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觉得她来自地狱罗刹。 周围很热。周围很静。 纪堇一蓄足手力,剑锋一转,一鼓作气地箭步飞身,去刺杀太子。 纵梁禹韬极力抵挡,也抵不住她的攻势。 纪堇一毫不留情地砍伤太子左臂,杀招接至,眼看梁北乾就要送命,杀手娘子却突然被一道力量击中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差点松了剑。 她来不及思考,身后就感受到杀气,她迅速侧身却依旧慢了一步,背上被狠狠砍了一刀。 尖牙咬唇破血,割肉流血的痛意席卷全身,纪堇一硬是一声不吭,靠着强大的肌肉记忆保护自己,在她断了意识的几息间挡下梁北乾的三四次攻击。 巨大的痛意带来的失神感使她的思考变慢,而身体的痛意又不断刺激她清醒,纪堇一瞪目锁着敌人动作,拼命在敌人刀刃下求生。 她不能死! 纪堇一一次次挡住使五脏六腑震颤的攻击,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她不能死! 杀了他—杀出去—再快一点—再强大一点!纪堇一咬牙强挺。 平坦的石砖地上脚风卷起沙石,在他们的朱红衣摆间扬动。巨大的能量在梁北乾与纪堇一之间围绕。 梁北乾眸色晦暗地躲过她越来越勇猛的进攻,手里蓄了力,眼中已现杀心——若是她没被阻止,兄长就… 越思考心越冷血,梁北乾不再收力! 若非他愿,青年将军怎会与一个少女纠缠如此之久。横刀当空一劈,就是纪堇一能承受的最大极限,她咬牙抗住,抵着石砖的武靴快要后退。 就在纪堇一承受不住时,刀剑对峙的力量忽而一轻,陈三声嘶力竭:“别打了!从东门逃!” 陈三帮她挡住梁北乾,纪堇一得以退出一步,手腕颤抖,褐眸却冷冷地盯着与梁北乾打斗的身影。东门? 她再次出手,迎上前去,冷声交流:“什么意思。” 禁军快要围上,陈三顾不得与梁北乾交缠,拽住纪堇一带她抽身脱离,他行动很快,语速也很快:“西门是死路。太子不能死。你逃,你逃出去!” 西门是他们既定的撤退路线。怎么会是死路。 他们的任务是刺杀太子,太子为何不能死。 纪堇一来不及思考,人已经被陈三带着下了东阶。 而将他们包围的禁卫军早已蓄势待发。在发现目标后,羽箭如雨而下! 陈三.反应很快,立刻挥剑抵挡。 他说:“纪姑娘,若你能活着出去,麻烦你替我与家里妇人说一声,别等我了。” 陈三是这批杀手中身手最好的。纪堇一联想到昨夜谈话,好像明白了什么。 …… 陈三与纪堇一冲进禁卫军的包围,陈三与纪堇一杀出一条血路。 他们身上的伤多得数不过来,土地上沾的鲜血几乎是他们的。要从百人中突围,谈何容易。 陈三比纪堇一伤重,他身上有太多处致命伤,他活不成了。 他们比谁都清楚,却谁都不愿认命。 “东门靠山…守卫少…以你的能力…能逃出去…” 陈三说完这句话,鲜血从空中大口涌出,他手上沾满血,用尽全力将纪堇一推出墙,一墙之隔,他回头转身,凭一人之躯挡下淋淋羽箭,给她留一线生机。 天空明明是蓝色的,纪堇一却觉得被血色蒙了眼,八米圆坛之上看不清的同伴的鲜血,以及近在眼前的地上的长长血迹。 她的心痛了一瞬,却生硬地要求自己薄情。纪堇一不带一丝情绪地转身,右手提剑,左手毫不犹豫地折断那只插进左胸的,与心脏一寸之隔的剑杆,感受不到痛意般,弃掷于地。 宦服碎裂,武靴坚定,前方险恶,生死不定。 — 留在天坛的杀手全部按照既定计划从西门撤退,被禁军抓住后全部服毒身亡。 死亡也是他们的计划之一。 刺杀结束后,太子重伤,天子大怒,下令捉拿唯一逃脱的刺客。 — 身后追兵不断,纪堇一已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她拼命跑出广阔缺少掩护的荒野,进了一片山林。 今日出晴,地上的雪都薄了一层,光秃秃的树林根本没有藏身之处。她想寻山洞,却无奈身体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不清晰。 又一批追兵追上,纪堇一强撑着一口气解决了他们,最后藏身树上。她已是强弩之末。 纪堇一仰面躺在树枝上。少女额头渗着冷汗,她扯下脸上黑布,唇色苍白,痛苦地喘息着,后背伤口的血已经凝固,与衣粘连,伤口因为挤压而渗血,她试图借助痛意保持清醒,意识却越来越昏沉。纪堇一茫然地盯着天空暖阳。 经过一番逃亡应是血流加速涌动、浑身发热的,而纪堇一此刻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冷意,那是一种从骨头筋脉里渗出的冷意。 这棵树又枯又高,就像她一样,孤独处世。纪堇一开始思考自己死后会如何。 无依无靠,无人收尸。藏身荒野,被野兽啃食……好惨。 脚步声起。纪堇一耳朵动了动:好像有追兵追上了。 脚步声轻而不乱,应是一二人。 纪堇一心想,她能对付吧。 — 楚辞云顺着一路死去的士兵以及雪地上几滴血迹找到那棵树。 他若有所感地抬眸眺望,一抹红装入眼。 树上娘子与光亲近,暖阳的微光与她面容相贴,若是忽略此刻境况,她便像一只美艳动人的莹蝶,光影跳跃间可见身骨翩翩。可娘子衣服上有难以忽视的深褐色血迹,那是杀戮的象征。 楚辞云一目不错地注视着她。 — 纪堇一等了甚久,不知道为什么树下的人悄无声息。于是她极谨慎地朝他的方向望去。一眼间,就见劲瘦的青衣少年如松竹般站立雪上,与她无声对视。 少年肤白胜雪,容颜俊逸,而她面无血色,眸中冰冷。 