么要喝这个? 不止他不喝,他还叮嘱裴庆身边的僮儿:“饮酒多误事,让你家先生平日少饮!” 其他僮儿对此只能苦笑,他们做僮儿的怎么可能劝的了主君!只有关春记下了这件事——他过去一直是良家子,如今虽然成了奴仆,却也没有养成如何畏惧主君的性子。觉得许盈这话说的没错,对夫子是有好处的,自然就记了下来。 “饮酒何等可乐,你小孩子不懂啊!”裴庆挑了挑眉:“真不品尝一番?” “不必。”许盈敬谢不敏,顺便怼他:“先生为人师长,该做好表率才对,怎好如此饮酒,难道这是圣人说过的道理?” 事实上,主流观点里喝酒都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是记载了圣人言论的经典,更是会对此口诛笔伐!典型的,后人常常认为商朝是喝酒喝亡国的——现代人很难理解这种思维,但古人是认真这样觉得的。 酒能乱性只是原因之一,还有,酒要用大量的粮食,而农业社会粮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每当遇到年景不好的时候,官方都要禁酒——一个喝酒成为风潮的朝代,被后人认为是喝酒亡国,虽然有些片面,却也不是毫无道理。 这种事上,就算是裴庆也驳不了许盈,索性就不说了。 此时部曲带队的都伯关仓过来求见,许盈让人在下手的方向安置了一个席位,请关都伯入席。 关仓本来是禀报部曲已经安排完毕的,没想到还会被邀请入席。不过他过去也是郎主 许勋的书童,很有体面,现在许盈邀他入席也没有扭捏,当下也就应了。 裴庆倒是很高兴,觉得有人和自己对饮了。 然而没想到,关仓虽然平时喝酒,今次却只是略沾了沾唇,算是给裴庆一个面子,其他就不再碰酒了。 “裴先生见谅,关某职责在身,实在不可贪杯!”关仓其实是个很仔细、很认真的人,虽然只是许盈一行人出来踏青,按理来说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但他还是方方面面都有照顾到,并没有因为风险很低就放松。 而且呆会儿回程时还要骑马。 确实有许多喝醉了也不耽误骑马的狠人,但就关仓来说,喝酒骑马其实是很危险的——一个没坐稳,栽倒下去。给马踏了怎么办? 不要觉得自己没那么倒霉!真的轮到自己身上了,这才知道后悔! 裴庆有些悻悻,许盈却觉得很好,这样的人做事,看着都要放心好多。 也是因为关仓这一表现,许盈多看了他好几眼,就是这几眼,他觉得关仓的视线反常,似乎是...似乎是集中在了——顺着关仓的视线看过去,许盈看到了关春。 这两个人认识?感觉不太可能,因为关春根本没注意到关仓。而两个人的来历,一个是家中部曲,还曾是父亲的书童。另一个是自己在江北半路救的流民少年,除了同姓,根本就搭不到一起去! 自己胡思乱想是没用的,见关仓是真的十分关注关春,不知不觉伸长了脖子去。许盈干脆开口:“关都伯莫非认得阿春?” “不不、不,不认得。”关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连忙道:“只是觉得裴先生身边这僮儿有些面善。” 裴庆似乎觉得这很有趣,开口笑道:“如何面善?莫非是关都伯走散的儿子不成...仔细看看,眉眼确实有些相像!” “不不不,并非如此,只是...”关仓对于自己有几个儿子还是很清楚的,说到这里顿了顿才道:“这僮儿与我大哥生的极像。”
第41章 光亮亮的铜镜中清晰地映出了人影,许盈瞟了一眼就阖上了双目...身后是仲儿在为他梳总角。这种丸子头每次看都会让人觉得,除了哪吒,再没有第二个男孩子能够驾驭。 旁边的刘媚子捧着皂荚水,方便仲儿梳头的时候沾湿梳子,据说这样能将头发梳的更加整齐光洁。此时刘媚子微微伸着脖子看仲儿的动作,想到刚刚说起的事,忍不住道:“竟有这样的事...实在是太巧了。” “事有凑巧而已。”相比之下见识更多的仲儿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当年邱步兵家事不也如此?世道动荡,黎民百姓流离失所,这样的事总会发生。” 他们说的是关春和关仓的事,三月三水边拔禊的时候关仓见到了关春,觉得关仓和他大哥生的太像!事后仔仔细细打听了关春的籍贯、年龄、家中长辈姓名。如此一番,这才确定关春是自己的侄儿! 当年关家有三个儿子,关春父亲是长子,关仓则是小儿子。关父有一个同族在许家为奴,颇有权势,只是膝下空虚,想要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做儿子。给奴仆做养子不是什么好事,但如今这世道谁又顾得了那许多?不少人看中其中的好处,抢着要送自家儿子去别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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