周边的风都似乎为他们停留,带去少年温润的笑意,送给纪堇一莫名其妙的安心。 她心脏不由自主地鼓动两下,起身要跳下,却因一阵眩晕错了脚步,失重感瞬间袭来。纪堇一索性闭上了眼。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她反倒落进一个充满暖意带着冷香的怀抱。 楚辞云酿跄几步,将她接住。 纪堇一的心跳又快了几分。她不可思议地睁眸,诧异地盯着眼前的温润郎君,“你怎么…” 楚辞云将她抱起后就再未松手,他笑得狡黠,朝她眨眨眼:“嘘。我们的逃生游戏还没结束呢。” — 楚辞云回到圜丘,在天坛入口候了良久,等到皇族离去,才见父亲与一众大臣骑马出来。 众大臣俱面色凝重。 传话的内侍上前与楚相说了什么,楚怀远便侧了侧头,朝宽阔平地上的左侧某辆马车的方向看去。 见他家小郎君正笔直如松地站在车前,远远地与他恭敬见礼。 楚怀远微挑眉。 — 禁军追丢了人。 楚相上了自家郎君的车。 马车宽大,父子俩分正侧而坐。檀香袅袅,炭火温暖,矮桌上放着一套青瓷茶具,热水滚滚。 楚辞云心不在焉地垂眸,搭在膝盖上的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衣衫,不知在想些什么。 相较之下楚相爷便显得格外闲适,他端正地坐在车上,细品着自家郎君奉上的茶,儿子不说话,他便也不急着开头。那双带笑的眼看起来平易近人,却不知藏着多少阴谋算计。 车内火炉噼里啪啦响着烧炭声,与车轱辘声混杂,暨白跪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却紧张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楚辞云终于打破沉寂,他询问父亲:“您今日有受伤吗?” 相爷斜觑他一眼,悠悠道:“我今日不应该生病了吗?” 楚辞云用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将相爷请上了车:相爷偶感风寒,夫人担心,便吩咐公子接您回去。 楚辞云微侧首躲过父亲似笑非笑的眼神,只答:“那应是母亲不想您受累。” 楚怀远眼中笑意更深,他有意无意岔开话题:“今日车内熏香重了些啊。” 楚辞云乌黑的眼瞳闪了闪,一侧的暨白则心尖发颤。 楚辞云:“父亲若是不喜,孩儿开窗通通风。” 楚相没有拒绝。车窗打开,风带走了过于浓郁的香味以及掺杂其中的铁锈味,随行的官员与护卫队都将车内场景看得清楚:车内并无异处。 楚辞云毫不心虚地挺直身板,端着茶杯轻抿一口。 楚相爷慢且沉着:“楚辞云,我既然应了你这阳谋,你就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楚辞云手微颤。随后眉目舒朗,跪直身板长揖到底:“诺。”
第8章 纪堇一此刻藏身在马车内空心的榻下。 她心脏跳得厉害,刚经历追杀的兴奋感仍流动在她的血脉中,她也在为自己莽撞地接受了楚辞云的帮助而懊悔。 万一他是骗自己的…万一他要将自己送到牢里去… 纪堇一头脑发晕,血流逆流而上,她后悔刚才一时冲动相信了那个少年。 可纪堇一从不信他人。但她清楚记得在树上见到他的那一刻,心里除了不可思议外还有那种从未有过的心安。纪堇一刹那间觉得他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在那荒山遍野、白雪覆地的血路中,青衣少年带着冬去春来的青绿生机出现,要带她寻生路—— “纪娘子可真厉害,竟然从成百上千的禁军手下逃到这。” “可接下来的路,就让我替你走吧。” “要是我早知道你要做这么危险的事,说什么也要拦着你。” 楚辞云不惧她满身杀气,轻描淡写略过她刺杀之事,只说救她。 纪堇一便将命交予他。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暗门木板,漂亮的褐眸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翘睫缓缓扇动,眼神警惕又懵懂。她将手贴近胸口,感受到了来自心脏的狂热跳动。 心脏跳得越快,中箭的伤处就被牵扯得越厉害的痛苦,濒死感让她难受,可纪堇一又疯狂地享受着这种感觉。她就这样一次次刺激着自己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车内楚家父子的谈话声,听他们聊了几句后就恢复安静。纪堇一又听到官兵拜见楚相的声音,和官兵给他们放行,进城后街市喧闹的声音。 似乎是安全了。纪堇一逐渐放心,逐渐将外界与自己隔离,意识模糊... 楚家父子先是在正门下了车,慕风将马车驾到偏僻后门,楚辞云从府内走去后门等候。其间暨白按吩咐将通往楚辞云院子路上的仆人都调走,给他家郎君开一条无人的路。 马车缓缓悠悠驶来,楚辞云询问慕风有无异常,又确定四下无人后,才上车去。 木榻下的暗门拉开,光影投落,蜷缩在角落的娘子阖上的长睫颤了颤,她清秀的脸蛋此刻淡无血色,浑身伤痕,被割破的衣袖就可窥见好几道鲜艳伤口,凝固的血将皮肉与衣物粘连,血肉模糊。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7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